库房已来过一次,轻车熟路,拿着钥匙,锁当然是开几遍都不费力气。
桓喜将库房锁头打开一推门,入目却是一片狼藉。她微微一怔,便又听里面传来喝粥时呲溜碗边子的好大一声。这库房俨然是遭了贼的模样,但这贼居然竟好整以暇地窝在库房最深处喝着稀粥?这里可就这么一处正门能走。
“木棍。”端木芷在旁轻言提醒。
另外两人便分别将本在扫视四周的视线一转,向端木芷指向的柜子中央瞧去,确实有一个木棍横亘其中,支着半歪不歪的两个货柜。货柜上的东西已乱七八糟散落一地,这根木棍被掩盖其中,一时还真难以发觉。
木棍很长,模样有些眼熟,桓喜仔细看了看,忽而一抿嘴,朗声道:“讴查图冶缰?”
回应她的是更响亮的吸溜声,随后听声响似乎是锅被放下,里面的人脆声道:“这儿呢。”
讴查图冶缰是湍族人,她所来为何简直不用猜测。桓喜干脆让端木芷和萧商先取东西,自己绕过满地狼藉,走进库房深处,只有一个女娃娃盘腿坐在空锅前,果然是讴查图冶缰。
“我猜,你是来找水湍族的秘术残页,是吧?”桓喜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讴查图冶缰道:“何止呢,我不但来这里找,实际上我各处筹钱,本来就是为了去相州与郑家买下他们手中那半本,可惜被人捷足先登。我得了消息跑来扬州,只知道是咏垵商行的库房里可能存放,他们商行在扬州总共一十二间库房,我都跑了一遍,饿得不行,看到这粥,才姑且暂留——看来这倒是留对了,我猜有人会回来,没想到居然是你,好极好极。”
她说着这些话,却很是心不在焉,打了个哈欠,颇为不以为意。
“这库房只有正门能够进出,你是怎么进来的?”桓喜好奇道。
讴查图冶缰眼珠子一转,道:“跟花香暖学来的,贼的机密。”又说,“既然你跟端木小子也在,我直接问了:这次你们是帮咏垵商行看东西的,还是说我们的目的恰巧略有重合啊?”
端木芷捏着张纸走上前来,提起晃了晃,桓喜便道:“看,你觉得呢?”
“你给我吗?”讴查图冶缰指着问道。
“可以,反正……”桓喜抬头去看端木芷,见端木芷一点头,接着道,“反正上面没有我们要找的东西,我们拿着也没什么用处。不过我们本来是要用这东西引人上钩,用完再给你。”
“或者你也可以先给我,然后我配合你们的计划。”讴查图冶缰伸手。
桓喜道:“我用什么确保你不跑?”
她把讴查图冶缰的手挡了回去,没留情面。讴查图冶缰闻言一嘟嘴,轻轻跺了两下脚,没好气地说道:“哼,就凭你们要钓的这个人肯定知道水湍族的秘术,那么他也一定会到处收集残页,说不定也会有别的线索。你们不知道我有多想把这些残页都收集回来!”
“为什么,你们的秘术……当真十分厉害吗?”桓喜忍不住问道。
“我要从你们学堂中绝不会教的部分说起!”讴查图冶缰抿着嘴,道,“反正你们肯定不知道,水湍族实际与旱湍族一般,本来都在西北——毕竟都是鸹国的属族。你们就从没觉得奇怪吗?明明水湍族是鸹国的属族,为什么却在唐沿海及崖州都有村落?”
“我真不太了解……为什么?”
讴查图冶缰皱眉道:“当然是因为,水湍族本身生活在近唐的一处山谷之中——这处山谷终年冰封,本来水湍族在其中自得其乐,好得不得了……如果不是当时唐人强行入境,因为区区‘卡拉’就将山谷夺走,并把水湍族迁入自己境内的话。”
原来水湍族的秘术本是一整部,在部族迁徙时因故分做了两个部分,半部本该在听从安排迁去崖州的首领手中,却中途遗失,后被郑家买去;另半部在不愿去崖州的族人手里,暂时不知去了何处。除此外,还另有些残余页章,流散在各地,不知何时才能寻回。讴查图冶缰如此想要将之收归于手,除却是族里之物,还有一个原因。
她认认真真道:“你知不知道从鸹国到崖州要走多远多久?上次探望我阿娘的时候,我可跟她说了要找这东西,给她当今年的生辰贺礼呢。”
桓喜哭笑不得:“那……给你?”
于是讴查图冶缰理直气壮地伸手,将残页接过又折叠整齐,收到怀中,问道:“我说了我的事情,你们还未说你们的呢。快跟我说说,你们是一路陷入过怎样的热闹来到这里,又是为什么要拿这东西引别人出来?”
桓喜今夜说了太多话,已经口干舌燥,抬手一拽端木芷袖子,于是端木芷便坐在她的身旁,将九刃教教坛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通。其间,萧商有一搭没一搭地懒懒哼着歌,却已经在附近找了个空处躺了下去,实在是懒散极了,对这些事情丝毫不上心似的。
将这些事情听过,讴查图冶缰点点头,还嫌不够,又问:“之前呢?你们怎么去了洛阳城,又在洛阳发生了什么?”
桓喜已喝了两口水,又觉得此事与水湍族有关,讴查图冶缰知道总归是应该的,于是将张儒的事情大致一说。讴查图冶缰皱着眉听完,一直没对此事做什么评价,听到楚汝士与尉迟浸二人一死一逃,却忽而开口,说道:“是吗?如果真是这样……你们可得小心了,这事说不定还没完。如果这位尉迟浸当真是水湍族的人……别说是溺水了,哪怕是在海里被浪卷走,他都能再自己游回岸上。他们在水中,简直就如同大型鱼类一般敏捷。更何况,那位叫谷行良的不也捞了你们两个上去吗?这么看,这水应该也不算湍急嘛。”
尉迟浸正阴沉着脸,站在扬州城外。他的身后是一艘足以入海短航的船,身前则是一圈伙计打扮的水匪。他来回踱步,几乎压抑不下急躁脾气,连道:“你们连个瘸腿的人都能看不住?愣着干什么呢,从平闻那里加钱把你们要来,又不是让你们在这儿愣着充泥塑的!找,他被老大打伤,一定跑不太远!”
随着他一挥手,面前围着的一帮水匪应声而散,各自忙活去了。尉迟浸则拿着把短匕,单手牢牢握紧,一下子颓然坐在了石阶之上。
船中恰正走出一个身披斗篷的人,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笑道:“你做什么呢?”
“他们连个人都看不住,竟然叫这小子给跑了!”尉迟浸狠狠咬牙,未拿短匕的手一下捉紧了自己的头发,既是恼怒,也是自责。他道:“他究竟哪儿来的这么大能耐,居然能从这么一船人眼皮子底下跑了!还带上了……”
“别急,他们会把他抓回来的。这是有些意料之外,毕竟我都以为他会乖乖听话合作,谁叫他表现得就像个容易受骗的好男孩呢。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只看外表,谁也猜不透他居然也这么会演戏,演得还这么好。”身披斗篷的人温声道。
尉迟浸肩膀一松一紧,回头望向船只,道:“就快了……可恶的步温平,他杀了楚汝士,待将他抓回来,我一定要将他……!”
未尽之言消隐在夜风之中,滔滔水波拍打上河岸,点点浪花浸湿了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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