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猜的。”谷行良含糊一句,顿了顿,又解释道,“嗯,先前无论你们说着什么,这位楚姑娘都没什么反应……所以我便如此一猜。”
很合乎情理。萧商抢言笑道:“水坞商行也是扬州最大富商之一,将楚姑娘交与你们,我很放心,便暂且麻烦谷兄。”
谷行良也微笑着,略一点头,便与少女先行走了。
桓喜与端木芷轻声道:“你大师兄的事情,你是不是想私下再谈?”见端木芷颔首,便拿手背轻拍他胸膛一下,再转向萧商道,“听起来,你倒是对这位咏垵商行的老板知根知底?”
否则在谷行良走前,还不得将人底裤颜色都得问个一遍?
萧商道:“嗯……毕竟差遣你们做这做那的时候,我也并没有闲着。此人名为晋沿,膝下有一幼子,而且很是凑巧,根据行程,他今夜也在这处水寨。”
“什么?”桓喜一怔,“……也就是说,他完全没有派遣这两个伙计来此的必要。嗯……且先等等。”
说着话,桓喜眼睛在一屋子水匪里来回扫视,大致看了一圈,却没有见到熟悉的面孔。端木芷隐约猜到她在找谁,便道:“阮兄的确不在此处,方才我已快速找过一遍。”
“这个时间……我猜他应该正在某间屋子里睡觉。”桓喜摸了摸下巴,“好,让我们在水寨中四处找找,他毕竟亲身在此,应当多少了解一些情况。”
不出桓喜所料,阮蒙此刻的确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且床头放着笔与簿子,纸上涂画着一堆叠在一起的漆黑字迹。这间屋子里除却一张床,一张矮桌,就仅剩下个锁起来的柜子,略有狭小。
桓喜、端木芷、萧商三人各自研究了一会簿子,没整明白,便围在了阮蒙床头,短暂商议了一下如何将他叫醒。
还没等他们说上几句话,阮蒙便已醒了,一睁眼,正对上三个围起来低头看他的脑袋。
“……你醒啦。”桓喜道。
阮蒙翻身坐起,看看他们三人,又瞧瞧自己,说道:“是我的错觉,还是这场景颇有几分熟悉?”
“你记性这不是挺好吗?”经由此话,桓喜想起在蒲州城的事情,便也一下子乐了。
“记住的东西我不会忘,与其说我记性不好,不如说是我不擅长去记东西。”阮蒙说着,单手捉起放在床头的本子,粗略一看,又抬头看看桓喜三人,“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是我不小心卷入了什么麻烦?”
言辞间,已然将他们算作麻烦的代名词。
“容我说一句:你建立雷景寨,又想插手水匪,本来就已经在自己制造麻烦。不过……是的,你可能又被卷进了新的麻烦。”桓喜耸耸肩,拿手指点点阮蒙手里本子,又指指外头,干脆带阮蒙出门去看。
在水寨之中看过一遭,阮蒙果然理解得很快,便就径直在凭闻面前坐下,拾起烛台,轻轻嗅闻,再又放归原处。他略一沉默,翻翻手里簿子,边翻边说:“我来此处,一是为了与凭闻做生意,在他这里买些东西,二便是为了拉拢晋沿,好能在此地也有耳目。我与凭闻谈妥,却没能跟晋沿说好,因为他并非拿钱办事,已经是某人的耳目。这个‘某人’我本打算明日着手去查,因为晚上毕竟是用来睡觉的。”
“你看看这个。”桓喜拿来高个子伙计钱袋中的纸条。
阮蒙便看了,又低头将手中簿子翻到起初那页,边看边说:“很好,这本来是我打算日后用来与凭闻砍价的,不过可以告诉你们:约在半个时辰前,有人来了此处,这人与凭闻说出迷药功效,让其召集水匪,谈妥价格,让他们安分睡上一夜,未作解释。言辞间,正提到了从九刃教掳来的十一位少女,却并非所谓‘处理’,而是购买转手云云,说是漏下了一人。”他皱眉看着自己字迹,辨认了一会,方道,“……嗯,似乎,凭闻将她们统称为‘楚汝士’,另一人却只称她们为‘姑娘们’。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做出这番行动的人,绝不会是晋沿。”
半个时辰前,还没下雨,桓喜等人正在咏垵商行的库房里。桓喜想了想,问道:“为什么,难道是你认出不是他的声音?”
“不是,隔着这些墙,我能听明白便已算不错。”阮蒙轻快道,“先前说了,我没跟他谈妥。所以,我将他绑了,他正在我方才睡觉的那间屋子里。”
阮蒙睡觉的屋子里有一只锁起的柜子,晋沿便是被绑紧手脚,锦布塞嘴,被关在了柜子之中。
实际只是虚挂的锁头被阮蒙单手扯下,柜门刚开,一床被子便掉落下来,里面的晋沿头脚处抵着被褥,即便挣动,也半点声音都难以发出。桓喜不合时宜地想道:不愧是山匪,绑人实在很是稳妥……
阮蒙将晋沿嘴里锦布取出,慢条斯理道:“晋老板,嗯……”他沉默一会,睁着懵懂黑瞳,转头去问桓喜,“你们要问什么来着?”
桓喜闭了闭眼,捏了捏鼻梁,无奈笑了,接口道:“晋老板,为了不耽误时间,我就直说了……你是在为谁办事,从九刃教掳来的十一名少女,又是卖给了谁?”
晋沿虽身无武艺,但也不怕他们,定定瞧了桓喜一会,忽然道:“你们将我妻子儿子带来,遣散家丁船匠,再帮我安置一条出路,我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商在他们身后环抱双臂,靠在门框上,闻言懒懒道:“我可告诉你,凭闻只是因迷药昏了,可还没死。你如果不爽快说了,我们等凭闻醒了,给点钱问他也是一样。”
虽然他这般说了,桓喜却不会对晋沿所言置之不理。但她深知将话问出更为重要,因而一时未言,只等晋沿和盘托出,再做承诺。
果然,晋沿当即便慌了神儿,毕竟他如若有事相求,便只剩这么一个筹码。不过到底是大商行的老板,躺在柜子里,做了个深呼吸,又稳定了语气:“我——我先将此事告诉你们,等你们将事情做了,我再……告诉你们水湍族的秘术残页究竟藏到了哪里!那上面记载了无数蛊毒与秘技……这件事情,凭闻可不清楚,只有我才知晓!”
“水湍族秘术残页?真有这玩意啊。”桓喜感叹一句,退后两步,胳膊肘怼怼萧商,“郑家丢的,该不会也是这么个玩意吧?”
萧商看向她,笑而不语。
“不会真是吧?”桓喜眉毛一挑,满脸意外。
“我……说了吧,他们家丢的是一整个半部秘术,应当还称不上残页。”萧商道,“我猜呢,晋老板这里的应该是用作保险,有人将这部秘术拆开分放,或者伪造了一份,是也不是?”
晋沿急忙道:“是,虽然和郑家没什么关系,但我可以担保,这东西绝对与原版一模一样,因为这东西是丰智做的——丰智,‘妙手绝造’,你们应该多少听过吧?”
“……丰智?”桓喜怔怔重复,忽然往地上一坐,从腰后皮包中翻起东西,待地上已然摊开一片乱七八糟的物什,才终于从最底下掏出一本书卷来。这账簿是从丰智书房拿走的,上面记的是他伪造过的东西,这本不用火烤,所书不过一般墨迹。
桓喜将账簿唰唰快速翻动,躺在柜子里的晋沿定睛一看,却已将之认出,忙道:“哎哟——这不是,不是丰智的账簿?感情你们是皇甫的人啊,这都赶巧的什么误会,都是自己人,快帮我松个绑吧。”
“谁跟你……。”桓喜已然找到水“湍族秘术残页”一项,后头果然标着皇甫柏的名姓。她话音一顿,忽而一转:“松个绑?”
晋沿连连点头:“当然了,既然我们都是自己人,为什么还非要绑着我?”
“似乎你感觉,皇甫不会害你?”桓喜缓缓站起身来。
晋沿面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桓喜意味深长地重复。
晋沿的面色一下子变得五彩缤纷,他在柜子里蛄蛹了两下,忙说:“等等,等等!你先你先别过来——阮寨主,阮寨主!你总不是皇甫的人吧!”
阮蒙背过身去,环抱双臂,探头看向窗外:“嗯,今晚夜色不错。”
于是晋沿只得欲哭无泪地往柜子里侧挤,边挪动边道:“少侠,你挺面善的,怎么这样呢!不是,我说,我说还不行吗?这秘术残页就在我左近库房的进门第二个货架第二行第二格,里面有个小机关,只要把挡格拆下,就会弹出一个小暗格……这东西就在里面。你在皇甫柏面前帮我求求情,我真不是见钱眼开就要卖这残页,实在是、实在是,这人不卖就该硬抢了,你说我还是在他客气的时候见好就收是不是,再说了他还身披斗篷,一直没以真面目示人……”
眼见晋沿马上就要语无伦次,桓喜抬掌止住他的话头:“你这要我怎么办呢?”
“什、什么意思?”
“如果要帮你打掩护,我总得知道实情吧?皇甫手里怎么会有这残页,又为什么让你带到这里?”桓喜慢慢说道。
在晋沿乱七八糟的陈述之中,桓喜等人拼凑出了事情本身:原来这秘术残页也是由皇甫自西北得来,拿到时便仅剩这么一张残页,残页本身记载非常不完全,单独拿着没什么太大用处。但皇甫柏遣人钻研,竟也做出了至臻丹这等东西,然而后来宫里却要这残页,皇甫柏不得不交,却也令丰智另造一张,派遣晋沿拿了出去,以做备用。
桓喜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又惹得晋沿紧张万分。她便说道:“我还有一个问题,九刃教的教坛,是别人雇佣凭闻击破,又将十一位少女寄存在你的库房,是吧?你今夜有让守着库房的两个伙计来凭闻的水寨吗,提走这十一位少女的是一帮无而不轨的小子,你见过又是谁雇用了他们吗?”
晋沿点点头,摇摇头,又猛地点头:“对,就是左近那间库房。我的这两个伙计虽然爱偷懒点,但人都是清白的,当地人,我绝不会让他们卷进这些事情……雇佣这帮小子的人,我当然查了,虽然没查出个所以然,但是见到了此人一面!他还看了我一眼,所以我把他那双绿眼睛与疤面记得清清楚楚……正好,你们给我松绑,我给你们画个画像试试。”
桓喜将地上的东西又逐一收起,站在门口,回身道:“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两个好消息。坏消息么,丰智已经死了。好消息嘛,一是我不是皇甫的人,二是你家里人……”她向阮蒙挤挤眼睛。
“我会派手下看顾。正巧,忽然知道了这么多事,也可以与晋老板继续商讨我们之间的合作了。”阮蒙低头在纸上又写下许多字迹,把纸卷好,收回桓喜送他的袋子中去。桓喜等人正要出门回去库房取这残页,阮蒙便想了想,又道:“等下,桓少侠。虽然因为来此有些要事,无意间得知了你也在扬州城中,却不知晓你在查这些东西。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们自可去阿瑶客舍之中找到司水,要他援手。实际上,我也带了不少人,他们正藏在城池与运河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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