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欣荣抱着脑袋正发愁的时候,杏儿挑帘子进来说:“大厨房的王大娘又来给姑娘请安了。”说完话,杏儿就规矩地站在一旁等待舒欣荣的吩咐。
“王大娘?”舒欣荣想了一下才记起这个人,就是大厨房里掌勺的厨艺最好的那个厨娘。前不久听说她做到烤鱼连老府里的老太太都夸了几句,就颠颠地跑到桂香园来向她讨教做法。果然不久后,府里的鱼脍的做法就变成了她那种烤鱼的做法。听说后来到府里做客的夫人们也学了回去,王大娘也因此收到老夫人和东西两院夫人的赏赐。
当然这些都是桃儿用一把把的瓜子换回来的可靠消息。
“叫她进来吧。”舒欣荣心想中却猜测她这次来又是想讨教什么,总不会是问她奶茶怎么做吧。望着已经快见底的钱匣子,舒欣荣犹豫了。最后还是盖上匣子交给杏儿:“先把这个放好。”
“给小姐请安,小姐近来可安好?”看得出来王大娘平日里很会处事,满脸愉悦的笑容也不禁让舒欣荣跟着弯了弯嘴角。
舒欣荣心中道:怪道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这一笑,想要再板起脸来就难了,现在面对的是王大娘还好,如果以后面对着更厉害的人物,可不就吃亏了。
“大厨房忙碌一向离不开王大娘子,今日你倒有空来我桂香院,也是稀客。坐下来喝杯茶吧。”对于掌握着自己每日吃喝的人舒欣荣还是很客气的。
“奴婢卑贱之身怎么能与小姐同坐,我就站着说话吧。”王大娘满脸堆笑地站在舒欣荣对面,因为舒欣荣不喜欢别人对她行礼、跪拜,但王大娘十分知道规矩,无论如何也不敢像桃儿杏儿那样坐下来和舒欣荣说话,就只好站着。
何况她还是有求于这位表小姐。
于是舒欣荣只好叫外边的桃儿搬了把矮凳给她,王大娘这才坐了,又接过杏儿奉来的一杯清茶。
一看这茶,也不知这表小姐是怎么泡的,竟然色泽清澈,闻之甘香,入口温润,比她平日里喝的粗茶或是煮的茶都更加可口清爽,又解渴又解馋。王大娘又是一笑,“小姐果然才情非常,就连这茶也与别处的不同,喝着格外香甜呢。”
“王大娘说笑了。不过是我惫懒,懒怠去煮啊烹的,就这么泡着喝,也别有一番风味。”舒欣荣顺着王大娘的话说,她倒要看这位王大娘能吹捧她到什么程度。
“小姐是真性情。”王大娘见舒欣荣迟迟不问自己的来意,不由得挪了挪有些许麻意的腿脚,在凳子上蹭了蹭屁股。然后身体往前倾,眼睛从茶水转而恭敬地看向舒欣荣。
来了。舒欣荣心中想。
果然,就听见王大娘说道:“实不相瞒,今日奴婢来给小姐请安,是有事相求小姐。”
“王大娘说笑了。不说府中老夫人尚在,府中一应大小事务也有姨母做主分配安排,我不过是个客居的人,就连平日里的使用物事都有不齐备的时候,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舒欣荣为难的道,如果单纯只是请教厨艺,她也就顺势指点一二也没什么。但既然已经说到“求”,那恐怕就不是这么简单了。并非不好奇,但是舒欣荣觉得还是先把自己的立场摆出来好一些,免得让别人说了请求之后自己却办不到,那才更尴尬。
古往今来好多错事都因为抹不下面子来拒绝别人而造成的。就如红楼里的王熙凤,也爱面子,被别人戴了几顶高帽子就什么事也敢应什么事也敢干了。
舒欣荣可不想这样。
见舒欣荣不松口,王大娘暗暗着急,不过表面还是继续维持着笑,现在她才知道了这位表小姐是位不显山不露水的主。与聪慧沉稳的大小姐崔复敏比不好说,但是绝对比二小姐崔复瑶厉害。
她不由得坐正身子,更加恭敬,然后才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所求:“小姐是通透人,奴婢也与小姐直说了吧。奴婢实在敬服小姐的厨艺,想让小女香螺到小姐身边伺候几年,顺道跟着给姑娘学些本事,也是她的造化,恳请小姐成全。”
桃儿搬了凳子进来后就没有出去,与杏儿一起侍立在舒欣荣的身后,这时候听见王大娘说的话不由得和杏儿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十足的想:早些直说小姐恐怕还真会答应,现在才坦白已经晚了。
舒欣荣一听,又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香螺这号人物,这不就是崔复瑶身边时常跟着的那个瘦削但颇有神韵的丫头嘛。她再看了看身体发福的王大娘,实在没办法把这两人当成母女来看。不过这事,她还真办不了。
“王大娘适才我已经说了,在府里我人微言轻,实在是做不了主,更何况她是二姐姐的贴身婢女,我又怎么能多人所爱呢?你这不是让我得罪人吗?”
谁知话才说完,原本还是满脸笑容的王大娘却忽然普通一声跪在地上,给舒欣荣磕起头来。声音哽咽悲戚:“求小姐可怜可怜我家香螺吧。”
舒欣荣满脸错愕,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王大娘有话好好说,你先起来。”王大娘也知道自己这样对桂香院的名声不好,她是来求人的不是来得罪人,所以舒欣荣叫她起来,她只是停止了哭声。
见状,桃儿赶紧出去到门口,遣散在院子里洒扫做活的侍女,杏儿让苹儿、梨儿在院门口守着,然后又将房门拉上和桃儿一起守在门口。
舒欣荣这才问王大娘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王大娘才断断续续地说道:“那二小姐也是真狠心,我家香螺那么瘦,她也下得了和狠手。外头看她是其中我家香螺,走哪里都带着,实则稍有不如意顺心的时候,就将她打骂出气。我家香螺软弱,不敢反抗,也反抗不了。现在那连姨娘又得了权,二小姐越发得意,对下人就更加苛刻了。我实在没法子,只好求到小姐跟前,只望小姐能够容纳小女,奴婢在这里给小姐磕头了。”
舒欣荣被王大娘磕得脑壳发晕,好在还没被她三言两语说糊涂。
“王大娘你先冷静,我倒有几句话要问你。一,东院的各类大小事宜都归我姨母处置,此时你不去求她怎么反倒来求我?二、就算二姐姐对香螺不好,以你在府中这么多年的资历,难道你不可以和她求情?三、为什么你觉得我就要收纳她?你可知,我若是这么做了,我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王大娘见舒欣荣果然不好糊弄,一下子就指出了问题的关键,也不哭了,慢慢冷静下来。
“回禀小姐,奴婢是做母亲的人,试问天下谁的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女过得平安顺遂,她是我辛苦怀胎十月才生下来的,虽然棍棒是打在她身上,我看着心中比她还疼。小姐仁慈,我从上次向小姐求教的时候就知道了,而满府里,除了小姐这里可以宽和待人教她们识文断字外,奴婢没见到他处有将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真正地当成人来看待的。读书可是连多少中等之家也办不了的事,小姐却可以毫不吝啬地教下人,我怎么不真心敬服小姐呢?所以我无论如何也想让她来桂香院。小姐也不必担心,正如小姐所说,奴婢在府中熬了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要求得老夫人、太太,必然不是难事。但比起来,我更希望是小姐你真心接纳我家香螺,奴婢也必不会让小姐为难。奴婢在此叩谢小姐了。”
说完王大娘又磕头。
舒欣荣觉得自己头都要大了。没想到自己闲来无事教桃儿杏儿几个识字的事情竟然已经被别人惦记上了,现在这王大娘还要巴巴地把她闺女送来。但是现在她院里的编制是已经满额了,如果硬塞一个香螺来,那就会挤走一个人,她已经对桃儿杏儿几个相处融洽了,不愿意让她们离开。再说,香螺被调来她院里,如果崔复瑶真如王大娘所说是那么暴虐的一个人,本来就与自己不太对付的崔复瑶还不得天天找自己麻烦。
怎么想,这件事情都不能答应。
于是舒欣荣把王大娘扶起来,让她在凳子上坐下。
王大娘先不肯坐,又蹭起来,舒欣荣又按了一下,她才坐了。
“王大娘,你别急。你看这件事情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呢?难道你的女儿就只有做别人奴婢这一条路可以走吗?”舒欣荣踱着步思考。
“奴婢不懂小姐的意思。我们这样的人,除了伺候老爷太太们,还有什么好的出路吗?”王大娘迷惑了。当初他们家就是吃不上饭,所以才主动卖身进大户人家打杂,而她因为有些厨艺所以分配到灶上,又加上肯学,终于做上了掌勺厨娘,才有了现在好一些的日子。但她实在想不出如果不做崔府的奴仆,她和他的儿女们还能做什么营生。
这一会儿时间舒欣荣已经有了决断,于是缓缓坐到自己的椅子上,说道:“据我所致,你们一家并非是官奴,而是与府上签的活契,期限到了便可以离开,如果想提前离开只需要支付一笔赎身银子便可。可对?”
“正是。”王大娘不明所以。
舒欣荣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心中衡量着王大娘的可信任度,见她眼神确实诚挚不假,舒欣荣又慢悠悠喝了一口水润了下嗓子,才说道:“如果,我让你给你女儿赎身,再教她一些本事,让她替我在外边做事,你可愿意?”
王大娘疑惑地望着舒欣荣:“还请小姐明示。”
“你不是没想过替你女儿赎身,只是不知道赎身后她能靠什么营生,我说得可对?”
“诚如小姐所言。”王大娘如实道,“只是她一个姑娘家,能做什么呢?”
“据我所知,王大娘还有个儿子在门房上头当差,可对?如果是他们兄妹俩人经营一个店铺,该是没问题的了。又有你在崔府当差这层关系,想来也不会有那不长眼的人上门找麻烦。你觉得这个法子可稳妥?”舒欣荣不答,反而接着问道。
“确实稳妥。”王大娘心中从来不敢想的事情,被舒欣荣这样娓娓道来,王大娘只觉得自己被一个满是肉的馅饼砸中,有些不知所措地搓着手,然后又起身给舒欣荣行礼,“多谢小姐,这再稳妥也没有了。”她不过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来求这位表小姐,没想到还真的成了,甚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好!
能够独立自主的做自己的营生,不用伺候别人被别人随意打骂就可以过好日子!她觉得儿女实在应该过这样的日子!
王大娘的反应是舒欣荣所不熟悉的欣喜若狂,作为现代人她只觉得能够独立自主地决定自己的事情,就像喝水吃饭一样平常自然。即便如此,舒欣荣也不由得心头跟着开心起来,接着说道:“到时候他们才是店铺的老板东家,而我只做投资的人,除了每月分给我应得的红利,其他利润就都是他们的。”
“多谢小姐。”王大娘简直想再跪下给舒欣荣磕几个头,不过想到这位表小姐实在不喜欢人跪她,她终于还是能够克制住,只是行了福礼。
“你改天让香螺到我桂香院来一趟,我先见见她。你过两日再来我这里,今日你只是来我这里询问我熬汤的方法法,其他的切莫和别人多言。”舒欣荣最后嘱咐道。
王大娘果然千恩万谢地走了,一边走出院门嘴里还一边念叨:“怪说我熬的汤不是那般奶白的样子,原来还须得大火熬住一段时间……”
杏儿和桃儿对视一眼,然后一起进得室内,收拾茶具、凳子之类。
舒欣荣又再那里捧着脑袋思考,好了,这算是打瞌睡遇上枕头,初步的人手有着落了。但是也不能就这么相信,还得找什么事考验他们一家的忠诚和机灵才是。看着伶俐手巧又与自己有默契的桃儿杏儿,舒欣荣叹气,要是能让她们两个出去办这件事,她就一点也不需要担心。
但是苹儿和梨儿都是后来的,还是更习惯和桃儿杏儿相处,许多事情桃儿杏儿做得更好,她还真舍不得。
舒欣荣换个手接着抱头思考,并且,她就算想到要做什么,但是手上资金实在有限,到哪里去找一个财神给自己送点钱还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呢?
“姑娘在烦恼什么?说出来,也让我和杏儿替姑娘想想主意吧。”桃儿见舒欣荣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俏生生地蹲在舒欣荣面前仰望着她。
舒欣荣看见这丫头可爱的脸蛋儿,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在烦恼我们桃儿这么水灵可爱,也不知道到时候便宜了哪个去。”
面对舒欣荣的调侃,桃儿也不扭捏,还十分认真地想了想:“那我可得好好选选。”
杏儿在一旁听着主仆两人对话,不由得失笑:“桃儿是越发没分寸了,都是小姐惯的。”
这话也被舒欣荣抓住把柄,反击道:“还说桃儿,有哪家的婢女敢编排主子的,你也是我惯出来的。”
主仆三人说闹一阵,舒欣荣心情放松,便挑着说了自己想在外经营一家吃食店的想法:“你们也知道,姑娘我是寄居在姨妈家。吃穿用度一律靠着别人,难免靠山山倒,总还是要有自己的进项才是正理。到时候也能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别人说闲话了。只是你们姑娘我实在囊中羞涩,不知道求谁去。”
这个难办了。
两个丫头果然也被这个难题难住。
“姑娘若是不嫌少,我这些年攒的月例银子也有二三两,不如小姐拿去用吧。”桃儿实在想不出,只好盘算自己攒的将来为自己赎身的银子。
舒欣荣不免感动,又伸手摸了摸她。
杏儿倒是想得认真,首先这件事和夫人、老爷说都不是好的选择,只会让夫人心里膈应。要找志同道合真正理解舒欣荣处境的人才行。满府里的人算来,她也只想到一个。
“来年春天大姑娘即将出嫁,我看小姐不若去找大姑娘说说话。”过了一会儿杏儿才开口说道。
闻言,舒欣荣先没反应过来,紧接着眼睛一亮,高兴地在杏儿脸上亲了一口:“果然是个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呢?”
然后就吩咐桃儿去装些自己新做的点心,又让杏儿为自己梳妆,风风火火地往凝香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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