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水柔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潜心修炼的日子。自打听风轩那场大火后，张锐便如同人间蒸发般再未出现，不过她倒也乐得清净，每日在药田间穿梭，辨识百草，打坐修炼，将每一刻都填得满满当当。
常华见她这般拼命，时常劝道："修行之路漫长，何必如此急迫？"莫水柔只是浅笑不语，手中研磨药杵的动作却未停歇——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份宁静就像暴风雨前的假象，指不定何时就会被姜彻那阴鸷的笑声撕得粉碎。
果然，三个月后，姜彻的弟子梁静以取药之名找上门来。
梁静踏入药田时，远远便瞧见了莫水柔的身影。她正弯腰侍弄着一株灵草，灰色的衣袍沾了泥土，发丝随意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颈侧，衬得肌肤如玉。阳光透过灵植的枝叶，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竟莫名透着一股出尘之意。
梁静眯了眯眼，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嫉恨。明明只是个毫无根基的散修，凭什么能这么快在太一宗站稳脚跟？甚至还能得到姜彻的另眼相待？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精心保养的指甲，再对比莫水柔那双沾满泥巴的手，本该优越，却莫名觉得自己落了下风。
"师叔。"她扬起笑容，声音柔婉，屈膝一礼，"许久不见，您倒是越发仙气飘飘了。师父可是挂念得紧呢。"
莫水柔动作一顿，缓缓直起身，神色淡淡地看过来。虽竭力躲避六壬院的人，该来的终究要来。她没说话，只是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眼神平静得近乎冷漠。
梁静心中冷笑，面上却仍恭敬道："师傅派我来告知您，听风轩已经重修好，而且六壬院有的是地方。我们散修盟各有各的事务，您来太一宗这么久，始终未尽到六壬院的职责，如今也算初窥门径，该回去履职了。"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莫水柔的反应，想从她脸上看出慌乱或抗拒。然而，莫水柔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巴的鞋子，唇角微不可察地扯了扯，似嘲似讽。
"履职尽责？"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风，"好啊，我回去。但我不住听风轩，上工的地方在哪儿，我就住哪儿。"
梁静一愣，随即心中暗恼——好大的架子！不过是个靠脸攀附的贱人，竟敢摆出这副清高姿态？等她落入姜彻掌心，看她还怎么装模作样！
她强压下怒意，仍维持着恭敬的语气："师叔说笑了，我只是传达师傅的话，不敢擅自做主。待我回去禀明师傅，再来通传。"顿了顿，她又故作歉意地补充，"打扰师叔这么久，是梁静的不是，师叔先忙。"
莫水柔懒得与她虚与委蛇，转身便走，脚步踏过湿润的泥土，留下一串泥印。
梁静盯着她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泥巴，心中既厌恶又不解。明明可以锦衣玉食、受人追捧，为何偏要自甘堕落，与泥巴为伍？
——或许，这就是燕雀不知鸿鹄之志吧。
梁静这类人，认知太低，只能困在自己的思维里。不与她苟同的，她便觉得是另类。
梁静回到风火院时，殿内烛火摇曳，映得姜彻那张阴柔俊美的脸忽明忽暗，此时姜彻正在批阅卷宗。见她进来，立刻放下毛笔："如何？"
"师傅～"梁静委屈地扑到姜彻身边，"她根本不领情！说什么不住听风轩，非要找个离做事近的地方住。"
姜彻眯起眼睛："哦？她想去哪？"
"她没说，但..."梁静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弟子听说炼器堂最近缺人手..."
"炼器堂？"姜彻突然大笑起来，"好，很好！既然她自讨苦吃，那就成全她！"
梁静故作担忧："可是师傅，炼器堂那么艰苦，万一伤了她..."
"无妨。"姜彻把玩着手中的玉佩，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让她
吃点苦头也好。三日后，让她回来。""你去炼器堂打点一下，给她安排间偏远的静室。至于活计……"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梁静一眼，"别伤了她那张脸就行。"
——炼器堂，终日炉火不熄，热浪灼人，连体修壮汉都时常被烤得脱层皮。若把莫水柔丢进去，不消三日，她那身冰肌玉骨怕是要被蒸得通红溃烂。
梁静温顺应是，退出大殿时，袖中的指甲早已深深掐入掌心。
——锻打组，终日与烧红的玄铁为伴，火星四溅。若是不小心烫伤了脸……那可真是，天命难违啊。
三日转瞬即逝。莫水柔收拾好简单的行囊，却始终未能见到张锐的身影。临行前，她独自去寻常华道别。
常华早已备好了药，见她来了，不由分说塞过来几瓶上好的烫伤膏和活血散，又悄悄往她袖中藏了一盒人参养荣丸。"炼器堂那鬼地方，不是人待的。"他嘟囔着，眼神闪烁，始终不敢直视她，"若是受不住了，就回来。"
莫水柔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喉间微哽，却强撑笑意，故意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肩膀："怎么，舍不得我？等姐姐得了空，回来看你。"
常华一把拍开她的手，罕见地没有回嘴，只是猛地背过身去，肩膀微微发抖。莫水柔不等他回头，拎起包袱大步向外走去："走了。"
两人心知肚明，这一别，再见不知何年何月。
穿过净明道时，路过的弟子们纷纷侧目，窃窃私语声如影随形。
"听说她得罪了姜长老......"
"炼器堂？不死也要脱层皮......"
莫水柔绷紧下颌，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却始终挺直脊背，头也不回地踏入炼器堂灼热的门槛。
炼器堂的汉子们难得放下了手中的铁锤，全都挤在门口张望。有人甚至爬上了堆积如山的铁器顶上，伸长脖子等着看热闹。当莫水柔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整个炼器堂顿时鸦雀无声。
"这就是新来的？"一个满脸炭灰的年轻弟子揉了揉眼睛，"我还以为是跟大师姐一样的女金刚呢。"
"啧啧，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居然被发配到锻打组？"旁边的络腮胡大汉直摇头，"这不是要人命吗？"
莫水柔平静地扫视了一圈，这些**着上身的汉子们倒是直白得很，一个个都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她。她抿了抿嘴唇，将包袱往肩上提了提。
炼器堂大长老武亦大步走来，他魁梧的身躯像座铁塔般挡在莫水柔面前。引路的侍从早就吓得两腿发软，结结巴巴地说完"人已带到"就一溜烟跑了。
"你就是莫水柔？"武亦的声音像闷雷一样在头顶炸开。他锐利的目光上下扫视着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却发现她的眼神出奇地平静。
"回长老，弟子正是莫水柔。"她不卑不亢地行礼。
武亦挑了挑浓眉，这丫头倒是有点意思。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既然来了炼器堂，就要守炼器堂的规矩！做得好有赏，做不好就罚，没有情面可讲！你明白？"
莫水柔点了点头。
武亦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大喝："言柢！过来领人！"
人群分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缓步走来。莫水柔不得不仰头——这个男人足有六尺多高，**的上身肌肉虬结，脸却意外地带着书卷气。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肩上的一道狰狞伤疤（救妹妹言清时留下的），像是被什么利器贯穿留下的。
当他们的目光相遇时，莫水柔注意到男人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的视线死死盯着莫水柔眉间的朱砂痣，眼中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
"跟我来。"男人——言柢——简短地说完，转身就走。
莫水柔赶紧跟上，身后传来阵阵议论：
"老大居然亲自带人？"
"这姑娘什么来头？"
"你们看见没，他看那姑娘的眼神不一般。"
穿过重重炉火，言柢最终停在一间相对安静的石室前："你的住处。明日卯时，锻打区报到。"
"肃静！归位！"武亦一声暴喝，整个炼器堂瞬间安静下来。
转眼间，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此起彼伏，热火朝天的劳作声重新填满了整个空间，响彻整个炼器堂。
莫水柔刚要道谢，言柢已经大步离开。她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充满疑惑。
——这个冷漠的男人，为何看她的眼神中藏着深深的悲伤？
石室简陋却整洁，最让她意外的是，墙角竟然摆着一盆罕见的冰魄花——这种花能在高温环境中释放凉意，是炼器师最珍贵的宝物之一。
莫水柔轻轻触摸花瓣，忽然觉得，或许炼器堂的生活，不会如想象中那般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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