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至亮的光经久散去。
有那么一刻,卫兰歇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双手的存在,手臂因过度用力而暴突青筋,他却不敢卸一点力,生怕稍一松手,掌心里的人便会随风飘零逝去。
足下终于踩到实处。
风过郊野发出微弱的呜咽,卫兰歇用力瞪大双眼,他看见宣星冶就在他身畔,神情仍是懒散而迷茫的。
“宣星冶!!”卫兰歇急不可耐道:“你没事吧!!”
他嗓音里沙哑和颤抖掩饰不住。
男人的眸光动了动。
风吹拂他如云的长发,将他眼尾的一抹艳色拉长,犹如魅灵。
最终,他浅淡的目光停留在了他们牵连的手臂上。
“我在家中小憩,睡得好好地,无端到了此处。”他淡定的说着,语调中有一抹平静的疯感:“嗯,怎么算是没事呢?”
卫兰歇:“......”
卫兰歇一阵腿软,差点给他跪下。
“我错了,是我对不住你,宣星冶。”他哭丧着脸说:“我不该一意孤行,把罗吒招来的,连累你了,呜呜......”
他鼻尖红红,眼角也红红,那颗楚楚可怜的泪痣也被染上鲜活,像只被人抓去洗了的小狗。
宣星冶被他嚎懵了,低眸看着自己被晃来晃去的手臂,条件反射的就想翻白眼,末了还是生生忍住了。
“真受不了你。”他低声嫌弃道。
“其实也不能全怪我。”卫兰歇吸了吸鼻子分辩:“你那么厉害,为什么会中罗吒的招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厉害?”宣星冶古怪道。
“你之前动用那些丝线,将我制的死死的!我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说了是因为你弱,我捆只鸡也是那个效果。”
“......让尘和辞盈也很厉害啊?”
“他们厉害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们不是你的左右护法吗?”
“你又在臆想什么?”
“难道不是?”
“不是。”
“那他们为什么跟着你?”
“小厮和婢女不跟随主家跟谁?”
“让尘的枪使的出神入化,辞盈还会飞!你说他们只是小厮和婢女??”卫兰歇难以置信。
“我怎么不知道他们能打的能打,会飞的会飞?”宣星冶说。
“你不是说他们是香替?”
“香替也分三六九等,他们只是最普通的香替。”宣星冶说:“不过你不一样,你比他们稍微高档一些,你会胡思乱想,还会造谣。”
卫兰歇:“......”
卫兰歇的世界观坍塌了。
“我不信!”他沉浸在莫大的震惊中不能自拔。
宣星冶倏地轻轻咳嗽了一声,眉头轻蹙,他举手按住了胸口,脸色发白。
“你怎么了?”卫兰歇见状骇了一跳,关切道:“是胸口的伤又痛了吗?”
宣星冶扶住一旁的树干,弱不禁风的模样让卫兰歇又开始怀疑人生。
他被迫将所有的事情从头复盘。
黑土尸沼,乌衣峰......
撇开让尘与辞盈不谈,宣星冶除了在他闯进宣宅初始表现出一过性的攻击性以外,其余时刻都慵懒金贵,捞池子要喊辞盈,扫地搬物要喊让尘,端着个烟杆能小半个时辰不带挪位置的,还能说睡就睡,活像只猫。
而在主屋里动手那会儿,自己被白宿的符力消磨,本就力竭,被轻易制住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香替之术......
卫兰歇的嘴角抽了抽。
承认宣星冶对香替之术的说法就相当于他卫兰歇自己开除了自己的人格。
是疯话,一定是。
想想也正常,在灰境关了这些年不与外人沟通,随随便便发个小疯何尝不是一种消遣?
按照十三幺的话来说,宣家上下从活人到尸体拼不出一件正常的,没准儿这宣家二少爷夜深无人孤寂时还会跟桌椅板凳对话呢。
小疯怡情,疯话怎可当真呢?
自己大概真的是臆想太多,先入为主了。
卫兰歇深吸气。
换个角度来考量,宣星冶手无寸铁,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在内卷成性的瑶执,茕茕一人要守住一个孤岛一样的乌衣峰,何其艰难?这些年,乌衣峰靠远扬的恶名与世隔绝,避让争斗,似乎也成就了一种独特的自我保护机制。
这份安然现如今却生生被自己打破——
卫兰歇又在心里下跪了。
“对不起,宣星冶,你心里有气就打我一顿好了。”
“打你是能掉黄金还是掉灵石?”宣星冶默了片刻说。
“必须都不能,我又不是摇钱树。”卫兰歇茫然道。
“那我多余打你。”宣星冶说:“我手还疼呢。”
卫兰歇:“......”
“不过适才那一剑很俊。”宣星冶回想道:“虽然没修为加持,没法术布置,全是蛮力。”
卫兰歇:“......”
“但架不住剑是好剑。”宣星冶道。
“我这剑是从一个雕像手里顺来的。”卫兰歇道。
“我知道。”宣星冶淡定道:“天琅白瓷剑有克妖之能,你能砍下罗吒的头全仰仗它。”
卫兰歇:“......我知道你的剑很高级,但也不带这么自吹自擂的吧!”
“事实如此。”宣星冶不以为意。
“那你也不能否认我出剑的时机巧妙!”卫兰歇憋了又憋,还是忍不住为自己正名,“若是晚一步!你就成罗吒的盘中餐了!”
宣星冶:“呵呵。”
“你别瞧不起人!”卫兰歇破大防:“宣星冶!你现在不在乌衣峰了!这一路没准还得仰仗我保护你呢!”
“你刚刚也说要保护我来着。”男人头也不回的转身:“怕不是写作保护,读作迫害。”
“你去哪儿?”卫兰歇道。
“回乌衣峰。”宣星冶道:“不跟你一道,自然就不用仰仗你了。”
“可前面就是五延镇啊!”卫兰歇道。
“五延镇怎么了?”
“罗吒那块腰牌你没瞧见?”卫兰歇道:“上面有几个文字,是上古文字!”
“上古文字你也认得?”宣星冶挑眉。
“认得几个。”卫兰歇沉吟道:“虽然临摹的不太像,但勉强能看出是五延镇的字样,我不相信世上会有这种巧合。”
“你闲事还没管够啊?”
宣星冶环起手臂道。
“这怎么能是闲事呢?”卫兰歇申辩道:“你没听罗吒说吗?他确实有个师父,是那个师父给了他所谓仙丸,才令他变成这副模样,那他的师父会不会还给了别人仙丸?这样的人究竟有多少?是不是都会变得像罗吒一样?若是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越来越多,世道岂不是要乱?”
男人眯了眯眼。
“你看你都没有立刻挖苦我!说明你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卫兰歇道。
“我可没这么说。”宣星冶道。
“你要实在不愿意跟我一道,你就回乌衣峰吧。”卫兰歇沮丧道:“我一个人去五延镇调查,不劳烦你了,就此道别吧!”
他自觉通情达理,一转身,听见宣星冶“嘶”了一声。
同样的刺痛感缠绕过他的手腕,卫兰歇下意识的低头,又看向宣星冶,发现二人的手腕之间不知何时竟连了一小股白色的丝线。
“这是什么?”卫兰歇诧然道。
“想来你该问断首的那位。”宣星冶眸光微动,沉沉然说:“听闻世上有妖物能吐连命丝,丝线两端的人同生同死,濒死前将丝线一端连于活物,若牵连的对象命够硬,或能连带着保下自己的性命,可若是命不够硬,就只能是陪葬了。”
“罗吒本意是想连你我二人中的一个。”卫兰歇震声道:“可乱中出错,竟将你我二人连上了!”
“大概吧。”宣星冶道。
卫兰歇倏地噎住。
他偷偷瞄了一眼宣星冶,发现男人的眉头也蹙了起来。
“这连命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消......这种时候,我们两个分开不太好吧?”卫兰歇讪讪然,“你看你,身上有伤,回乌衣峰山高路远,万一路上出个什么意外......”
“你去五延镇才是生死难料。”宣星冶冷冷道。
“话不能这么说!”卫兰歇道:“罗吒的本事是跟他师父学的,若能找到他的师父,兴许就能找到解连命丝的法子!去五延镇的收益明明更大!”
宣星冶没吭声。
许久,他幽幽道:“你之前说保护我的话,还做不作数?”
“作数,必须作数!”卫兰歇指天誓日。
男人不情不愿的掸了掸衣袍上的褶皱。
“罢了,勉为其难再信你一次。”
“太好了!”卫兰歇欢呼雀跃道:“宣星冶,你是我见过的最仗义宽厚的男菩萨!”
“菩萨什么的就免了,既然是我的护卫......”宣星冶道:“先叫声主人来听听?”
卫兰歇:“......”
卫兰歇:您是有什么执念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天琅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