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年前,鬼城修士与凡人各半,城主则是宗门派下来的一个长老段念生。
许是因为地裂面前万物平等,无论修士还是凡人,在地裂面前均不值一提,数百年来共抗地裂的经历,竟让修士与凡人间多了些惺惺相惜。
渐渐地,修士同凡人开始通婚,因着寿命之故,造成了多次令人感伤的生离死别。
后段念生大手一挥,每年给与修士成婚的凡人以万寿丹补贴,这才挽救了许多悲剧。
可一份悲剧的降落,却是以另一桩更为惨痛悲剧的诞生为代价。
其他凡人见食了万寿丹的人身体一天比一天健康,本该同样白发苍苍的年纪,那些人却能如壮年人般。
不仅精力旺盛,靠着修士的人脉,更是谋得了一份钱多事少的好差事,他们的孩子,更是用如山般的天材地宝培养长大。
若此前修士与凡人泾渭分明,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竞争。
可如今,普普通通的凡人——他们的生存空间被挤压到只剩那么一星半点。
修士争不过,修士与修士的孩子争不过,修士与普通人的孩子——同样也争不过。
有人说,既然你羡慕,你也去找个修士便好,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
可须知有些人的道却并不在此,他们从小接受着“天道酬勤”、“滴水穿石”的教育,可长大了,规则却变了。
他们不解、不甘,努力了大半辈子,毫无成就,那些人却靠着所谓“两族通婚”便能步步高升,凭什么?
这样的话语他们念叨了许久,久到人之将死也难以忘怀,久到儿子死了,孙子死了,孙子的孙子死了......久到,祖祖辈辈都在不甘中度过。
可除了念叨那句“凭什么”,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到了某一代,这次,转机终于出现了。
凡人中出现了一个万中无一的天才叶飞霜,此人无灵根无灵脉,却凭借着其自创的特殊功法迈入修炼的道路。
七日筑基,五十日金丹,百日元婴,此修炼速度闻所未闻。
这个功法适用于所有人,意味着所有凡人都有机会修炼。
人一旦得到自己苦求而难得的东西,便会更加珍惜,这些凡人便是如此。
得到功法之后,他们每日每夜不停歇地修炼,无灵根无灵脉之人修炼属逆天而行,他们每修炼一刻,便得承受一刻钻心蚀骨的疼。
实力相差太多之时,便是有矛盾也只敢隐于心中,当差距变小,矛盾便爆发了出来。
叶飞霜在功法方面的造诣实在是高,在她的带领下,这支数量极少的凡人队伍逐渐壮大,他们功法诡谲非常,竟然少有修士能与之抗衡。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百多年,甚至后期凡人隐隐占着上风。
正讲到关键处,诸葛富贵停了下来。
“就一百多年,那后来呢,怎么就结束了?”栩云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凡人逆天而行,天道震怒,收其修为。”诸葛富贵接过话,叹了口气,“书上只有寥寥几笔,具体如何,我也不知。”
“太可惜了,好不容易得到的修为......”栩云轻轻叹息,但也只是叹息,片刻后便将此事抛之脑后,聊起了其他的话题。
“此处为何叫作鬼城?”一旁的素溪罕见地问了一句。
“据说当年天道将他们修为收回后,诸多凡人顷刻间丧命,鬼界来不及收,这些鬼便徘徊在鬼城,许久才离开,更有些人心怀怨恨,不愿入轮回,留下来当了鬼修,后来,人们就习惯将此地称为鬼城了。”
“鬼修那不是挺好的......哦,对了,那十六姑爷无修为怎么没......”栩云突然想起了什么,跑到季清河面前探头探脑,口中念念有词,“也不是鬼修啊......”
季清河神色未变,眉头却蹙起一丝弧度。
“好了,先去找家客栈休息,趁此时间,诸葛你再核对一下方位。”桑梓打断了栩云的发言。
她心中同栩云有同样的疑问,季清河没了修为,不老不死是为何?
但这是人家的私事,也不好多问。
几人的注意力都在桑梓身上,无人注意到季清河眼中同样露出的疑惑。
说着,桑梓径直朝着远处的客栈走了过去。
当她抬脚要走时,却感受到一道莫名的阻力,低头一看,一个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老人躺在她的面前,看气息似乎是个凡人。
“碰瓷的?”
桑梓很有礼貌地掏出几块灵石放在老人旁边的碗里。
出门在外,没那么多时间,能省则省,若修士便一脚踹了,但这是个凡人,便算了。
本以为给了钱老人便会离开,可出乎桑梓意料的是,老人不仅不要钱,竟然毫不犹豫得地把灵石倒在了地上,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
六人对望了一眼,都从彼此沉默的目光中看到了疑惑。
这老人家,挺有个性的啊?
桑梓走一步,他便相应地往前挪一点,桑梓走到哪里,他便躺到哪里,锲而不舍。
对方是个凡人,打是不可能打的。
“嫌不够?”见此,诸葛富贵又拿出几袋灵石,将老人扔掉的那几块捡起来,一起放进了碗里,“这回总该够了吧?”
“哐当——”
很显然,灵石又再一次被倒了出来。
诸葛富贵不差钱,拿起手上的储物袋又要往地上丢,却被素溪制止住,在他惊骇的眼神中,素溪淡然地拿出一张定身符,利落地贴在老人身上。
“还可以这样。”诸葛富贵瞪大了双眼。
身为同僚,栩云与有荣焉:“这便是穷人的智慧,你们有钱人是永远不会懂的。”
眼看解决了问题,几人总算可以放心地走了,但——
看着那个直立在他们面前、长得跟碰瓷老人一模一样的、还会动的人形物体。
他们沉默了。
他不是被贴了定身符吗?怎么站起来的!
“嘿嘿,几位客官,算命不?”几人眼睁睁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老人,灵活地蹦了起来,手上不知何时揣了个卦盘,笑起来颇有奸商风度。
“碰瓷改算命了?”
“这是老头子的副业。”老人依旧在笑,但众人觉得这笑实在是渗人。
素溪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龟裂,她又掏出一张定身符贴在一旁的栩云身上,拿出一根羽毛往他耳旁轻扫:“有何感受,痒吗?”
“哈哈哈哈哈,素......哈哈哈,你干嘛?”栩云尖声大笑,可身体却纹丝不动。
很显然,定身符并无问题,那问题就出在老人身上了。
素溪将定身符与羽毛收了起来,面露凝重,她看向桑梓,示意这个老人不简单。
桑梓自然也看出老人的异样。
但罕见的,她从老人身上,没有感受到与以往要杀她的仙门修士身上相同的浓烈恶意,是敌是友,还得花时间判断。
“你可识得此人?”她将视线投向了一旁的季清河,季清河作为仙君,此前地位颇高,若此人在仙门排得上号的话,他应该会识得。
“不认识。”季清河答,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但他若是做了伪装,即便认识,也无济于事。”
“没有伪装。”桑梓很确定,此人身上既无表面伪装,又无术法痕迹。
他难道当真不是仙门中人?
不是仙门人的话,是什么理由让他在这里拦着他们,还是真是如他所说,在此进行他所谓的主业与副业?
与其他人的深思熟虑不同,栩云的心思要单纯许多,此刻他被解了定身符,发现站在他面前的老人正是方才躺地上,被素溪贴上定身符的那位。
他一下子不乐意了,看着老人像看什么神奇的物种。
不是,这不公平啊,他一个凡人,怎么定身符对他没用呢?
“你是何人,如何能解得了定身符?”他迫切地问。
“吾可算吉凶、算姻缘、算财运、改命转运、让咸鱼翻身、使潜龙困浅,人称道德天尊!”
老人说罢,“唰”一下变出一个法铃,一边摇晃法铃一边绕着几人走了起来,口中念念有词,“一个呢,是白玉微瑕,一个呢,是珠玉蒙尘,一个是有钱没胆,一个是没钱有胆......”
“说谁没胆呢!”
“说谁没钱呢!”
老人话还未说完,诸葛富贵和素溪便一人一只手,将老人原地提起。
然而,老人并未表现出惊慌,就着这个姿势继续说了起来:“怎么样,老夫说的没错吧,你这小子连小蚂蚁都舍不得杀,遇到事情只知道给钱,钱多到烧得慌。”
“不知幼时在你房中筑巢的蚂蚁,可因你给的钱早早搬走,老夫猜测,你的房间怕是已经成蚂蚁窝了吧?”
“你乱说什么,老头!”诸葛富贵面上闪过尴尬,他幼时确实做过这般离谱之事。
他作为少主,自幼被嘲懦弱不堪,少主之位最后也是被他人占据,这一身烂命非若桑梓,如今怕是已成孤魂野鬼。
而最可笑的是,经历了生死,他竟还是丝毫未变。
如今往事再次被提起,若再让这老头往下说,说了其他事情,他的面子往哪里搁?
见其他几人投过来的目光,诸葛富贵赶紧转移话题:“不知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那其他人呢,你倒是说说看。”
老人闻言也不多说,转而将目光投向了素溪:“这女娃命里缺金,魂中带煞,只要有财,便会在顷刻间消失,是也不是?”
“这你都知道!”栩云挤了过来,直言这老人真神现世,“素溪这人天天丢钱,也是怪得很,即便她请阵法大师布多少道阵法,财物都会无故消失,老人家,这你居然都算到了,那我呢,你还没说我呢。”
老人的视线却并不在栩云身上停留,说了句“傻人有傻福,此后必定一生顺遂。”便将视线投向桑梓:“这位姑娘此行怕是不顺,不若原路返回,也好过平白搭上性命。”
“性命?老人家,您这技术骗点钱就得了,何必咒我?”桑梓面上不信,心中却是激起惊涛骇浪。
此人看过去对魔宫极为了解,素溪和诸葛的事倒是容易查到,但白玉微瑕,说的应该是她,诅咒之事少有人知,他是从何得知的?
珠玉蒙尘说的应该是季清河,墟境仙君被送往魔宫之事,只有仙门与魔宫之人知晓,若此人不是仙门中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若他当真是仙门中人,对魔族自是极为不利的。
况且,他很显然知道他们一行人此行的目的,却在途中横加阻拦,或许方才的地裂也是此人的手笔,他目的究竟何在?
桑梓不想猜,她选择直接问:“你是何人,拦住我们有何目的?”
“都说了,老夫人称道德天尊,怎么样,老夫很有道德吧?怕诸位丧命,特来此地告知。老夫跟你们说,你们要是不走,就......”
“好,那我们走。”
老人话还未说完,桑梓便一口答应,老人都要怀疑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
但看着五人利落转身,朝着城门的方向而去,速度之快不带一丝犹豫之时,他懵了。
“啊?”
这就答应了,他还有一大段词没说呢。
这就走了,不寒暄一下?
真走......了?
老人揉了揉眼睛,眼看几人越走越远,才终于相信这些人是真的被自己的话吓走了,心想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竟如此胆小好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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