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笑道:“难道这和离书不是你写的吗?需要我找你的同僚来认认字迹吗?”
宋冀年顿时哑口无言,和离书确实是他写的,只是他不相信沈持玉会这么快将和离书交给沈太傅,更不相信沈太傅会同意。
“这上面当真是太傅的字迹吗?”
“自然是真的!”一道儿威严的声音自堂外响起,众人回头瞧去,见是沈家二叔被仆人推着来到了灵堂内。
他接过和离书道:“这上面不仅有沈太傅的签押,还有族老的手印。宋冀年早已与我沈家没有瓜葛,大伯之所以没有将此事公之于众,不过是顾忌着宋家的颜面罢了,只是没想到有些人狼子野心。”
沈修文没有把话再往下说,但在场的人哪个不在心中惊诧宋家人的厚颜无耻。
宋老太太从未听自家儿子说过和离书之事,她不相信,拼命挣扎道:“你们胡说什么!这和离书是伪造的,沈持玉早就与秦王有苟且,她就是个小娼……”
沈修文冷冷地道:“堵上她的嘴,拖出去!”
周遭人的目光古怪地打量着宋家人,宋冀年纵使脸皮再厚也待不下去,一甩袖子灰溜溜地跟了出去。
今日来吊唁的都是京中官宦之家,听到这样一桩丑闻自是到处宣扬,不出一日宋家的龌龊事儿便已传遍京城。
沈持玉朝沈修文行了一礼,默默收回和离书,如孤魂野鬼一般重又跪在灵堂里,对周围的异样目光视而不见,仿佛刚刚的一场闹剧只是幻觉。
看热闹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直至夜深人静,灵堂内只有风声呜咽。
沈持玉守在灵堂,为沈太傅整理衣冠时,目光在沈太傅的手指间顿住。
“红豆,拿烛台过来。”许久不曾说话,她嗓音有些沙哑,声音出口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烛火逼近,沈持玉清晰地看到了外祖父指甲缝里残留的一丝遗物。
她吩咐晴雪在外面守着,命张嬷嬷拿来银针,将沈太傅指缝里的一丝丝污垢尽数挑到白色绢帕之上。
到底是张嬷嬷见多识广,她道:“这、这似乎是皮肤的残屑。”
上面似乎还沾了点血腥。
沈持玉呼吸不由急促了几分,那夜她亲自搀扶外祖父回的屋子,他的手干干净净,况且外祖父是极爱干净之人,就算决心赴死也定会将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
她不懂验尸,也看不出来外祖父颈上的勒痕有没有问题,但此时此刻她心中的疑问越来越深。
明明外祖父已经答应辞官同她一起回青州,怎么会突然就死了?
难道……她不敢再深想下去。
那夜沈府除了赶来的二叔一家,并无外人在,倘若真有凶手,必然是府上之人。
偏偏那夜外祖父未曾留人守夜,又下了大雨,给凶手制造了太好的机会。
“今日之事不要告诉任何人。”眼下除了自己身边人,她谁都不信。
眼下就这点证据,到官府报案也无济于事,甚至会打草惊蛇,但她必须找一个可靠的仵作在外祖父下葬之前先行验尸。
可她又上哪儿找可靠的仵作?
“姑娘,您要是信得过老奴,此事交由老奴来办。”仵作毕竟是下九流的营生,而且是世代相传的手艺,想要找到仵作不难,重要的是不能惊动府里的人。
这时灵堂外忽然响起了晴雪的声音,“二姑娘您怎么来了?”
沈持玉重又跪在蒲团上,见到沈纾晚来了也只是淡淡瞧了一眼。
“阿玉,我做了些宵夜,你垫垫肚子。”沈纾晚身子重,夜里不用守夜,但这几日她将沈持玉的痛苦看在眼里,劝也劝了数次,可沈持玉从未给过回应。
沈纾晚兀自取下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她弯着身子就要跪坐在沈持玉身旁,可肚子渐渐大了,手上又拿着东西,如何能弯得下去。
原本无动于衷的沈持玉终是看不下去,伸手接过碗,扶着她坐下。
沈纾晚见她一直拿汤匙搅拌着碗里的馄饨迟迟不肯下咽,不由叹息道:“我的手艺不及你,可你多少吃点,再过几日你还要扶灵回乡,青州路途遥远,路上要是病了可如何是好?”
她说的的确在理,沈持玉这几天口中苦涩,什么都吃不下,每日里靠着几口稀粥过活,不过几日便消瘦了许多,本就削尖的下巴此刻显得有些薄凉。
见她终于肯吃,沈纾晚眸中多了几分喜色,她又从食盒中拿出几样精致的点心,道:“这些你也吃些。”
沈持玉吃得艰难,胃里翻出一股股酸意,她吃不下,但仍旧勉力吞咽,一小碗馄饨吃了许久,直到沈纾晚看不过眼,一把夺过她手的碗,哑着嗓子道:“都凉了,别吃了。”
这世上,爱她的人并不多,每一个她都很珍惜,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累,也不想辜负任何人。
可最爱的那个已经死去,她孑然一身,茕茕独立,再没有了活下去的力量……
“晚晚,你说人活着怎么就那么难?”沈持玉眼里有悲戚,却没有泪,一身素白伶仃得好似游荡在暗夜中的一缕幽魂。
沈纾晚看着她的样子,很是心疼,但终究什么话都没说,她一把揽住沈持玉,将她搂在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哭闹的孩子。
勉力支撑了数日的沈持玉早已是强弩之末,她缩在沈纾晚的怀中低低抽噎,肩膀瑟瑟发抖,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声息渐渐安稳。
沈纾晚看着怀中安睡的女子,眸中闪过复杂神色,她的眼中有挣扎又不舍,但最终都归于平静。
张嬷嬷见自家主子久久不动,便主动上前道:“二姑娘身子重不可久坐,不如将姑娘交给奴婢。”
沈纾晚摇了摇头,因为怀孕而丰腴的手指轻轻梳理着沈持玉的鬓发,她的神情安详,眼眸定定望着棺椁的方向,泪水自眼角无声滑落,她嘴唇轻启,幽幽哼唱起不知名的调子,声音温婉舒适,很是动人。
阿玉,对不起,我也有自己的苦衷。
希望你离开京城之后,能够万事胜意,百岁无忧。
张嬷嬷办事一向利索,张姓仵作被乔装过后带入府内,仔细检查过沈太傅的手指后,对沈持玉道:“死者指甲内残存的是人的皮肤碎屑,他死前应是与人发生过争执。”
“那他是怎么死的?”沈持玉攥紧手中的帕子,目光死死盯着仵作。
仵作又仔细查验过死者的脖颈,笃定道:“的确是吊死的。”
沈持玉哪里肯信,“你是说他是投缳自尽?”
仵作摇了摇头,“吊死也有可能是他杀,比如说强行吊死或者昏迷之后被人挂上去,都有可能。”
沈持玉的脸色顿时变了,“那你能不能验出来?”
“如果是被人下药之后挂上去兴许剖开尸首能验出来,但在下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沈持玉的心沉了一沉,既然发现了线索她绝不能就此罢休,深吸一口气,他对身旁的婢女道:“将族老都请到松鹤堂来。”
“验尸?”二叔沈修文一听就炸了,冷着脸道:“此事我决计不同意,大伯生前爱洁,一生洁身自好,没想到死的屈辱,身后还要受子孙凌迟。”
三叔瞪了他一眼道:“二哥此话说得未免太过了,持玉也是为了大伯。”
“此事老朽也不同意!”三叔公在仆从的搀扶下站起身,走到沈持玉跟前拿拐杖用力戳着地面,恨声道:“你这个孽障害得我沈家还不够吗,你要是敢打你外祖父尸首的主意,老夫就死给你看!”
说着举起拐杖朝着沈持玉的头敲了过来,一旁的沈纾晚连忙抱住沈持玉,将她护在怀中。
沈纾晚有孕在身,这一拐杖要是打下去要是闹出人命来可怎么办,吓得堂内众人纷纷上前劝阻。
被拦住的三叔公更是气得直翻白眼,骂了沈持玉,又骂沈纾晚,“你一个孕妇不好好在家休养,跑这鬼地方来做甚,冲撞了肚子里孩子可怎么办?”
原本家中办丧事,孕妇是应该避开的,可她却不顾家人反对,自打沈家出事儿她就一直忙前忙后,甚至多次陪着沈持玉守在灵堂,便是亲爹沈修文多次责骂也没用。
沈持玉记挂沈纾晚的好,但却不能在外祖父之事上装聋作哑。
见她红着眼还想与族老争执,沈纾晚一把拉住她的手,冲轻轻摇了摇头。
待人都走了之后,沈纾晚才松开她的手,她抽出自己的帕子替她拭去满脸的泪痕,低声劝道:“没用的,没有族老的许可官府也不能给大爷爷验尸。”
沈持玉重重一颤,她握着沈纾晚的手,颤抖着嘴唇道:“晚晚,外祖父不是自尽的,是有人害了他!你相信我!”
“我相信我相信!”沈纾晚拼命点头,眼泪跟着一起往下掉。
沈持玉忽然想到什么,眼前一亮道:“我去求太后,太后一定会帮我的。”
“没用的。”沈纾晚一把抱住沈持玉,哀声道:“持玉,你醒醒吧!此事涉及皇家,没有人会给咱们做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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