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声渐渐淡了下去,天似乎又下雨了,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香味,花瓣,红的、粉的、紫的……到处都是花瓣,纷纷扬扬飘落在池水中。
粉黛墙,春绿水,双语燕,濛濛雨,乌篷船啊,荡啊荡……
清的水,粉的花,红的鱼,一池影,鱼戏水啊,摇啊摇……
幽幽烛火映出青纱帐内一双交叠的身影,朱杞略带薄茧的手指轻轻拂在她面上,身下的女子尽管意识不清醒,紧闭的眸子却不知何时溢出一行水渍。
明明心中灼痛,可身体的快乐让他抑制不住地战栗。
尽管忧心她娇嫩的身子承受不住一次次风雨摧折,但他深陷在其中亦是无法控制自己。
斑驳的小方桌上一盏鎏金兽首香炉无声燃着,睡梦中沉沦的女子渐渐陷入一个甘醇的美梦中。
不知过了多久,轻纱被人撩起,赤着上身的男子披衣而起,淡淡扫了一眼桌上的香炉,眸中掠过一丝黯然之色。
他不该对她用这样的手段,但倘若不这样她根本就无法接受此时此刻的自己。
她所有的不公委屈皆是因他而起,在经历了家破人亡之后又岂会愿意与他亲昵,怕是清醒之后会更加恨他,更加自弃。
说他胆小也罢,总之能瞒一时是一时。
外面响起了嘈杂声,石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主子,那些村民将这里包围了,要您放了那姓李的老妇。”
朱杞冷笑一声:“将人带过来。”
不多时,老妪便被带了过来。
这间屋子便是此前她安置沈持玉的地方,一进来老妪便嗅到了屋中的奇异香味,老妪是过来人,再瞄到眼前男子的神色,转瞬便猜出二人之间的关系,立即跪地求饶道:“贵人饶命,老身也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求您饶了我这条贱命。”
“迫不得已?”朱杞目光凌厉地看向老夫人,后者被吓得一个哆嗦,连连磕头。
沈持玉死里逃生怎会这般凑巧被这群矮子抓住,这背后是不是旁人设计好的?朱杞虽未查清背后之人是谁,但已有了些线索,只要顺藤摸瓜不怕查不出来。
老妪哆哆嗦嗦开口道:“老身留那些女子是为了延续香火,如果不这样,矮子村就要灭族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怎能眼睁睁看着村子消失,况且我从未害那些女子性命……”
“够了!”朱杞压着怒火,再次问道:“是谁指使你囚禁她?”
老妪微微愣神,不明白对方想问什么。
石枫见她发呆,呵斥道:“说!”
“啊!是……山神托梦要我保护矮子村,帮助他们绵延子嗣……”
老妪话未说完便被朱杞一脚踹在心口,老妪被一脚踹飞了出去,身子重重撞在门框上,接着便是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朱杞匆忙回头看了床榻一眼,见那道身影依旧睡得深沉悄然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一个不留,处理干净点儿。”
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老妪闻言,目露惊恐之色,嗓子里咕哝着发出古怪的声音,鲜血也顺着口齿汩汩而出。
朱杞厌恶地看了一眼道:“拖出去。”
屋中烛火摇曳,风帘漫卷,原本寂静的山林骤然间虫鸣大噪,草木凄凄。
烛火下,端坐在榻旁的男子细细端详床上女子的眉眼,倏然发现,她不知何时眉目间褪去了少时的稚气,一夕间长成了妩媚妖灼的女子。
朱杞蓦然想起《南疆异闻录》中那段记载:女得之,容光焕发,然慎之,以防反噬。
也难怪当年月贵妃会对自己施用此术。
晨光熹微,村舍上方升起袅袅炊烟,与晨雾融为一体,缓缓飘过连绵的山峦。
意识骤然间回笼,沈持玉猛然惊醒,睁开眼瞧见熟悉的破旧陈设,心一瞬间沉入谷底,她果真被抓回来了。
昏迷前看到的那一幕竟都只是自己的幻觉吗?
她似乎还做了一场梦,一场烟雨江南的春日梦。
沈持玉垂首打量自己,发觉衣衫完好,除了身上微微酸痛感,身子竟比前几日舒爽了许多。
此时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不及沈持玉重新躺下,门便从外面开了。
骤然对上朱杞那双深邃的眸子,沈持玉瞳孔微张,惊诧也只是一瞬之间,她匆忙垂下眸子,心头泛上无尽的委屈。
明知一切恶果皆因他起,可沈持玉在面对他时首先涌现的竟不是恨意,她厌弃这样的自己,更加不能原谅朱杞。
但此时此刻她唯一能依靠的竟只有他。
“饿了吧,我让人给你做了些吃的。”朱杞将手中捧着的衣衫轻轻放在门口的箱笼上,柔声道:“衣服是干净的,我等你一起用饭。”
说罢,他转身便要走。
“等等——”沈持玉下意识地叫出口,可话到嘴边却不敢问出口。
朱杞像是知晓她要问什么,抿了抿唇,低声道:“等你用过饭我再告诉你。”
沈持玉呼吸有一瞬的凝滞,但她很快收拾好了情绪,勉强冲他笑了笑。
饭菜是简单的清粥小菜,味道不甚好,但沈持玉却像是突然有了好胃口,连吃了两碗白粥。
对面坐着的朱杞静静看着她,搭在膝上的手指却越攥越紧。
直到沈持玉搁下筷子,用袖子抹了嘴,扬起脸道:“我吃好了。”
朱杞的目光落在沈持玉的袖子上,从前的沈持玉举止有度,娴雅端庄,此刻的她竟然粗鲁地用袖子擦嘴。
她当真是变了,按照他当初预想的那样不再规行矩步,可似乎又跟他想的不一样。
“可以告诉我了吗?”她的声音很平静,嘴角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朱杞回过神,看向她却不知如何开口,半晌才道:“都死了,我只救回了晴雪,她伤得太重,至今昏迷不醒,尸首都在山下,我已经让人买了上好的棺木收殓,沈太傅的棺椁不见了……”
未等他说完,沈持玉骤然起身,她踉跄着奔至墙角,扶着墙壁弯下腰剧烈呕吐起来,方才吃下的饭菜顷刻间吐的干净,即便如此她还在不停地干呕,歇斯底里地呕吐,似是要将胆汁也一并吐出来。
朱杞慌乱地拍着她的背,却被她一把推开,她面上青红交接,脸上湿漉漉的一片,看向他时眸中是难以掩饰的恨意。
她深深凝望着这个曾经让她心动的男人,嘴唇颤抖,却一个都吐不出来。
“对不起,是我来迟了。”他眸色猩红,却在拼命忍耐,额上青筋凸起,神情间的痛苦几乎要将他撕裂。
可沈持玉此时并不想看见他,她死死咬紧牙关,挤出一个字:“走!”
这一个字仿佛用尽了她所有力气,她拼尽了所有的理智才没有让自己对他说出更恶毒的话。
只因她还要靠着他去报复那些刽子手,眼下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身后渐渐没了声音,沈持玉强撑的身子顷刻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她指甲深深嵌入黄色的墙皮,身子颤抖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她感觉命运扼住了咽喉,让她有一种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不知过了多久,沈持玉终于收拾好情绪,她抬袖轻轻拭去面上泪痕,收回手时才发现指尖的黄土竟掺杂着赭色的血迹。
她扒开墙皮才发现墙面上竟有大片暗红色的血痕,看颜色应是才沾上去不久。
回过神的沈持玉才惊觉,从她醒来就未曾见过一个村民。
她心头突突直跳,隐隐约约有了猜测。
那些人在沈持玉眼里的确死无足惜,但其中亦有不少女子同她一般是被掠来的。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沈持玉猛然回头见是石枫,悄然松了口气。
“沈娘子,主子先行下山了,您何时动身?”
他这是在躲着她吗?不过这样也好,她确实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沈持玉道:“那些村民呢?”
石枫道:“都死了。”
她似乎并不惊讶,淡淡“哦”了一声。
石枫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昨夜他便问过主子,若是沈娘子问起要如何解释,谁知主子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照实说即可。”
他有些不太明白主子和沈娘子之间的关系,两人的情绪也总是莫名其妙,他有些看不懂。
既然无须隐瞒沈娘子,又何必让人连夜将地面上的血迹掩埋,就连墙皮也重新刷了一层,可累坏了他们。
下山的路也并不好走,这里的山太大了,放眼望去只见巍巍青山,冢树丛杂,人迹杳然。
她毕竟养尊处优惯了,走了两个时辰便已是筋疲力尽,可天马上黑了,山上林木太多了,骑马根本无法行走。
扶着一株老树,沈持玉喘着粗气道:“我可以……”
话未说完便被人抓住手腕,接着身子一轻便被人背在了背上。
沈持玉本能地想要挣脱,却听到一道儿熟悉的声音,“别动!”
斫冰碎玉的嗓音里透着毋庸置疑的霸道。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她死死咬紧牙关才克制住跳下去的冲动。
今时今日,她已没了退路。
临近天黑,一行人才赶到山脚下。
许久不见的石墨走到朱杞跟前,道:“又找到了一个。”
朱杞道:“活的?”
说话间,石墨就将人带了过来。
沈持玉先前不知二人在说什么,待看到被人搀扶着的银妆,面上不由惊喜道:“银嬷嬷!”
见到完好无损的沈持玉,银妆更是激动,她顾不得腿上的伤,踉跄着扑向沈持玉,一把抓住她的衣袖道:“您还活着,太好了!上苍有眼!”
说着竟跪在地上朝月亮磕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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