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沈持玉身子弱不多会儿就咳上了,好半晌才恢复平静,靠在床沿上虚弱地开口道:“持玉但凡能帮上忙的义不容辞,只是一时我也拿不出这许多钱。”
“怎么会拿不出来?”李氏声音不由大了几分,意识到不妥又换了副面容,柔声道:“老爷子名下那么多田产地契随便出手几样就够了,你放心婶娘说过还你便一定会还你。”
沈持玉面露为难之色,半晌才支支吾吾道:“原本是有几十间铺子,但是外祖父早先有致仕回青州的打算,便将铺子卖了大半,只留了三个铺子。”
李氏先是一愣,然后又急道:“那卖出去的钱呢?”
话说到这儿似是戳到了沈持玉的痛楚,她忽然背过身低低呜咽起来。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银妆叹气道:“那些钱财和地契姑娘离京时都带着呢,原是打算在青州长住的,谁能想到遭了劫匪,钱财被洗劫一空,姑娘回京这一路全是靠典当身上的首饰才勉强凑够了回京的盘缠。”
闻听此言李氏觉得天都塌了,那得是多少银子啊,她盘算这么些年不就是为了沈家长房的这点家产,怎么就一下子没了。
李氏感觉有些头晕目眩,甚至根本就听不清楚周遭人在说什么,双眼竟真的一翻昏死过去。
没了房契、田契想要卖铺子卖良田须得到官府补办各项文书,快则数月,慢则数年,十日之内怕是没有法子凑齐这些银钱了。
至于那三间铺子,皆是入不敷出的赔本生意,哪里来的余钱。
闻得消息的二叔尚来不及质问,沈持玉又昏睡了过去。
已经过去六天了,李氏上蹿下跳也不过凑了两千两银子,她甚至拿出了自己这么多年积攒的体己钱。
沈修文蹙了蹙眉道:“实在不行就将宅子卖了,如今咱们都住在住宅,那院子卖了也能换个五千两银子。”
这处宅院虽然不大,但位置好,又是在寸土寸金的京城,想要出手并不难。
李氏气不打一处来,“不卖,那是我的命根子!”
她想了想回屋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带着两个婢女便打算去刘家探望即将临盆的女儿。
“你说话注意些,她即将临盆受不得刺激,她这一胎的重要性不用我说你也明白。”沈修文到底是不放心,在她临去前嘱托了几句。
李氏嘴上应着好,心里却不以为然。
来到李家,与亲家客套的几句便被带入了女儿沈纾晚的闺房。
入夏之后,她的胃口越来越差,加上身子又重,整个人精气神都不是很好,但见到母亲来,沈纾晚依旧拿出了十二分的精力来应付。
“我给你带了下腌渍的杨梅,你吃了或许能胃口好些。”李氏将东西放下,将女儿拉到跟前好一番打量,摸着她肚子道:“这胎相看着更像是男孩,你且放心就是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忽然响起奶娘的叫喊声:“小少爷您不能进去。”
说话间就看到一个两岁多的小童跑了进来,他手上拿着一只蝉,嗡鸣着跑到了里间。
“你手上拿的什么东西?”李氏一眼看到黑乎乎的虫子吓得惊叫一声,险些撞倒了身边的沈纾晚,好在婢女一直将人扶着这才幸免于难。
小童不顾李氏的尖叫,将虫子拿到沈纾晚面前,捏着蝉的翅膀递给她看。
沈纾晚也被吓得不轻,她素来便害怕这些虫子,可是看到儿子眼中渴求的目光,她不忍拒绝,强忍着不适,笑了笑道:“这、这是送给娘的吗?”
小童并不说话,执拗地将手中的蝉递到沈纾晚面前,示意她用手拿着。
沈纾晚实在太过害怕了,吞了口唾沫,勉强笑道:“你放在桌子上就行。”
闻言,小童面露失望之色,看了沈纾晚一眼,拿着知了又噔噔地跑了出去。
直到人都走远了,李氏还拍着胸口喘气道:“这孩子怎样痴傻成这般模样,都两岁多了还不曾开口说话吗?”
沈纾晚蹙了蹙眉,心底闪过一丝不悦,道:“臻儿不傻。”
李氏懒得与她争辩,敷衍道:“好好,你的臻儿是世上最聪明的孩子。”
沈纾晚知晓母亲是敷衍自己,也知道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认为臻儿是个傻子,可她日日与臻儿相处最是明了臻儿只是不会表达罢了,他一点都不傻。
李氏此次来本也不是为了探望女儿,她看了一眼身旁伺候的丫鬟,道:“你们两个都下去吧。”
待人都走干净了,李氏才开口道:“你弟弟的事儿你听说了吧,原本你有孕在身,娘不该来,可是十日期限将至,若是你弟弟被送入官府,我和你爹可怎么办呀?”
沈纾晚早料到会有这么一茬儿,径直转过身扶着腰从枕下拿出一个荷包递给李氏。
李氏满是欢喜地接了过来,打开见里面只有两百两银子,不由怒道:“你打发要饭的呢,那可是你的亲弟弟。”
“娘啊,我在这府中是何地位您不知道吗?我哪里来的银钱?这已经是我所有的体己钱了。”
李氏被噎住,半晌才骂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女儿!”
“我记得你成婚那会儿,沈持玉送了你一匣子南珠,少说也值千两银子,你拿来给母亲应应急。”李氏说着就要去翻沈纾晚的箱笼,女儿藏东西的地方她还是知晓的,果然就在陪嫁的箱笼里翻出个掐丝金知了云雾纹的红木小匣子,打开里面果然塞了满满当当的一匣子圆润莹白的珍珠,看成色不止千两纹银。
“母亲,你不能拿走这些,这是我留给臻儿看病的钱,你不能拿!”沈纾晚说着就来抢,李氏哪里肯罢休,争执间珍珠撒落在地。
沈纾晚脚下一滑,惊叫一声跌了下去。
李氏慌里慌张地捡拾地上的珍珠,口中仍旧骂骂咧咧:“不就是几颗珍珠你就心疼成这样,难道你弟弟的性命还比不过这一匣子珍珠……”
“娘……”沈纾晚痛苦地呻/吟出声。
李氏仍旧背对着她捡拾地上的珍珠,直到捏到一颗沾染了鲜血的珍珠,她才惊慌失措地回过头,见自家女儿躺在地上已然昏死过去,只是那身下却缓缓溢出一滩鲜血。
“来人呐!快叫大夫!”李氏这次是真的慌了,即便如此仍旧不忘将怀中的珍珠匣子藏到身后。
外面候着的婢女进来看了一眼立即惊声尖叫起来,立时惊动了李家上上下下所有人。
消息传到沈家已是掌灯时分,沈修文见李氏迟迟不归便料定女儿那边出了变故,只是不知这变故与李氏有无干系。
进屋传递消息的丁香话未说完,沈持玉手中的汤匙“当”一声砸在碗中。
丁香伺候沈持玉已有七八年,虽比不上红豆和晴雪亲厚,但也明了自家主子的性情,知她与沈纾晚姐妹情深,听闻消息必是急坏了,便开口道:“可要奴婢吩咐小厮套马车?”
沈持玉沉默地拿起汤匙,继续小口小口地喝着百合绿豆汤。
丁香以为自家主子没听到,正欲再说却被身旁的梅蕊扯了扯袖子止了话头。
约莫一盏茶后,沈持玉命下人收拾桌上残羹冷炙,自个儿则握着一柄团扇去了院子里,她的闺房外有一株老树,浓阴覆窗,每到秋季就会挂满颗颗又红又大的石榴。
年少时她与沈纾晚便喜欢坐在树荫下,摇着团扇,一颗颗数着树上的果子。
沈持玉躺在摇椅上,风从树影间出,浓荫匝地,一缕蝉鸣远远传来,她缓缓闭上眼睛,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少时光阴。
凉风漾过,极轻的脚步落在身侧。
沈持玉睁开眼,淡淡道:“有消息了?”
石墨点了点头,低声道:“沈修文让人到‘文渊’书斋买了一本书。”
“什么书?”
石墨:“《诗经》。”
都这个节骨眼儿了沈修文怎会有心思看闲书,不用石墨细说,沈持玉也猜到老狐狸究竟是按捺不住了,她就不信二房会不计较被劫匪抢走的那些钱财。
最好是狗咬狗,两败俱伤才有意思。
“让人跟着,千万不要打草惊蛇。”沈持玉不是傻子,只石墨盯梢哪里忙得过来,那日她虽说带了石墨,但也明了暗中跟来了不少人。
她不揭穿,只是因为自己的力量太过薄弱,也不怕被朱杞洞察所有举动。
非是对朱杞的信任,只因她已一无所有,再无所畏惧。
直到翌日下晌李氏才鬼鬼祟祟回到沈府,沈修文询问她女儿怎么样了。
李氏有些心虚地开口道:“还能怎么样,生了个赔钱货呗!”
沈修文面色顿时变了,女儿当初嫁入刘家原是高攀了的,不过是沾了长房的光,婆母对这儿媳妇也并不满意,嫁过去之后立了两年的规矩,头胎虽生得是个儿子,可长到两岁半都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刘家人怀疑这孩子痴傻跟沈家有关。
听李氏唠叨,刘家已多次提出要给女婿纳妾,亏得沈纾晚又有了身子才打压下去,可这胎又生了个女儿,纳妾之事怕是挡不住了。
沈修文幽幽叹了口气道:“纾晚没事吧?”
李氏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便借口自己累了两日要回去休息了。
她前脚刚溜回去,沈持玉后脚便来了,身后的两个婢女手中拎着一堆药材。
“二叔,我听说晚晚……”她话说到一半故意顿住,露出哀痛之色,扭过头示意两个婢女将药材放到桌上,叹息道:“这些补品您帮我带过去,替我劝劝她莫要想不开,更别怪罪二婶。”
沈修文原以为她惋惜的是沈纾晚生下女儿之事,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他蹙了蹙眉道:“持玉,你可是听到了什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