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州地处西南,自古就是繁盛之地,薄澜到时天色尚早,街上车马喧阗,人声鼎沸,各大门派的弟子见了面,相互行礼寒暄,聊的都是奚休被弃这桩趣事。
薄澜自认不丑不凶,可路上行人见了他纷纷变脸,一个个如避蛇蝎,就连生意人也不肯给他一个好脸。
薄澜心中困惑,走到河边洗了把脸,这才发现自己还顶着之前的满脸脓包,难怪招人嫌。
他不敢以真容示人,便化作一位明艳秾丽的美貌少年,这张皮囊与他的前世容貌只有六七分相似,却已足够惹眼。
他在人群中走了两步,见街上来往的青年才俊皆衣着光鲜,又开始嫌弃身上这件玄色长袍。奚休的品味未免太差,寝殿里的衣服不是白就是黑,与这和畅春日极不相称,真是晦气。
薄澜脚底生风跑进一家成衣店,先是换了身雪白的中衣,又挑了件大吉大利的红袍,直衬得自己肤白貌美,这才大摇大摆上街赏花。
各大仙门的比武场早已搭好,薄澜选了个热闹的场子,在附近寻了一间茶肆坐下。
“客官来点什么?”店主笑眯眯迎上来,给薄澜擦了擦桌子。
薄澜道:“一壶清茶,一盘点心。”
“好嘞。”店主吩咐下去,见薄澜独自前来,道:“客官是第一回来?”
薄澜点头,道:“从前只听说桃英会聚集天下英才,没想到贩夫走卒也比其他地方多。”
“那是自然,这才是桃英会的第二日,越往后面人越多,这人一多生意就多,您看的还只是山外山的比武场,那楼外楼里的修士比试起来,那才叫惊艳绝伦。”
薄澜问:“这山外山是群山万重,楼外楼又是什么?”
店主道:“‘楼’也是比武场,但那里面鱼龙混杂,人鬼神魔都有,一般人不敢去,至于这‘楼外楼’,那就是比‘楼’更危险的地方,多的是亡命之徒。”
薄澜明白了,这种地方最可能有炎如瑾的下落。
店主给他送上茶水点心,见他相貌不凡气度华贵,似是位多金的富家少爷,殷勤道:“嘿嘿,客官若是在梁州长住,不妨看看对面那家梅花驿,跟小二报我们清源茶肆的名号,可以少费些银子。”
薄澜见他口齿伶俐,极会招揽生意,笑问:“那间驿馆也是你的产业?”
店主道:“不不不,只是相互介绍生意罢了。您一表人才,定能拜得一个好师门。”
薄澜问:“那依你看,什么是好师门?”
“若是能在南炤帝君座下修习,那自然是最好,但那得是人中龙凤,帝君两三年才收一个弟子,还是千挑万选拎出来的,您……估计不行。不过,如果能拜入长虹轩和朝云府,那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这两派招觅的都是人品长相才干万里挑一的青年男女,只要进去,必定前途无量。”
“若是有一样不行呢?”薄澜问。
“那可以去忘忧岛和鬼秀才那儿。”店主道。
薄澜前世纵横仙魔两界,从未听说过这两派,直言:“闻所未闻。”
店主一愣,心道这人莫不是从什么穷乡僻壤来的?连忘忧岛和鬼秀才都不知道。
店主问:“公子可听说过蓬莱鲛族?”
“当然。”薄澜道。
“天底下江河湖海如此之多,有蓬莱这样的大族,也有零落在外的小户,从前那些人抱不成团成不了气候,但十年前他们聚到了忘忧岛,也开始做鲛绡和鲛珠的生意。虽不能和蓬莱分庭抗礼,却也分到了一杯羹。”店主慢条斯理地跟薄澜解释。
“原来如此。那鬼秀才是何人,既有个鬼字,想来不是名门正派。”薄澜猜测道。
“错了,此人出身正统,再名门正派不过,他还是帝君与武神的同窗好友——凌珠,只因为他智多近妖,云州城又允许鬼怪居住,所以得了鬼秀才这一江湖诨名。”
还真是薄澜的老熟人。
店主见薄澜若有所思,以为他听得入迷,开始侃侃而谈:“仙魔休战后签订了新盟约,允许通商通婚,可多数修仙门派仍不愿与魔界的妖魔鬼怪往来。云城的城主凌珠胆小,似乎是被什么大魔头吓破了胆,他不敢反抗,只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同意鬼怪到云州居住。”
凌珠曾是薄澜的昔日好友,云州城又是去云河的必经之路,薄澜打算途径云州时给老朋友一个大惊喜——趁月黑风高搬一具棺材到他寝殿,待他一觉醒来,薄澜就踢开棺材板吓他一跳,他的表情必定十分难看。
“公子风流倜傥,相貌方面不必担忧,就算武艺差了点,几场比试下来,只要能给那些修仙门派的长老留下深刻印象,也能有个好归宿。”
这便是桃英会最有意思的地方,仙门世家的子弟固然有得天独厚的修炼福地,却也不是人人天赋异禀,恰恰相反,这些家族中多得是平庸之才,反而是民间英雄辈出。那些长老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才如此重视桃英会。入选的门生要通过考核才能正式拜入师门,但那是后话了。
“第七局,荆楚刘子毅对战长虹轩公输松!”
裁判宣布两方上场,这种比试最为常见,还未拜师的少年直接挑战该门派去年招收的弟子,如若成功,便能当选。即便有不成功的,门派长老也会综合考量,再决定是否录用。
薄澜看了会儿,有些乏了,这两位小朋友一招一式太过死板,没多大新意。他打了个哈欠东张西望,发现不远处的桃树下有两人起了争执,而且是一男一女。
那男子四十多岁,这个四十多岁与修仙者的四十多岁不同,修仙得道之人老得极慢,越是修为高深,越接近长生不老。
“我不走!”
声音清脆,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薄澜见她面黄肌瘦蓬头垢面,男子却衣着光鲜,不由得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若是父女,哪有自己穿金戴银孩子衣衫褴褛的,这男人多半是个人贩子。
“你爹把你送来,你就是我无忧门的人。”男人举止轻佻,说话恶声恶气,粗黑的眉毛像两抹潦草的墨印,嚣张得快飞到天上去。他一掌拍在小姑娘的后背,隔着十来米远,薄澜听得一声闷响。
小姑娘本就身形瘦弱,挨了一掌顿时面色发青唇角溢血,可见这掌不仅力道十足,还使了毒劲在里面。
她不喊疼也不求饶,一双眼恨不得把男人瞪出一个洞,像只桀骜不驯的鹰。
男人冷笑一声,趁周遭所有人都在看比武,伸手摸了她一把,“还不乐意了?给我做第七房夫人,我就免了你不敬之罪。”
薄澜眼神渐冷,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客官这是看什么热闹?”店主忙活完一圈,见薄澜这桌只有他一个人坐着,回来与他攀谈。
“看有人活腻了,前来送死。”薄澜哂笑一声,右手一挥,那桌上的茶盖忽地飞出,不偏不倚正砸在了男人脑门上,立时就有鲜血流出。
“啊?”店主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你你你……”
薄澜在桌上放了半锭银子,道:“不必担心,我赔。”
“公子厉害!公子举世无双!”店主见钱眼开,立马换作谄媚面孔,开始拍薄澜马屁。
“你是什么人?”男人怒气冲冲,拽上小姑娘的胳膊,拖着她直奔薄澜而来。
“一个看客。”薄澜坐着抿了一口茶,语气懒散。
小姑娘吃痛,侧身咬住男人的虎口,他打得狠,她下口也狠,如野兽抢食般咬下一块肉。
男人痛得冷汗直流,顿时恼羞成怒,骂道:“丑奴才,竟敢咬我,看我不打死你!”
“慢着!”薄澜坐不住了,放下茶杯,走到二人身前。
“你算什么东西?我管教自家徒弟与你何干,刚才打我的是不是你?”男人厉声发问。
薄澜神色温柔,不像是来挑事的,不疾不徐道:“她犯了错,所以你要打她?”
“不错!”男人只当他是个乳臭未干的愣头青,无所畏惧道:“她已入了我无忧门,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天经地义。”
“无忧门给忘忧岛纺纱的。”店主收了银子,相当有眼力见,凑到薄澜耳边解释。
如果修仙门派光修炼不干活,那就是坐吃山空,所以各大门派都会经营产业,除了农田商铺,还制作武器法宝。鲛族鲜少有法力通天的,但他们制作的鲛绡轻盈柔软,火烧不坏,水浸不透,若是用药草蒸熏再穿在身上,对修炼大有裨益,故而鲛族视经商胜过修行。
“你要替她求情?”男人问。
“不不不,我是想告诉你,若你是个好师父,要剜她双目,断她手足,再套个绳索养在脚边,折磨个七八年,等她没了人形,再把她剁了喂狗吃。”薄澜语气懒散,说的话却极为阴狠,“少一步,少说也要后悔十四年!你把她交给我,我替你管教,如何?”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少年红衣如火,笑靥如花,有一张神仙似的漂亮面容,内里却是蛇蝎心肠。
受不是真恶人,一切事出有因,特此备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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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山外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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