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时三刻,通过入门试炼的少年人们都已登上雁荡峰汇集在掌门殿前的广场上,等到仙山弟子的入门仪式开始,蒲忻澜才拉着狗蛋姗姗来迟。
他并没有急着上前,而是站在广场边远远地观察着入门仪式的情况。
仙山八峰长老除蒲忻澜外,不出意外的话都会收徒,一般来说一个长老只会收一个徒弟,但不排除有时候看到分外合眼缘的一同收入座下也不是没有可能,且长老收徒多看灵根,灵根上佳者更有机会被长老收为座下真传弟子,其余入门弟子自动归入仙山外门弟子。
现在就是入门试炼的最后一关——灵根测试,尽管这一关不再面临淘汰,但少年人们却比此前面对任何一道难关都要胆战心惊以及难掩的兴奋激动。
蒲忻澜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而后弯腰把挨在他腿边拉着他衣角的狗蛋抱了起来,对狗蛋道:“看到阶上那几个人没有。”
狗蛋点头,道:“看到了。”
“看得清吗?”蒲忻澜问。
狗蛋使劲眯着眼睛,道:“看清了。”
“这几位便是仙山的长老,中间那位是掌门,掌门左手边那位面如冠玉的翩翩公子是我的师弟,”蒲忻澜介绍道,“他是仙门公认的仙山第一美人,怎么样,好看吧?”
蒲忻澜口中的“翩翩公子”正是喻逍漓,只见喻逍漓一身绀青忍冬纹玉带长袍,身形笔挺颀长,单站在那就气质出尘,在一众气宇不凡的长老中脱颖而出,他眉目深邃,容貌清透,五官有一种精雕玉琢的精致。
狗蛋小小年纪就无师自通了男人本色,眼睛都看直了:“好美……”
看到狗蛋的反应,蒲忻澜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其他几位呢,姿色虽略逊于我师弟,但相貌也都是一等一的姣好隽逸,如此,你再看看我,跟他们比我还长得好看吗?”
狗蛋被问的一怔,看看高阶上仙风道骨的仙长们,又看看面前的蒲忻澜,来回看了四五次,几次想张口又似乎没办法口是心非,愣是把自己憋哭了。
蒲忻澜没料到这一出,莫名其妙中又隐隐为自己不中用的皮相感到难过。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被他丑哭了?不至于吧?就算他相貌平平,也没到“丑”的地步吧?不用反应这么大吧?
寒心,太寒心了!
“喂……喂,你也不用这样吧,不好看就不好看,你哭是做啥子嘛,别哭了别哭了……祖宗,你是祖宗,别哭了成不,他们都看过来了。”蒲忻澜才是欲哭无泪,虽然他平日里我行我素惯了,不太在意其他人的眼光,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也是要脸的。
要是叫旁人知道这孩子是被他丑哭的,他的老脸还往哪搁!好个歹他也是仙山长老,道行没有多少可是面皮子也不多啊!
就在蒲忻澜胡思乱想一通,狗蛋却转过身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吭吭唧唧地道:“我不看了,在狗蛋眼里,神仙哥哥就是最好看的呜呜呜。”
“呵呵,你不用安慰我。”蒲忻澜皮笑肉不笑地道。
你的行为已经实质性伤害到我了!
他只是想让狗蛋认清现实,没想到狗蛋让他认清现实了!
原来……他其实不仅仅是普通长相,而是正儿八经的“丑”?
晴天霹雳,难不成以前真的是他太过自信?对自己的认知不甚清晰吗?!
“师兄?”
几息之间,高阶上的几个人已经注意到广场边的蒲忻澜了,随着喻逍漓平地一声“师兄”,一时间广场上等待灵根测试的入门弟子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朝他砸来,在经历了一场短暂的自我怀疑后,蒲忻澜觉得这些目光比砒霜还毒,简直把他原地扎成了筛子。
蒲忻澜:“……”妙极了。
狗蛋也意识到了不对劲,顿时止住哭声,趴在蒲忻澜的怀里也不敢动。
蒲忻澜拍拍他的背道:“别哭了啊,我带你拜师去。”
狗蛋哽咽着“嗯”了一声。
蒲忻澜怎么说也当了那么多年的长老,没什么本事但该有的架子还是会摆的,于是他在一众好奇的目光中,抱着狗蛋迈着从容的步履穿过广场上了高阶。
蒲忻澜矜持地对着几位长老点了点头,正经起来颇像那么回事,倒是能唬住下面那一群不谙世事的孩子们。
林邶柘打量着蒲忻澜怀里的孩子,诧异道:“你这是……打算收徒?”
“非也非也,”蒲忻澜一边把狗蛋放下来一边道,“我那破山头可养不了孩子。”
蒲忻澜直起腰身看向喻逍漓,笑着道:“我觉得师弟应该会喜欢这个孩子。”
言罢,蒲忻澜忽然想到了什么,赶忙攥起袖子把狗蛋脸上残留的泪痕擦干净,而后继续看着喻逍漓笑。
狗蛋并不明白蒲忻澜的意思,但也知道要在长老面前表现自己,当即挺直了身板目光炯炯地望向喻逍漓。
喻逍漓淡淡扫了狗蛋一眼,问道:“师兄希望我收下他?”
蒲忻澜道:“我知师弟你收徒要求高,但这孩子根骨极佳,资质不凡,模样也讨喜,定称你心意。”
闻言,喻逍漓这才重新把目光落到狗蛋身上,随后他对狗蛋伸出一只手,道:“过来。”
狗蛋先是看了蒲忻澜一眼,得到对方的眼神首肯后才迈开步子朝喻逍漓走去。
旁侧一位身穿紫衣罗衫的女子怀抱着一把紫金鞘的灵剑,灵魂发问道:“根骨佳怎会偏离试炼关道?”
蒲忻澜笑着道:“棠长老此言差矣,俗话说祸福相依,机缘巧合,若非这孩子走错了道,又怎么会遇见我呢?”
这位被称作“棠长老”的女子乃是仙山泽溪峰长老,棠荩。
棠荩瞥了一眼正在探狗蛋经脉的喻逍漓,就事论事道:“这孩子你若收下了,我无话可说,但如果是旁人,岂非不合规矩?喻师弟若是不愿意,你是打算把这孩子再送下山去吗?”
谁知棠荩话音刚落,喻逍漓就踩着她的话尾巴道:“你可愿拜我为师?”
棠荩:“……”
蒲忻澜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看,我师弟愿意。
棠荩:滚。
棠荩并非真刻板不通情理之人,她开这个口只不过是怕喻逍漓因着蒲忻澜是他师兄的缘故不好意思拒绝这无理的要求,现如今既然这俩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主,便索性闭了嘴。
听见喻逍漓的询问,狗蛋微微睁大了眼睛,漆黑的眼眸中闪烁着激动的光泽,这个反应很明显是愿意,但他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回头看向了蒲忻澜,眼神蓦地变得犹豫起来。
“他看起来好像更想拜你为师啊小蒲。”一个少年模样的人开口道。
这少年张口便喊修竹峰长老“小蒲”并非不知礼数,他虽然模样只有十**岁,年龄却不小,实际比蒲忻澜还要大上七八岁,只因他是个天赋异禀的修仙奇才,小小年纪便修得仙骨,直接在相貌上就一劳永逸了。
他是仙山万聆峰的长老,朝阙。
蒲忻澜对狗蛋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神情,故作为难道:“跟着我只能学种地狗蛋。”
林邶柘眉头一皱训斥道:“粗鲁。”
蒲忻澜看向林邶柘反问道:“你是说种地粗鲁还是狗蛋粗鲁?如果你说种地粗鲁的话我认为你不该歧视劳动人民,如果你说狗蛋粗鲁的话我觉得你该问问粗鲁他爹娘。”
林邶柘一阵语塞:“……你话怎么那么多?”
喻逍漓低头咳了一声,听声音像是在憋笑,他压下笑意又问了一句:“你可愿拜入玉灵峰随我修行?”
狗蛋还在犹豫,棠荩则说了句公道话:“你若真想修行,玉灵峰绝对是个好去处,你若执意跟着蒲忻澜,怕是日后还不如个外门弟子。”
蒲忻澜听着棠荩的话点着头,点着点着砸吧出点不对味来,他看向棠荩问:“我怎么感觉你在指桑骂槐?我不要面子的?”
棠荩道:“我还真没觉得你要。”
蒲忻澜:“……”
喻逍漓道:“棠长老,言重了。”
棠荩督了喻逍漓一眼,点头道:“行,我不说了。”
蒲忻澜得意地冲棠荩一扬下巴,棠荩翻了个白眼。
言语间狗蛋已经做出了抉择,他郑重地看着喻逍漓道:“狗蛋愿意拜您为师!”
这句话原本很掷地有声,但“狗蛋”两个字实在让人难以共情,喻逍漓更是不着痕迹地抽了抽嘴角,他默了片刻道:“可有学名?”
狗蛋摇了摇头。
喻逍漓又问:“令尊姓氏?”
狗蛋想了想,道:“山小而高,从山今声,念作岑。”
喻逍漓不知道他这句话是跟谁学的,也没追问,他道:“好,宴,安也,取‘宴’字做名,望你今后能安定逸乐,一生顺遂,那日后,便叫你‘岑子宴’可好?”
狗蛋很是欣喜,连连点头道:“谢……谢师尊赐名!狗……子宴记下了!”
蒲忻澜摸着下巴道:“好名字。”
喻逍漓摸了摸狗蛋,哦不,岑子宴的头,抬眼看向蒲忻澜道:“师兄,既如此,子宴我便收下了。”
“好,我……”
蒲忻澜颔首,刚要开口道谢想想又觉得没什么立场,毕竟这孩子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但他又确确实实麻烦了喻逍漓,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平白无故欠了个人情,平生一种忙了一圈不知道忙了些什么还把自己搭进去了的错觉……
而且他总觉得喻逍漓看着他的眼神似乎在期待着些什么,但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决定拿物质蒙混过关:“要不,我挖点地瓜给你送去?”
喻逍漓有些无奈,轻轻叹了口气道:“……行。”
拜师礼在入门试炼之后的第二天,因而经此小插曲后入门弟子的灵根测试继续进行。
蒲忻澜看了一会觉得没什么意思,对林邶柘道:“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蒲忻澜抬脚就要走,林邶柘叫住他道:“站住,你回哪去,你等会,我有事跟你说。”
蒲忻澜懒懒散散道:“什么事?现在说呗。”
林邶柘看着他这副模样就气短,指了指身后的掌门殿道:“你若是不愿意在这儿待就偏殿等着去。”
蒲忻澜:“……”
屈于掌门的淫威,蒲忻澜选择顺从。
蒲忻澜百无聊赖地坐在偏殿里,没一会又困了,不由自主地打起了盹。
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林邶柘进了门,他哈欠连天地道:“有什么事快说,说完我回去睡觉了。”
林邶柘一脸无语道:“一天十二个时辰你能睡八个时辰。”
蒲忻澜托着下巴懒洋洋地道:“保守了林哥哥。”
林邶柘当即掉了一地鸡皮疙瘩:“滚,别恶心我。”
蒲忻澜“嘁”了一声。
林邶柘一掀衣袍在蒲忻澜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他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你说实话,你捡那孩子干什么?”
蒲忻澜道:“什么干什么,我就瞧他哭得可怜,顺道带上来罢了。”
“瞧他哭得可怜?”林邶柘只觉一脑门官司,不自觉提高了音量,“那半山道上那么多孩子在哭你怎么不都捡上来?你当捡蘑菇呢蒲忻澜?”
蒲忻澜大言不惭道:“我就见着他一个人哭我能有什么办法。”
林邶柘当即气结:“你你,你反了你蒲忻澜,你当仙山是你山头的菜园吗?你……”
“别别,等下,”蒲忻澜见林邶柘隐隐有要发作的迹象,赶忙道,“你听我说,试炼场的法界好像有点问题,我当时是循着妖气找过去才看到狗蛋在哭的。”
“你就胡扯吧,法界有问题我们能不知晓,”林邶柘站起身来就想给蒲忻澜两下,“是不是我近日太纵着你导致你有点蹬鼻子上脸了蒲忻澜。”
方才掌门殿前闹那一通林邶柘虽然没有吭声,但确实是憋着气的,他倒不是责怪蒲忻澜带孩子上山,他是气这倒霉玩意不成体统,自己胡来也就算了,还拉着喻逍漓一起,欠的有点不分场合了。
“掌门。”
林邶柘正发着火,一个人影进了偏房,他转头看去,压下火气道:“逍漓你来的正好,这是他给你找的事,你自己跟他说,你尽管处置,不用顾及他是你师兄,我给你撑腰。”
来人正是喻逍漓,他看了一眼在一旁小声骂骂咧咧的蒲忻澜,有点想笑,他对林邶柘道:“掌门,我有话想单独和师兄说。”
林邶柘不对着那作精的时候语气瞬间温和了许多:“好,他若是欺负你,你就跟我说。”
喻逍漓笑着点了点头。
见喻逍漓竟然点头附和,蒲忻澜瞬间不乐意了。
“哎不是,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形象吗?”蒲忻澜对着林邶柘离去的背影喊道。
“我真是冤呐,”蒲忻澜靠到椅背上幽怨地望向喻逍漓道,“我欺负你了吗?”
喻逍漓看着蒲忻澜,弯着眼睛道:“没有。”
“那你方才点什么头,”蒲忻澜觉得自己很无辜,“他们误会我你应该解释呀好师弟。”
喻逍漓刚要开口,蒲忻澜又道:“算了,你不是这种性子,你如果说了,他们又该觉得是我威胁你了,得不偿失。我真就不明白了,他们为何总怕你跟我这吃亏。”
喻逍漓闻言失笑道:“我怎么会吃亏,要吃亏也是师兄吃亏才是。”
蒲忻澜则摆摆手表示:“亏有什么好吃的,谁爱吃谁吃。”
听了蒲忻澜的话,喻逍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变得沉缓而幽深,他轻轻抿了抿唇,像是欲言又止,当蒲忻澜抬眼看向他的时候,他又飞快地垂下了眸,敛去了神色。
“哦对了,”蒲忻澜道,“你上回说桑落酒酿好了不是?你不是说给我送吗,这都多少天了。”
喻逍漓道:“过几日吧。”
蒲忻澜道:“你要不今晚就给我送来吧,我那坛已经见底了。”
喻逍漓道:“那过两日。”
蒲忻澜道:“那我今晚喝什么?”
喻逍漓道:“明日。”
蒲忻澜眯了一下眼睛,一脸无可奈何道:“不是,这有什么好讨价还价的,你不想送我自己去拿也可以,我是那不讲理的人吗?”
喻逍漓被噎了一下,只得妥协道:“好吧,我今晚去。”
“那师兄答应帮我修玉几,几时去?”喻逍漓认真地看着蒲忻澜道。
蒲忻澜轻轻“啊”了一声,道:“你那玉几都修多少回了,换个新的吧。”
喻逍漓摇摇头道:“那玉几是师尊赠予我的,不可轻易丢弃。”
“啊行,师尊给你的,”蒲忻澜笑笑道,“看你宝贝的,这回修好你最好给它供起来。”
喻逍漓:“……”我给你供起来好不好?
蒲忻澜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忽地站起来凑近喻逍漓盯着他的眼睛道:“说我坏话呢吧,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喻逍漓不自在地偏了一下脸:“……没。”
蒲忻澜直起身子,伸展了一下身体朝门外走去:“没劲,我回去了。”
喻逍漓看着蒲忻澜的背影道:“好。”
小噗有话说:请苍天,辩忠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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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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