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逍漓用力捏了捏眉心,低声道:“这个逆徒……”
“欸,这么骂就不对了,”蒲忻澜持中立的态度道,“他要是逆徒那你是什么?逆师?你现在这个情况没有立场骂他的,好师弟。”
喻逍漓:“……”
“不过,狗蛋的情况没有你严重,”蒲忻澜“唉”了一声道,“孩子还小,可以掰。”
喻逍漓默了默,看着蒲忻澜道:“如果那时你就发现了我的不轨之心,也会掰我吗?”
蒲忻澜瞥了他一眼道:“我给你脑袋掰两半我掰你,若我那时知道你有这种心思,我直接让你回炉重造了,还掰你呢,我找那麻烦呢。现在在说孩子的事,你不是找骂吗?”
喻逍漓听出来蒲忻澜是在故意揶揄他,却一点儿也不在意,被骂了一通反而心里舒坦了,他也不明白自己这是什么心理,只是觉得他的师兄骂人的时候格外的亲切。
喻逍漓手指抵着唇,轻咳了一声,道:“他昨日,可有做什么?”
蒲忻澜恨不得敲他两下,没好气道:“你以为狗蛋跟你一样不成体统,他一个孩子他能做什么?”
喻逍漓不知道蒲忻澜怎么会对一个已经及了冠的男人有这种单纯的想法,他并非以恶意揣测自己的徒弟,而是他自己就是从那时候走过来的,他太明白年少时求而不得的煎熬了,所以他才总是去闭关,想以此压下心中的□□。
但喻逍漓到底没有说什么,他的师兄才刚刚对他放下一点芥蒂,若再将这些见不得光的心思告诉他,说不定他的师兄真能让他回炉重造。
“得了,我饿了,先吃饭吧,”蒲忻澜道,“吃完饭我找他说清楚。”
喻逍漓欲言又止地点了点头。
蒲忻澜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的徒弟确实应该你来管,但这个年纪的孩子都面皮子薄,你直接过问的话很容易弄巧成拙,所以你还是先当不知道,等我问问再说。”
喻逍漓轻叹了口气,道:“放心吧,师兄,子宴是我的徒弟,我自然希望他好。”
蒲忻澜笑了笑道:“这一点我相信,不然你也养不出你那上天入地的仨徒弟。”
喻逍漓有些许尴尬,他道:“昨晚的事……”
“昨晚的事就别提了,”蒲忻澜站起了身道,“孩子们闹归闹,倒也没捅娄子,反正丢的也不是我的脸,我无所谓。”
他拉起喻逍漓把人往屋外推:“屁股长钉了?都说我饿了,还不出去我换衣服。”
“师兄……”
“我还没消气呢,滚。”
蒲忻澜“哐”的一声甩上了门,今天第二次把玉灵君关在了门外。
喻逍漓:“……”
*
蒲忻澜穿了一件素白的长衫,坐在亭子里吃饭。
本来简简单单一顿午饭,却摆了一桌子的硬菜,一看就是玉灵峰师徒们特意做的,蒲忻澜本也没有真的同这群孩子置气,主要有他们的师尊在前面顶着,他的火也撒不到他们身上去,便也没再刻意摆脸色,宽容地接受了小辈们的歉意。
这时候大概除了岑子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一顿和谐的午饭过后,岑子宴不出所料地被留了下来。
蒲忻澜看了岑子宴一会,直把岑子宴看的坐立不安。
“你昨晚喝了多少酒?”蒲忻澜问道。
岑子宴如实答道:“记不清了。”
“那你还记不记得你昨天晚上都胡言乱语了些什么?”蒲忻澜面上的神情波澜不惊,就像只是在问些稀松平常的话。
岑子宴却听的胆颤心惊,一瞬间他想了很多,是顺着蒲忻澜给的台阶下?还是和盘托出?而无论他认与不认,最差的结果都是蒲忻澜的淡漠疏远,这恰恰是他最不能接受的,既然如此,与其畏畏缩缩,倒不如破罐子破摔争上一争。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不是胡言乱语……我就是喜欢你……”
蒲忻澜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这么直接的吗?
“师伯能接受吗?”岑子宴眼神真切地看着他。
蒲忻澜一时没跟上岑子宴的思路,问道:“接受什么?”
“接受我喜欢你。”岑子宴道。
“呃……子宴……”蒲忻澜神色复杂地道,“喜欢这种事情不是那么想当然的,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还小,弄不清楚这种感情很正常。”
“师伯,”岑子宴眼神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今年已二十有八,若在人间早已能娶妻生子,我怎么会不懂情爱是什么?”
岑子宴这番话把蒲忻澜堵的哑口无言,蒲忻澜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在仙山上神仙日子过久了,把脑子也一并过糊涂了,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他居然还需要一个孩子来告诉他。
说到底,若不是他一直把岑子宴当做孩子来看待,他应该也不会什么也察觉不到吧……好吧,他自作孽,喻逍漓不就是个明晃晃的例子吗?
这对师徒真的不是上天派来收他的吗?
“我很清楚自己的感情是什么,我就是喜欢你。”岑子宴赌气似的把这句话又说了一遍,“还有师伯说的误会,没有什么误会,我少年情窦初开之时,满心满眼便都是你。”
蒲忻澜:“???”
“不是,狗蛋……”
蒲忻澜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岑子宴打断了:“我早已不是狗蛋了,师伯。你能不能不要再把我当孩子看了。”
我也不敢把你当孩子看了。蒲忻澜心中苦笑。
岑子宴到底不是喻逍漓,他没办法把对付喻逍漓的那一套拿来对付岑子宴,这孩子平日里看着乖巧又听话,对待感情却出奇的强势,几句话下来完全不给双方留一点退让的余地。
可是不退也得退啊!这么闹下去是没有好结果的!
蒲忻澜轻轻叹息,神情凝重地道:“子宴,我不把你当孩子看,然后呢?我是你师伯,你还想离经叛道不成?你这么胡来,你考虑过你师尊吗?”
岑子宴低下了头,小声道:“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我只是喜欢你……”
蒲忻澜见岑子宴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有些心软,他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地道:“子宴,你是长大了,但在师伯眼里,怎么都是孩子,你要知道,这样的感情是不对的,但没关系,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会走一些弯路,只要及时迷途知返,就不算是过错。”
岑子宴抬眼看向蒲忻澜,漆黑的眼瞳仿若一汪深潭,他怔怔地问:“师伯认为我喜欢你是过错?”
蒲忻澜耐着性子循循善诱道:“你的喜欢不是过错,你喜欢师伯,师伯也不会因此厌恶你,相反,师伯很感谢你的喜欢,但这样的感情有违伦常,你就是不为你师尊想想,你也要为自己想想,是不是?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能因为一时的糊涂就把自己的将来也搭进去了,对不对?”
岑子宴沉默了很久,他近乎执拗地道:“我不在乎这些,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蒲忻澜隐隐觉得方才那一番口舌都白费了,他看着岑子宴,语气渐渐淡了下来:“我希望你能对自己负责,不要在这些无用的事情上浪费心思,眼下值得你上心的,是仙盟大会,不是你那粗浅的少年心事。”
岑子宴一瞬不瞬地盯着蒲忻澜道:“我不求名亦不求利,我只求你。”
“岑子宴!”蒲忻澜忍不住提高了音量道,“我说了那么多你都当耳旁风是吧?你犯的哪门子的糊涂?你……”
蒲忻澜话未说完,岑子宴“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把他惊得一时失了语。
又来?!
岑子宴倔强地望着他道:“子宴大逆不道,冒犯了师伯,要打要骂子宴随您处置,但子宴不觉得自己糊涂,子宴也不觉得喜欢你有什么错,什么天道伦常的,我不认。”
听到如此胆大妄为的话语,蒲忻澜瞬间感到一阵气短,他的手攥住了桌沿,因太过用力手背上暴起了青筋,他不知道这孩子到底哪根筋搭错了,要这么跟他对着干。
他缓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中的火气,开口时嗓音都有点哑了:“是因为当年破庙里那一劫?”
岑子宴道:“是也不是。”
蒲忻澜用指节抵住自己的眉心,用力按了按:“你难道要让我后悔当初捡你上山吗?”
岑子宴抿着唇不说话。
“好,伦常你不认,那二十年养育之恩你认不认?”蒲忻澜神情淡漠地看着岑子宴道,“师尊的谆谆教诲你认不认?你到底有何舍不下,怎么就鬼迷了心窍似的?”
岑子宴看到蒲忻澜这般神情,终于慌了神,他拉住蒲忻澜的衣袍,红了眼眶:“师伯,可是你当初说你可以接受的,为何我就不行?”
蒲忻澜大为震惊,他一点也不记得自己同岑子宴聊过这些,他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
岑子宴的神情顿时变得委屈又难过:“你就是说过……你对师姐他们就很好……”
蒲忻澜想起来了,他好像是和岑子宴说过类似的话,但他们师姐弟师兄妹之间的荒唐事,至少人家没差辈啊!
他承认这也不是差辈不差辈的问题,毕竟他当初脑残随便给人拉郎配的时候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只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自己迈不过这个坎而已。
“唉,你别哭……”蒲忻澜向来吃软不吃硬,岑子宴一服软,他也强硬不起来了,“这件事本来也不在于我接不接受,你明白吗子宴,你叫了我十八年师伯,你就是长成八尺壮汉,在我眼里也是孩子,这个我改变不了,所以我真的没办法喜欢你。”
“那我不叫你师伯了……”岑子宴带着哭腔道。
蒲忻澜叹了口气,他扶住岑子宴的胳膊,轻声道:“先起来吧。”
岑子宴固执地没动身,他仍然攥着蒲忻澜的衣角,仰着脸看着他道:“是不是你不把我当孩子看了,你就能喜欢我一点点?”
蒲忻澜并没有给他希望:“但你知道这不可能。”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能。”岑子宴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光。
“那你便试试吧。”蒲忻澜略感疲惫地道,他不想再跟他做一些无谓的争执了,“你起不起?你不起我走了。”
岑子宴只好松开他的衣角,委屈巴巴地站起了身。
蒲忻澜干坐了一会,忽然想到了什么,抬手拽着脖子上的红绳,把月牙琥珀拎了出来。
岑子宴一惊,脸色“唰”一下就白了,他失声道:“师伯!”
蒲忻澜不为所动地将月牙琥珀摘了下来,拿在手里道:“这是你的一番心意,我会带在身上的,但不会再挂在脖子上。”
“师伯当真这般无情?”岑子宴强压着哭腔,以至于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打颤。
对于这样的控诉,蒲忻澜感到十分不解,他又没有说不要了,只是换个地方而已,怎么就和“无情”扯上关系了?
但蒲忻澜脾气拧起来的时候也倔,他的耐心即将告罄,也说不出什么哄人的话了,他把月牙琥珀往前一递,道:“你再这样我还给你了。”
岑子宴的眼眶被噙着的泪水蜇得很红,他忍着眼泪抽了一下鼻子,闪烁的眸光就那么盯着蒲忻澜,眼神像是悲伤又像是不甘,而后他一抹滑出眼眶的泪珠,转身跑下了亭子。
“哎……子宴……”蒲忻澜叫了一声,但岑子宴已经跑出了院子,“这孩子……”
蒲忻澜看着掌心精致的月牙琥珀,心中五味杂陈,要说岑子宴和喻逍漓像吧,这师徒二人是一脉相承的爱掉眼泪,要说不像吧,这徒弟明显比师尊叛逆多了,正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王八精生倔驴蛋,这就是传承。
蒲忻澜托住下巴,惆怅地望着院子里的一棵参天古树,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操过心了,想当年他日子最难过的那段时日,也没整日愁思挂过脸,如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就在他操心操得昏昏欲睡之时,喻逍漓走了过来,他抬眼看去,发现这家伙脸色不太好看,像是憋着气。
“真是,如丧考批,”蒲忻澜神情淡淡,嘴巴却十分不着调,“怎么?是不是偷听我说话了?”
喻逍漓在他面前坐了下来,道:“听了一点。”
蒲忻澜继续看古树,恹恹地道:“你是他师尊,我问问你,你养的徒弟怎么一个比一个死心眼?”
喻逍漓把手放到了桌面上捏成了拳,他道:“此事我也有错,没能及时察觉。”
“得了吧,”蒲忻澜撇了他一眼道,“他若是没喝那假酒,你能知道他藏着这层心思?还有你,你心眼子也不比你徒弟好多少。要我说,有过之,无不及。”
喻逍漓咳了一声道:“我毕竟是他们的师尊。”
蒲忻澜投去了一道鄙夷的目光:“我是在夸你吗?”
“我找时间和他谈谈。”喻逍漓看着蒲忻澜,观察着他的神情。
蒲忻澜没什么意见,这种事情如果他无法善了,只能师尊来管,他打了个哈欠道:“等仙盟大会结束以后吧,这就要到最后的对决了,还是别让孩子分心了。”
“也好。”喻逍漓道,“师兄若是困了,就去睡一会吧?”
蒲忻澜站了起来:“我看我是离开仙山太久了,最近总是觉得精神不太好。”
喻逍漓跟着站了起来,他上前一步扶住了蒲忻澜的手肘,垂眸道:“过几日仙盟大会结束,师兄跟我一起走吧。”
蒲忻澜拂开他的手,道:“别动手动脚的——我谁也不跟,我自己回去。”
“睡觉去了,别跟着我。”
蒲忻澜一句话拦住了喻逍漓欲跟上前的脚步,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情有些复杂。
以前的蒲忻澜觉知十分迟钝,你就是摸他腰他都以为你在跟他“哥俩好”,如今却是连胳膊也碰不得了,喻逍漓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忧愁。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的触碰,却比以前每一次都更让人心颤。
小噗有话说:如果可以回到过去,我一定把嘴巴缝住![闭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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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逆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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