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别瞎叫唤,吐了一口血而已……”蒲忻澜一边说着一边抹去了唇边的血迹。
江意迟焦急地道:“师伯你受伤了吗?”
蒲忻澜摇了摇头,他现在的感觉很奇怪,他也说不上来自己哪里不舒服,那阵难以言喻的血气涌上来之后,他就觉得有一股力道狠狠撞进了自己的内府,不由分说地扫荡一圈,疼倒也不疼,但就是搅得他的五脏六腑都不得安生。
不过这种不适对他来说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他也没在意,神色如常地道:“没事,你别紧张,等会再……”
“师伯?”江意迟看蒲忻澜一瞬之间脸色难看得可怕,立马伸手去探他的脉象。
蒲忻澜轻轻让开了她的手,对她无所谓地笑笑道:“等下,没吐干净……”
话音未落,蒲忻澜已经捂着胸口弓着背吐了一口血出来,地上的血迹殷红中泛着黑,一看就不是简单的受伤。
蒲忻澜用两指沾了点唇上的血液,他看着指腹上黑红的血色,道:“嚯,这颜色,怕不是中毒了。”
“没事没事……”蒲忻澜又笑了起来,摆摆手拒绝了江意迟的搀扶,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就好像吐血的人不是他一样,但江意迟却觉得他只是在下意识安慰身边人。
蒲忻澜确实感到内府的异样越来越明显,一种针扎似的疼痛正在向四肢百骸蔓延,他也没有坐以待毙,抬起双手便要结法印。
只是他刚并指做了一个手势,左手徒然被一只手捉住了,他抬眼一看,方才还在擂场中的喻逍漓不知何时上了看席站到了他面前,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喻逍漓一手握着他的手,一手将他的衣袖往上一捋,就见他手腕内侧布满了触目惊心的黑色经脉,那脉络正以一种骇人的速度爬上他的小臂。
蒲忻澜还在疑惑这是什么毒这么霸道,眼前人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猝然对着他的胳膊埋下头,一口咬上了他的手腕!
这一幕对几个弟子来说太过惊悚,一时都惊在了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对得起这么匪夷所思的举动。
“嘶——!”蒲忻澜吃痛,挣扎着要抽回手却没挣动,只能怒道,“喻逍漓!你发什么疯!”
他清晰地感到喻逍漓咬破了他手腕内侧的皮肉,用力地吸着他的血液,或者说是毒血。
喻逍漓抬起头,飞快地点过他胳膊上的几处穴道,指尖顺着他的肘窝向下压去,黑色脉络便如同龟缩的触手般被逼至了手腕内侧,蔫蔫地蜷在那里一动不动,宛若一道阴邪的刺青,从伤口里渗出的血珠更增添了几分诡异。
岑子宴瞧着那处伤口呼吸一滞,颤声道:“对不起……”
蒲忻澜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看了岑子宴一眼,道:“你对不起什么,又不是你的错。”
喻逍漓温柔而不容抗拒地抓着蒲忻澜的手,用灵力止住了他伤口的血,随后他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条纱布往他的腕上缠。
他低着头,目光专注且深沉,语气里却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我扛得住,你扛得住吗?”
“什么歪理……”蒲忻澜虽然语气生硬,更多的却是心疼。他另一只手掀起喻逍漓的袖子,黑色毒素果然也爬上了喻逍漓的经脉,只是蔓延的速度没有那么快,显然是因为他的内府灵力深厚。
喻逍漓包扎好蒲忻澜腕上的伤口,这才抬手封住自己的穴道,转瞬便压制住了毒素,可即便如此,他脸上的血色也肉眼可见地褪了下去,这就使得他的双唇因沾染了血迹而显得分外艳丽。
与此同时,擂场传来几声惊呼,几人循声看去,发现有不少仙修中了毒,修为低的小仙修更是已经倒下了。
林邶拓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快步走了过来,只扫了一眼便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他皱起了眉,看着蒲忻澜脱口道:“你既然知道逍漓格外忧心你,你就不能看好你自己?”
“不是师兄的错。”喻逍漓的语气很不好,几乎带了点敌意。
“是我没护好师伯。”江意迟跟着道,声音里是明显的维护。
沈令白、沈令青异口同声道:“掌门师伯。”
岑子宴虽然没说话,那眼神却像在骂人。
林邶拓说完便意识到自己话说过了,但想收回去已经来不及了,这师徒几人的反应又让他很是尴尬,他自尊心作祟,硬着头皮没有说话。
蒲忻澜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好像无从辩驳,他不知道是自己身体难受,还是心里难受,以至于他的胸口很是憋闷。
他看着喻逍漓苍白的面色,垂下了眸道:“对不起。”
喻逍漓心下一揪,他一点也见不得蒲忻澜委屈,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一把将人拦腰抱起,一语不发地祭出渡虹御剑而去。
玉灵峰五个弟子先是一愣,也不耽搁,对林邶拓行了一礼,匆匆御剑跟着师尊走了。
棠荩路过林邶拓身边时道:“你话说过了。”
郎遥路过附和道:“确实。”
林邶拓:“……”
朝阙走上前道:“你看玉灵峰这几个小弟子处处袒护忻澜小师弟的样子,就该知道逍漓对忻澜的感情远超寻常的师兄弟之情。”
林邶拓道:“他们本就不止是师兄弟。”
朝阙拍了拍林邶拓的肩道:“你不要总是觉得是忻澜害了逍漓,说起来,忻澜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不是吗?”
林邶拓叹了口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样,迟早是个祸端。”
朝阙道:“你就是杞人忧天,我瞧着人家相处的挺好的。还是先看看哪能弄到解药给他俩的毒解了吧。”
*
“喻逍漓,我已经懒得骂你了。”
渡虹上,喻逍漓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轻声道:“没关系,师兄可以先攒着,以后再骂。”
“别跟我贫嘴……”蒲忻澜道,“我说我想自己站着你是不是不会同意?”
喻逍漓愣了一下,而后道:“嗯。”
“那好吧……”蒲忻澜难得的没有再坚持,“你今天太无礼了,桩桩件件……”
喻逍漓道:“是,但我不会道歉。”
“随便你吧,”或许是因为中毒脑子不太清醒,蒲忻澜整个人温柔了很多,他把头靠在了喻逍漓的肩上,闭上了眼睛,“反正我也拿你没办法。”
随着肩头落下的重量,喻逍漓只觉心口发热,他情难自持地偏了偏头,在他的额角轻轻吻了一下。
蒲忻澜的眼睫微微一颤,但他没有睁眼:“你不要趁人之危。”
喻逍漓道:“这么说我可以吻你吗?”
蒲忻澜眉头一皱:“什么道理?”
喻逍漓轻笑道:“师兄没力气管我,但可以秋后算账。”
蒲忻澜屈指敲了他的额头一下,但却没什么力道:“惯的你毛病。”
喻逍漓感到心上像是被什么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又酥又麻。
“你好好的……毒解了什么都好说。”蒲忻澜道。
喻逍漓的心重重一跳,小心翼翼地问:“真的?”
蒲忻澜的声音逐渐淹没在了他愈发沉重的呼吸声中:“嗯……哥不骗你……”
*
蒲忻澜体内的毒大半都被喻逍漓引渡了过去,但因为他早年身体亏损太大,残余的毒素也差点要了他半条命,还没回到住处他就陷入了昏迷。
喻逍漓虽然承担了一大半的毒素,不过情况要比蒲忻澜好得多,他及时封住了经脉,毒素并没有机会侵入他的内府,他只有一些轻微的中毒症状,体内运转的灵息也完全可以缓解。
喻逍漓将昏迷不醒的蒲忻澜安置在床榻上,他守在床边,握着蒲忻澜的手源源不断地给他输送灵力。
紧随其后的几个弟子见状赶忙把自家师尊劝到了一边,他们轮番上阵为蒲忻澜疗治,说什么也不让喻逍漓逞强。
喻逍漓没有强求,他深深地看了蒲忻澜一眼,在一旁入了定。
岑子宴心急如焚地等在旁边,一个时辰后,他坐到了蒲忻澜的床边。
他看着床上了无生气的人,不可抑制地回想起十五年前蒲忻澜重伤昏迷的那三个月,他的心如刀割一般绞痛了起来,他真的一点也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恐慌了……
岑子宴旁若无人地将手掌覆在了蒲忻澜的手背上,他的掌心下亮起淡蓝色的光晕,那是他正在渡灵力。
他的确是在做正事,但他这副模样看在他的师姐师兄眼里就有点不对劲了。
四人各怀心思地观察着岑子宴,但都没有出声。
岑子宴其实能感觉到身边人投来的视线,但他不在乎,他甚至在他们的注视下慢慢握住了蒲忻澜的手。
对于小师弟这一举动四人的反应出奇的一致,他们怔愣了一瞬,既而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身旁的师尊。
喻逍漓像是感受到了他们的目光,轻蹙着眉从入定中醒了过来,四人忙瞥开目光看向了别处,沈令白更是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
然而岑子宴像是没听到一般,并没有在师兄的提醒下收回手,喻逍漓已经睁开了眼睛看了过去。
四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两声呼唤。
“忻澜?逍漓?”
喻逍漓眼神淡淡地扫了岑子宴一眼,对江意迟道:“意迟,你去开门。”
“啊,是,师尊。”江意迟应了声,转身出了房门。
江意迟快步穿过院子打开了院门,对着门外的人行礼道:“朝师伯。”
朝阙晃了晃手中的小瓷瓶道:“我来送解药的,顺便替林邶拓给忻澜小师弟道个歉,你师尊他们情况如何?”
江意迟把朝阙让进门,领着他向蒲忻澜的厢房走去:“师尊没什么事,师伯还在昏睡。”
朝阙叹了口气道:“忻澜这个身体啊。”
江意迟道:“是找到那两个魔修了?”
“哦,那倒没有,”朝阙道,“这是魔族黑花毒,很常见,不是什么奇毒,认识的人不少,会配解药的也不少。”
说话间两人到了厢房,朝阙进了屋就把小瓷瓶抛给了喻逍漓,道:“解药来了,赶紧服下吧,人一会儿就能醒。”
喻逍漓道:“多谢。”
朝阙摆摆手道:“客气。”
喻逍漓先喂蒲忻澜吃下解药,自己才服下丹药解毒。
解药的药效立竿见影,几息之间喻逍漓便感到经脉不再受阻,他运转灵息逼出了一口毒血,抬起胳膊看向手腕内侧,黑色的纹路已尽数褪去,再没有一点痕迹。
他转身去查看蒲忻澜的手腕,却发现蒲忻澜手腕内侧的纱布之下延伸出了几条宛若血丝的暗红色细丝,他瞳孔骤然一缩,立刻把他中衣的袖子捋了上去,那细丝不知何时已经爬到了他的肘窝!
“怎么会这样?!”丛苋惊呼道。
喻逍漓一阵头皮发麻,一把扯开了蒲忻澜腕上的纱布,只见那原本蜷缩在手腕内侧已不成气候的黑色脉络此刻变得狰狞又可怖,红色的细丝缠绕其间若隐若现,就好似埋藏在皮肉之下的血络一般跳动着生命。
朝阙几步跨到床前,看着那斑驳在皮肤上的纹路,神情凝重道:“这不是黑花毒。”
“靥蝶毒。”沈令青出声道。
江意迟看了一眼地上泛着黑的血迹,道:“那为何师尊中的是黑花毒?”
沈令白接话道:“只有一种可能,靥蝶毒藏在黑花毒之下,师尊的引渡只能对黑花毒起作用。”
沈令青道:“这种毒我以前见过,不会置人于死地,但……”
喻逍漓抬眼看向沈令青。
沈令青声音紧绷地道:“一旦毒发会让人生不如死。”
丛苋握紧了拳,语气凛冽:“到底是谁要害师伯?”
喻逍漓哑声道:“怎么解?”
沈令青不忍道:“我不知……”
“我去找解药。”
一直沉默不语的岑子宴忽然抛下一句话,转头就向厢房外走去。
“子宴?”丛苋急忙叫了一声。
岑子宴并没有理会,径直出了房门。
喻逍漓看着岑子宴的背影,开口道:“令白,令青,你们跟着子宴。”
“是,师尊。”沈令白和沈令青应了声便跟着离开了厢房。
“岛上可还有人有这种情况?”喻逍漓看向朝阙。
朝阙摇头道:“据我所知,没有。”
喻逍漓不再言语,脸色有几分阴沉,他沉默着再次封了一遍蒲忻澜的经脉,将一丝灵识探进了蒲忻澜的灵脉,感受着他灵息的流转。
江意迟看着师尊的动作,心情沉重地道:“师尊,我出去看看情况。”
喻逍漓点了下头,道:“嗯。”
“咳咳咳……逍漓……”
“师兄。”床上的人有了动静,喻逍漓立即握住了蒲忻澜的手,“我在。”
蒲忻澜缓缓睁开了双眼,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张放大的脸,他的意识尚不清醒,被这张糊脸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
他把胳膊搭在了眼睛上,有点想骂人。
“怎么了这是?眼睛不舒服?”朝阙在一旁道。
蒲忻澜放下了胳膊,对上喻逍漓满是担忧的眼睛,也没什么脾气了:“没什么,就是刚睁眼就看到这么俊的一张脸,有点消化不良,我得缓一缓。”
喻逍漓默默直起了身子:“……”
朝阙哈哈笑了两声,调侃道:“这都消化不良?那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呵呵,是啊。”蒲忻澜没力气跟他扯嘴皮子,随口敷衍了两个字,他撑着床想坐起来。
喻逍漓见状便扶着他靠坐到床头,先在他腰后垫了一个软枕,而后接过丛苋递来的一杯水,喂到了他的嘴边。
蒲忻澜侧了一下脸道:“我自己来。”
他这么说着却没有立即去拿杯子,而是抓过喻逍漓的手看向他的手腕内侧,笑道:“太好了,毒解了。”
他接着又看向自己的手腕内侧,他还以为会看到一圈牙印,怎料被那一团乱七八糟的花纹晃了眼,他无语了片刻,道:“我这是解药中毒了?”
“师伯,你中了两种毒,”丛苋欲言又止地道,“但我们只有一种毒的解药。”
蒲忻澜愣了一下,倏地又抓起了喻逍漓的手,神色紧张地左右查看:“你没事吧?”
喻逍漓一边将杯子放到床边的桌案上,一边按住了他不安分的手,安抚似的柔声道:“我没事,师兄。”
“那就好……”蒲忻澜瞬间松了一口气,他顿了顿,蓦地抽回自己的手背到了身后。
“师兄?”喻逍漓询问道。
蒲忻澜笑了笑道:“我怕你又牙痒了。”
喻逍漓:“……”
朝阙出声道:“令青说这毒很厉害,你可有什么不适?”
蒲忻澜认真感受了一下,坦白道:“除了有点四肢无力,暂时没有什么不舒服,不困不饿——哦,水给我喝一口。”
他端过了杯子喝了一大口水,而后道:“也不渴。”
“师兄,你哪里难受一定要说。”喻逍漓看着他道,像是不相信他的话。
“我什么时候跟你见外过?”蒲忻澜无奈道,“等我真跟你喊疼了,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这话确实是实话,蒲忻澜对疼痛的忍耐力向来比寻常人高上那么一点,这也跟他自小的经历有关,让他养成了这么一副“活着可以,死了也行”的混不吝性子,所以在他耐受范围的他不会挂嘴边。
喻逍漓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见他的神情不似作伪,便道:“我今晚在这陪你。”
蒲忻澜下意识看了朝阙一眼,支支吾吾道:“不用吧……”
朝阙道:“你就让他待在这吧,你这毒随时都是隐患,有逍漓陪在这我也好放心点。”
蒲忻澜想问“你放哪门子的心”,但他没说出口,算是默认。
“哦对了,我是来代林师兄跟你道歉的,他那人你也知道,就那脾气,还脸皮薄,你别跟他生气。”朝阙对他道。
蒲忻澜把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腕,道:“没什么,是我……”
“师兄没有生气,但请你转告掌门,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喻逍漓像是知道蒲忻澜要说什么,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蒲忻澜抬头看向了喻逍漓,心中微微一动。
朝阙没说什么,了然道:“行,我会跟他说的。我先回去了,看能不能找到关于靥蝶毒的消息。”
朝阙走后,丛苋看了看面前的两人,心领神会道:“我去做些晚饭。”
喻逍漓颔首道:“好。”
丛苋离开厢房并带上了门,整个屋子一时间就只剩蒲忻澜和喻逍漓两人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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