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得到什么？”
宋今安总是不能把张晓帆当作一个大人来看待，可能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孩子的摸样，可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在地下深埋了二十九年后，无师自通的变成了一个阴谋家，他把所有人操控于股掌之间，一念生，一念死。
门外的侯江娥已经停止挣扎，默默的匍匐在地上，她的身影也越来越淡了，再过一会儿大概也要被拉回去苟延残喘的再活上个三年五载，张晓帆就那样静静的看着门口，良久才喃喃的说：“可我从没想过让他死。”
祸辞眼皮一跳，侯江娥还是生魂，即便她愚昧无知坏事做尽，但只要她还活着，可以审判她的就只有法律。
“别冲动，”他一错身挡住了张晓晖的视线：“她的恶自有法律审判，你别因为她把自己的下辈子也搭进去！”
张晓帆苦涩的笑了一下：“她这条老命要填的坑可不止一个熊英俊。”
祸辞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皱眉道：“什么意思？”
张晓帆直愣愣的看着他，眼睛里终于有了一点鬼魂该有的戾气：“侯晖本来姓李，你知道吗？”
祸辞当然了解自己手上嫌疑人的一切资料，侯晖的父亲姓李，死于一场煤气中毒，侯江娥拉扯着襁褓中的孩子长大，后来给他改名侯晖，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隐情吗？
张晓帆笑了，轻轻的说：“当然，要不是她从中作梗，即便名声坏了，李美如也没必要非要嫁给一个恶臭的人渣。”
门外的侯江娥又开始挣扎起来，如果不是被玉剑死死钉着，她可能要扑过来撕烂他的嘴了。
“她把情敌的女儿往死里折磨，只为了泄自己心那口恶恨，她把她推到无数男人的床上，却唯独不让自己的儿子碰她一下，在她的眼里，她是脏的，嫁过来就是要替她那不要脸的婊|子妈赎罪的。”
祸辞迅速反应过来心中不禁一阵恶寒，刑事案变成伦理案了？
“李美如是侯晖同父异母的妹妹？侯江娥涉嫌制造二氧化碳中毒迷惑警方杀害丈夫一家？”
他看了一眼破抹布一样的侯晖和已经被宋今安扶起来的李美如，这差别也太大了，确定是一个爹生的？
一直没有说过话的老熊开口道：“在那个年代煤气中毒很常见，那件事根本连警都没报人就埋了……关于私生女的传言也是有一些，但谁也没放在心上，毕竟是别人家的事，现在看来……她一直挺介意的。”
祸辞看向门口那个佝偻的人影，谁也没有放在心上，除了侯江娥，她没放过别人，也没放过自己，一辈子都活在了仇恨里。
这可真够操蛋的，李美如招谁惹谁了？
“祸警官，”张晓帆平静的说：“你现在还觉得她无辜吗？”
祸辞无声的叹了口气，他从来不觉得谁是无辜的，可他怎么会允许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对一个生魂动手，就算她已经没几天好活了，但只要还喘着一口气，哪怕是犯罪嫌疑人，也并不能剥夺她的基本人权。
真是难办，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好警察，一边要顾及公民生魂不被迫害，一边还要顾及公民死鬼下辈子的投胎影响，做警察做到这个份上也是没谁了。
“或许可以给她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一直默默听着的宋今安开口说道，“熊主任的生魂和□□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幻境，所以一直没有惊动锁魂的鬼差，但方小满怕是有点凶多吉少了，容情回来的时候他只剩一口气吊着了。”
祸辞的身子不自觉的晃了一下，咬着牙没松口让张晓帆一巴掌拍死她，该死的老太婆居然把两个这么可爱的孩子推进下水道裹水泥！但拍死她也于事无补，只能想办法把损失降到最低。
这大概就是成熟男人与毛头小子最大的区别。
“你是说，侯小亮借的寿数还不上了？”
“是。”
宋今安点点头，日头东升西落，流水自高向低，这是自然规律，拿走了就是拿走了，谁都没有办法改变，但还不回去是一回事，怎么处理又是另外一回事。
宋今安抬脚走到侯江娥身前，他的裤脚一尘不染，声音清冷平静的如同来自天神的诘问。
“借你的十年寿命，弥补你犯下的滔天罪恶，即便是这样，也没办法抵消你下到地狱后应该收到的刑责，你愿意吗？”
祸辞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谈判条件，还真是可爱的离谱，这笔账怎么算都是亏，会同意才怪。
侯江娥愣怔的抬起头，一瞬间天神就变成了手执生死簿，轻点勾魂笔的玉面判官，不管她点头与否，都逃不脱被审判的命运。
“不同意。”侯江娥壮着胆子嗫嚅道，企图从中寻得一线生机。
“不同意。”宋今安轻轻重复了一下，眉眼波澜不惊，仿佛不管她说什么都在无伤大雅。
“不同意，我就自己取。”
宋今安突然迅捷地一挥手，钉在影子上的玉剑“铮”的一下飞了出去，侯江娥爬起来就跑，可还没跑两步就被一股力量隔空抓住了后心。
“杀夫灭门，不仁不孝。”
侯江娥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揪住，要生生从后心拔离出去一样。
“怂子伤人，不智不义！”
宋今安每说一个字掌心就收紧一些，丝丝缕缕的银线从他手心飞出缠绕住侯江娥的四肢百骸，更多的顺着她的皮肉钻了进去，绑住她的三魂七魄死命往外拉扯。
“善妒恶毒随意凌辱，不廉不耻！！”
侯江娥发出一声惨叫，她本就是侯小亮借来的寿，现在连形态都变成如男人手中银丝一样的炽光，只要轻轻一拉她就剧痛难忍，痛彻心扉。
“啊……好痛！我同意……我同意了！”侯江娥撕心裂肺地哀嚎，扒皮抽筋削肉剃骨的疼，她承受不住！
“晚了。”宋今安轻轻的说，眉目间的温润还在，只是一点温度也没有了。
他面无表情的一勾手，银线像有生命一样蓦地收紧，侯江娥再也发不出一句呻|吟，匆匆忙忙的化成一团银色的小球，在落地之前被银线极速裹住飞回宋今安手中，隐进去不见了。
“要快一点了，”宋今安的手掌在祸辞怀里的玉剑上一抹，鲜血就顺着手掌滴落下来，宋今安甩出一串血珠在地上画了个大大的符，以前总是跟在外婆身边用朱砂画，这是第一次以血为媒，画完他就感觉不对，能量太强了！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巨大的符咒泛起盈盈的金光，宋今安按住手腕叫到：“祸辞！”
祸辞抬脚把地上老熊的身体踹了进去，力道角度刚刚好，正正停在符咒中心，老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宋今安粘血的手掌抵住了额头，不知道他在那里画了什么，一股腥甜温热的气息顺着天灵盖直通四肢百骸，他感觉自己被扔进了一个哈哈镜做的万花筒里，打着旋儿调着个儿的被什么东西提了起来，然后一头扎进地上肥胖的身体里。
地上的金光忽然大盛，李美如作为生魂也被影响了，她跌在地上七窍逼出血迹，祸辞一把将她拽起来扔了进去：“回去好好活着，教育好你那不成器的儿子！”
金光还在持续，老熊和李美如都已经消失了，祸辞终于看到金光后宋今安惨白的脸色，还有手心源源不断被吸进去的血液。
“怎么回事？！”他想冲过去，可金光就像火一样的把他隔在外边，只要他有想要靠近的意图，就毫不留情的舔上那么一口，宋今安一直是温柔的接纳他包容他的，为什么这次的能量这么强横，好像根本不是出于宋今安之手。
“宋今安！让我过去！”祸辞眼睛红的要滴出血了，他眼睁睁看着宋今安对他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而嘴里却叫出另外一个名字：
“张晓帆……”宋今安努力挤出一丝清明，握着手腕的手指弹出一滴遗落的血珠。
“去，投个好胎，别再管……这些腌臜事了！”
张晓帆闭上眼睛，任由那颗血珠没入了自己的眉心，在他死后的第二十九年，遇到了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的人，哪怕他只是一个鬼魂，哪怕他只有一个虚无缥缈的下辈子。
张晓帆被一股清气托了起来，被泥土腐蚀的校服渐渐显露出颜色，破碎的颅骨也长成了本来圆润的样子，他原来是这样的清秀，也就才十三岁啊！
祸辞才不管什么张晓帆鬼小帆，他的宋今安快被抽成人干了！
他拼着被烧成火球的决心冲进光晕里，只要能去到他的身边，大不了疼掉层皮！
然而光晕依然没有包容他，甚至更加强硬的把他弹了出去，祸辞重重摔在地上，后腰撞在凸起的讲台上脊椎几乎都要断了，可他不管不顾，爬起来又一头冲了过去。
祸辞不出意外的又被撞了回去，这次疼得他几乎爬不起来，嘴角已经有浅浅的血迹溢出，宋今安的身影渐渐淡了下去，变得几乎透明起来。
祸辞的心被巨大的恐惧笼罩起来，他仿佛隔着时间看到了千年前，宋今安也是这样隐在一个巨大的符咒里，渐渐的失去了颜色。
“宋今安你大爷！你他妈敢！！”
宋今安在金光里掀起眼皮，眼底一片水光。
他动了动唇，没说出一个字，自己连着金光一起消失了。
祸辞疯了一样的冲了过去，可只来得及握住一缕没有散尽的金光。
这不是宋今安的气息，有人要带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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