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知太子如何突然变了态度?”。
程又直于这磨人的疼痛中,几近就要耐熬不住昏睡过去,却也知道先生担心什么,因就找了个彼此都皆关心的话题,借以转移注意力,问罢后,又自喃喃道,“听唐敖那言语,似说是什么从前之事——”。
室温使得手上温度又再骤降下来,林昶便用内力催热了手掌,再去握上那几根仍自颤抖着的指头,只希望如此能给他几分力量,他知道此子如此甚为煎熬痛苦,可在其情势凶险且虚弱至都无法承接他的内力的时刻,却也不敢点其睡穴让其睡过去,这样是能降低他承受的痛苦,可他只害怕其睡过去后,再也无法醒来,就只能陪他这般熬着。此时听见此子骤然挑起的话语,便也立时得以会意,皱眉思索了一刻后,方猜测着,“或许与他母亲相关——”。
枕着林昶大腿闭眼沉默着的陆景宏听见了,也带着点好奇地略略偏过头看向林昶。
程又直喑哑的嗓音在林昶之前响起,“先生说、说的是先、先皇后么?”。
程又直说话时,一段喉咙直觉又痒又干,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作呕般地咳了好几声,牵扯着五脏六腑都疼痛不已,更且直觉喘不过气来,身上颤抖又更加剧——
林昶见此面色暗晦下去,伸掌按在程又直的胸口,一边缓慢地按抚其胸口顺气,一边在口中引导其调整呼吸,“吸气,呼气,慢慢地吸,慢慢地呼——”,直到呼吸渐渐平复下来。
只却本来苍白如金纸的脸上,这会儿憋成泛黑的赤红。
林昶望之眉头深蹙,“躺好,不要动。”从胸口上收回的手,重新握住程又直四根指头,更加紧地握住。
程又直对着先生,艰难地笑了一笑,口道,“我没事,先生。”。
言语间还是喘咳不定,肺腑也烧灼着疼痛,却又怕先生担心忧虑,就努力咬牙忍耐着微笑。
如此的情势,林昶也无法相信,心中直是烦郁不堪,但也顾念着自己的身份——他们的师父,是要成为他们的依仗凭靠的,若使他乱了,这两个孩子就更不安了,就自将心绪强行按耐下去,转移话题,随口说起先皇后当年的事情。
林昶叙述极其概括简洁,其中大概故事情节,如同程又直陆景宏听说的,也并无太大出入。
而其余不同之处,林昶却似乎也没有说叙的想法,直待陆景宏忍不住开口问起,“师父,如何要——”他难得沉静下来的思维,开始去斟酌措辞,好让不那么直白残酷,但从来学无所成的他,一时还真斟酌不出合宜的措辞来,正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他的师父却开口了,“‘太子最不需要的就是母亲,朝政最为忌讳的就是外戚。’,这句闻名于国朝的话语,看来你们也听说过。”。
并非是疑问的语气,只是一句肯定的陈述。
陆景宏稍微拧转过身子,看了眼这会儿又面白气弱的程又直,没有得到任何眼神的暗示,只是用涣散的眸子看着师父,他也就转看向了师父,静声等待着之后的话语。
林昶将二人的反应均都收入眼底,继而微微一挑眉,语气倒是分外平淡,“你们却不知,这是圣上与我说的。”。
二人的吃惊震骇即时地在脸容五官上反应了出来,“当年的百晬宴,帷帐之外,的确埋有刀斧手,以挟逼五王势力归拢。”。
“只先皇后的事,我也是后来知道的。知道的时候,那故事的主角,就已经是我了。”说着,便即笑得一笑,唇角溢出自嘲的意味,“便从那时候,我便就觉得,我或许选错了人。”
“可却,大势已定,为时晚矣。”
半晌又自叹得一句,“只当初给我的选择,也的确不多。你知道的,你父亲,属意五王。”见程又直于此倒是无动于衷,似是完全脱离了那个身份,那段过往似的,也就不再继续多说,只道,“后来唯能做者,也就只是,用心辅佐,冒颜诤谏,以期能够修正当年,一意执著而铸下的错误——”。
林昶见人过去很久,脸上犹疑惊骇之色仍未退去,便即一笑问,“却不信我说的么?”又道,“却也是人之常情,你们听过便就过了,不必放在——”。
程又直却摇头打断道,“不是不信先生,只——”话头却消堙了下去,再度问出却是一句极其愚蠢的废话,“太子知道真相么?”先生却没有因此嘲斥于他,只是稍微用力捏了捏他的手指,“你若想他,将来能成为一个好的君主,就不要让他知道这真相。”。
“这罪名,我已经背负了六七年之多了,也并不介意再背负更多年岁。”
陆景宏听了这话,埋着半张脸掩盖自己湿润的眼眶,这不由自主涌现出来的泪意,分不清是为他的师父,还是为他自己,“师父都做到这样大的官了,却还要背负这些根本不存在的污名么?”。
林昶察觉到小徒弟声音带着的微微苦涩,便即在人身后轻轻拍得一下,有意作笑道,“先前不是就跟你们说了,这大官可不怎么好做呢。”。
陆景宏为了‘报复’这轻轻一巴掌,侧着脸将眼中湿润全部抹在师父袍摆上,口中哀怨道,“小官更不好做,这连草芥都不如的一条贱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没了呢?”。
林昶看这从来开朗的孩子,忽而发出如此忧郁颓萎之语,心上也很不是滋味儿,抽手在人身后落得稍重的两下,“不许胡说!”,顿了顿道,“我会保护好你们,一定会。”。
陆景宏对此似乎嗤之以鼻,捂着屁股挣起身来,瞪了林昶两眼,口中哼道,“你先顾好自己个儿罢!”。
“你——”林昶气得扬手,陆景宏闪身避开,吐吐舌头,扭身跑出去了,林昶却不由松了口气,收手的时候,却见程又直呆滞着眼神,心下莫名漫起一阵惊恐,握住了那只冰凉的手才好些,出声问,“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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