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天的雨比往年要多,楚岚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见过太阳。
晾衣架上的衣服挂了好几天,可手摸上去还是湿漉漉的。
不巧烘干机坏了,最近楚岚手上好几个项目要跟,根本没空找人来修。
天天加班,早上出门时天色阴沉,晚上再出办公楼时,夜色混着小雨,又湿又冷,像是周身被罩上冰冷厚重的湿毛毯。
楚岚看着手机上打车软件显示目前排队人数300 ,抿了抿嘴。
这栋位于市中心的地标写字楼的门厅此时挤满了下班的白领,各公司规定的报销打车费时间大差不差,搞得现在加班人扎堆打车。
楚岚原本租住在离写字楼不远的老破小,步行只要十分钟,从窗户就能看到写字楼标志性的玻璃幕墙。
可她实在无法忍受老破小愈发肆虐的鼠患和糟糕物业,前段时间刚搬了家。
新家不远,不堵车时到办公室打车只要二十分钟,还有朝南的大阳台,晴天时她常抱着猫一起晒太阳。
在办公室熬了一天,楚岚现在又困又累,家里还有只坐在门口眼巴巴等人的小猫,可打车打不到,地铁也没有直达线路。
旋转门进进出出,刮来一股冷风,她被吹得一激灵,对着电脑一整天的脑子清爽多了。
楚岚看看手机,预计至少一小时以上才能打到车,又看看外面稀稀落落的小雨,不如步行回家,说不定路上还能遇到空载的出租车。
她计划得挺好,打伞走在路上,虽然有点冷,但反倒让人精神多了,在工位上窝了一天的身体也舒展开来。
她现在天天久坐,缺乏运动,走一走就当锻炼了。
办公室里都是中央空调暖风混二氧化碳,说不上的浑浊,而室外雨后空气有种冷丝丝的甜,春日雨夜中那点若有若无的花香在鼻端弥散。
只是天不遂人愿,走到半路时雨势骤大,噼里啪啦的,像夏日暴雨,她那把轻便小伞哪抵得住,不多时半个身子都湿透了。
倾盆大雨中,楚岚一面抓着雨伞,以免被风吹走,一面又要护着包里的电脑不被雨淋,慌里慌张,狼狈极了。
她淋雨无所谓,最多吃点感冒药,可今天的文件还没备份,电脑千万不能进水短路。
正手忙脚乱,对向车道上的车灯晃过来,照在她身上,亮极了。
楚岚眯着眼看过去,看不清具体车型,心里恼怒这司机太跋扈,对着行人开远光灯。
写字楼附近是富人区,房价过亿,治安绿化都好得很,常见豪车出没。
平时这些耀武扬威的钢铁猛兽在市区穿行时压着引擎的咆哮声,冷淡而流畅滑过道路,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矜持高傲。
可今天不知是怎么回事,这车不但没有无视路人,反而无声无息地穿过雨幕,掉头停在楚岚旁边。
她心一惊,想起港城的雨夜杀人案,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攥紧手机,全身上下都防备极了。
可驾驶座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是晋云柏。
“上车。”他说。
楚岚怔住,没想到会在今天这样狼狈的情况下再见面。
她身上这件衣服穿了好几天,没化妆,头发有点油,和婚宴那天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楚岚甚至有点匪夷所思,路灯这么暗,他是怎么认出她的?
“上车。”晋云柏又重复了一遍。
楚岚下意识就拒绝:“不用了晋先生,我家不远,就快到了,不用麻烦您。”
晋云柏看着她,突然笑了:“你不用怕我,你舅舅认识我,我没有恶意。”
他今天大概没有喝酒,眼中没有那种雾蒙蒙的微醺醉意,一双眼清凌凌的,视线像是尖刀,过于直接地看过来时,会让人有种战栗的错觉。
楚岚还想推拒:“真不用,您看现在雨也不大,我溜达着就回……”
偏偏此时刮起邪风,将楚岚的伞吹得一斜,路旁行道树上积的雨水哗啦啦砸到她身上,上半身也瞬时湿透。
楚岚的长发被雨水糊得满脸都是,活像雨夜女鬼,狼狈极了。
然后,她分明地听到晋云柏轻笑一声。
楚岚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包里又进了水,她手忙脚乱地拎起电脑,拿纸巾去吸水。一声轻响后,车门自动开启。
“上来吧,我送你回家。”晋云柏说,“虽然雨夜散步也不错,不过今天看起来不是个散步的好日子。”
楚岚臊眉耷眼地上车,报出地址,坐姿拘谨,一只手不安地把糊在脸上的湿发拨到一边。
车内暖气十足,楚岚身上衣服都湿透了,被热风一激,湿衣贴在皮肤,反而比在外面时更觉得冷。
她打了个寒战,鼻子一痒,要打喷嚏时她强行压了下去。
“车上有干毛巾,还有备用外套。”晋云柏从后视镜看楚岚,语气轻而缓,“湿衣服脱了吧,免得感冒。”
她还想拒绝,可这次没忍住,狠狠打了个大喷嚏,要不是手掩着,差点飞沫喷到前排。
车里暖和得很,车速快而平稳,她感觉脑子也有些昏沉。
她心里有数,这回怕是要感冒了。这段时间工作太忙,精神身体都紧绷到极致,只怕今天淋了雨,要把病激出来。
可她手上的项目还没收尾,这活儿没人能顶替,就算生病也得干活,她可不想一边高烧一边跟甲方开会,那是噩梦。
想到这,楚岚也顾不上客气,按晋云柏的指示找到车内置物箱放着的干毛巾,擦干了头发;又拿过来外套,预备换掉身上的湿衣服。
楚岚脱了湿外套,这车是真皮座椅,贵得很,看起来不怎么防水,她就把衣服团了团,放在脚边。
可弯腰放完衣服才想起她外套里面穿着保暖衣,保暖衣外面套着bra——
楚岚神色一僵,缓慢,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驾驶座。
恰好晋云柏也在从后视镜看她,两人目光一碰,他挑眉:“怎么,有问题,衣服不合适?”
楚岚笑不出来:“没有,衣服很好。”
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把抓过外套披在身上,绝望地想虽然保暖衣是黑色的,bra是白色的,但他应该没看清楚吧。
可晋云柏嘴角噙着笑,表情分明有些戏谑。
她和晋云柏的目光的后视镜中相遇,一个惊惶中带着点破罐破摔的自我放弃,一个闲适里透着几分势在必得的危险侵略。
楚岚木着脸回对方一个社交微笑,缓慢转头看向窗外,有种拉开车门从车上跳下去的冲动。
晋云柏一边开车,一边分心从后视镜看她。
黑色长发微卷,海藻般散落在脸侧,衬得一张脸雪白白的。
像最好的工笔画师细细描摹出五官,绝艳绰约,又仿佛曹子建笔下的洛神,轻轻将古今文人收入那流风回雪的飘飖长裙之下。
她眼下带着点乌青,嘴唇也有些苍白,一缕湿发贴在脸侧,可这并不减姿色,反倒平添几分令人怜爱之意。
可这人分明不是那种祈怜的性子,美人皮下蒙着钢筋铁骨,脾气硬得很,也主意大得很。
不是见惯了的八面玲珑的柔顺美人,但他偏偏瞧上了。
车内安静极了,静到能听到轮胎碾过路面的声音,车子破开雨幕,吹风口咝咝地往外吹着热风。
楚岚又闻到薄荷混烟草皮革的气味,极淡,存在感却极强。
她之前工作压力最大的时候,沉迷过一段时间的香水,或正装或小样,市面上出名的香水都买了个遍。
女香的脂粉气太重,不过是花香还是果香,亦或是麝香,总觉得甜得有些发腻,她便去尝试男士古龙水。
可不管是TomFord的诱惑木质香,还是Hermes的奢华皮革调,都和晋云柏身上的气味不一样。
她听说有些奢牌会为VIP客人量身定制调香,独一无二,不知晋云柏用的是不是定制款。
夜深人静,路上没什么车,道路畅通得很,车速也快,不多时就到了小区门口,中年保安狐疑地从门卫室探出头来,打量这辆与中产小区格格不入的豪车。
楚岚抱着衣服拎着包抓着伞,一边道谢一边开车门,手忙脚乱地要蹦下车。
晋云柏没动,在驾驶座看她折腾,眼神兴味。
这会儿雨势又小了,像是之前那一波暴雨消耗掉积雨云中的全部储蓄,雨丝小得几近于无。
楚岚下了车,本来打算目送晋云柏的车离开,突然想起什么,小跑过去,隔着驾驶座车窗招手示意。
晋云柏降下车窗,看她要说什么。
“晋先生。”楚岚踯躅着,指了指身上的男士外套,“衣服怎么还你?”
车上她没仔细看,没注意到有没有领标,也没看到标志性的logo花纹,但只摸摸材质,便猜得到这衣服价值不菲。
无亲无故的,她不想占人家便宜,哪怕这衣服对晋云柏来说无足轻重,但她也不想。
晋云柏看她,眼睛眯了眯,突然笑了,像是只不怀好意的狐狸,说:“我明天要出国,具体微信说吧,”
“哦,那我微信联系您——”
话说到一半,楚岚幡然醒悟,她哪有晋云柏的微信啊。
上次他要加微信,她借口没带手机不肯加,结果这次就被人将了一军。
楚岚在心里暗骂这男人小心眼,幸好她是个打工社畜,被社会殴打过后脸皮厚得很,还端得住商务笑容。
她说:“晋先生,那我加一下您微信吧,您看方便吗?”
晋云柏脸上带着点得逞的微薄笑意,大发慈悲地把手机递给她:“扫吧。”
二维码界面是早就准备好的,楚岚忍气吞声扫了码,发过去好友申请。
可晋云柏接过手机,没看,也没通过申请,而是随手放在仪表盘前,看了眼楚岚,一手调转方向盘,径直开车离开。
豪车甩尾颇有赛车风范,两只红色的车尾灯一眨眼就看不见了,徒留寒风中站在小区门口的楚岚尴尬维持目送姿态。
——还了衣服她就删了这狗男人微信,什么crush,最好以后都别见面!
美人儿们,走过路过来个收藏呗(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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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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