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黄昏时分,云彩的光辉很耀眼。
萧澈低着头沉默不语,钟幕也不是爱说话的类型,一时间陷入安静。
老者上前,打破沉默,“孩子,把你的手给我。”萧澈照做,老者给他把脉。
钟幕头上缠着白纱布,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撑着脑袋发着呆,眼神有些迷茫。
看到此情此景,萧澈这才意识到钟幕有些不对劲,回忆起两人从悬崖上掉下来时,钟幕的头部已经被重击了。
也是,从如此高的地方上掉下来,不死已经是万幸了,受伤也是难免的。
看着此时如此呆滞的太子殿下,萧澈不禁担忧,莫不会傻了吧?
这可是穗国的未来啊。
“都是些皮外伤,只需要好好静养,我先去给你们熬些安神治愈的药。等下吃了饭就喝药,会好一些。”老者十分好心,不仅收留了他们,还忙上忙下的。
萧澈道:“会不会太麻烦老人家了,其实我感觉我伤也不是很重,我还生龙活虎呢!”
老者手脚麻利,都走到门口了,丝毫不理睬他,也有可能是耳朵不好。
萧澈掀起被子,立马站起身来,想着证明一下自己,没成想眼前一黑。
“啊——”
他撞到了杂物,只听见“咚”的一声闷响,就直直地往前摔去。
还好地板上铺着软乎的地毯,萧澈没摔到哪里。
“啊,好痛。”
“年轻人不要毛毛躁躁的啊,受伤了就好好躺在床上休养。”老者严肃地瞪他一眼。
萧澈还七仰八叉地倒在地上,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只得连连点头。
老者这才离去,他一开门,冷风立马就呼啸着窜进来,冷的萧澈一哆嗦。
钟幕目睹了这一全程,哑然失笑。
“……”萧澈默默地站起来,只觉得太子殿下变得不一样了。
“没事的,我给过他钱了。不要有负担。”钟幕见他默默躺回被窝里,实在有趣。
从醒过来那一刻,只见到自己几乎赤条条和这个男人躺在山洞里,任平时再冷静的人也变得接受不了吧。
钟幕头痛欲裂,几乎把什么事情都忘了。
哪怕失去记忆,也隐隐觉得自己这是第一回落到如此境地啊,狼狈不堪。
“殿下的钱袋居然没被水冲走吗?”萧澈问。
这个人叫自己殿下。
“没有。”钟幕淡淡道。
但是不知道可不可以信任,钟幕天生疑心,不愿意把自己失忆的事情透露出去。
看着如此冷漠的钟幕,萧澈心里有一点点难受,再想多说些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只觉得自己心绪不宁,心情总是被眼前这个男人扰乱。
真是怪事。
时间静静流逝,太阳渐渐西沉。
钟幕头还是隐隐作痛,他扶着脑袋,靠在桌子上,忍耐着痛苦。
“殿下,你还好吗?”萧澈浑身发烫,想必是泡在水里面,受了凉了。
“那人是个普通村民,不要这样叫我,恐怕他会受到惊吓。”
“那我该称呼什么?”
“你就叫我的名字。”
“这,怎么可以……”萧澈犹豫不决。
钟幕挑眉看着他。
正当两人在随意地在聊着什么的时候,那老者端着饭菜过来了。
一碗炒青菜,再加上一盆小炒肉。
萧澈一闻就知道有肉菜,他急急忙忙坐起来,钟幕看他一眼,他讪讪地放慢动作。
他倒是从小吃这些杂粮长大,哪怕是身体难受,也还是看着这些美味的菜直流口水。
“这里偏僻,我一个孤家寡人,这几日都没有去镇上买菜,这些就是家中最后的存货了。你们先吃着……”老者嘀嘀咕咕的十分和善,给他们拿好了碗筷。
他又去点燃家中仅存的一盏烛火,火光照亮了整个房间,昏黄的灯光挥洒在三人的脸上,光影变换。
三人都坐在桌前,萧澈大快朵颐,吃了好几口才发现旁边的钟幕连筷子都没有拿起来。
老者关心的问道,“怎么了?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萧澈这才想起,太子殿下千金之躯,平时吃的都是山珍海味,恐怕是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可是现在也容不得他来挑食了,一天没吃饭加上这样折腾,殿下恐怕也是身心俱疲才会少言寡语。
若要是再不吃东西补充能量,铁打的身体也恐怕要垮掉。
“没有,是我没有胃口罢了。”钟幕无奈道。
萧澈也放下碗筷,神情凝重地看着他,“公子……”
“多少吃一点吧,也是我老头子厨艺不好,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生活,对这些也不太注意。”
钟幕沉默地开吃,萧澈这才放下心来,最后盯着哄着殿下吃了一大碗才罢休。
两人不矫情地喝完药之后,天色也暗了。
今天晚上就在这儿休息一晚,老者留两人在此,自己去住在偏房将就一下。
萧澈问:“老爷爷,这里也就一张床呀。这要怎么睡啊?还有别的房间吗?”
他倒是不在意这些细节,只是担心钟幕会不适应两个大男人挤一块。
若是钟幕发话,萧澈觉得自己就算在旁边椅子上坐一晚也是可以的。
“就这一张床,一起睡不就行了。这天寒地冻的,靠一块多温暖啊,没事儿。”老者打着哈欠离开了。
狭小的屋子就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公子你睡吧,我不困,我去外面随便转转。”萧澈边说着边转悠着到门口,一打开房门外面就是呼啸的风声,寒气扑面。
萧澈尴尬地把门关上,又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好冷啊,还是不转了,我就坐在这儿坐会儿吧。公子快睡吧。”
钟幕:“……”
因为忍受着身上疼痛,所以走的很慢,但是还是一步步走到他的跟前。
钟幕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只感觉到了滚烫的体温,“你发烧了。……你我都是伤患,此时形势所迫,不必拘于此节。”
萧澈楞楞地点点头,此情此景,几乎都要和梦中所见重合了。
“睡吧。”
直到和身旁的人紧紧靠着,萧澈才恍然回神,饶是困倦也难以入睡。
床很小,萧澈都只能微缩着脚,他不敢想殿下会是怎样的难受。
十八年来,萧澈只和养父还有弟弟睡在一张床上过,三个人哪怕横七竖八挤在一起也无所顾忌,自自在在地睡了。
现在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和别人同床共枕,尤其是他心中还是有些忐忑,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夜色平淡如水,钟幕的呼吸声很均匀,很轻,但是每一声都被萧澈印在心里。
萧澈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吵醒了难得睡着的殿下。
他紧紧地靠在墙壁,让两人之间隔了一些距离,可这样风就猛的灌进来了。
也许是门年久失修,缝隙里总会被风钻空子,屋内虽然燃烧着炭盆,但却是一些便宜木炭,起不到什么作用。
冷风瑟瑟,萧澈还是靠了回来。
在无数次入睡无望后,萧澈最终选择放弃,睁着一双大眼睛,骨碌骨碌地转。
外面不知为何有些奇异的亮。
萧澈虽好奇,却也不会起身一探究竟,他睡在里侧,若是要出去,还要翻过钟幕,十分麻烦。
不知不觉,居然一直用视线描绘着殿下的侧颜,从额头,到鼻子,再到微微薄的嘴唇,抿着。
忽然他就想到了萧擅读书时念过的一个成语,秀色可餐。
形容女子的姿色十分优美,以至于到了忘却饥饿的程度了。
萧澈头回听还只觉得奇怪,对于美人,他倒没那么大的兴趣,只多看几眼便是了,没有什么会比吃饭喝酒更吸引他的。
而现在倒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这种感情,只怕是连疼痛困苦也要忘却了。
只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萧澈也是沉沉睡去。
一般半夜不会醒过来的,萧澈今晚一反常态,居然醒了。
也许是做了些记不清楚的噩梦吧,萧澈只觉得心头直跳。
“殿下?”他轻声细语问。
身边空落落的,萧澈几乎一清醒就知道,钟幕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反正不在屋子里。
外面还是灰蒙蒙的,不像是白天。
萧澈揉了揉眼睛,磕磕绊绊地穿上了鞋子,披上沉重又冰冷的衣服,急急忙忙地就出门去看。
外头几乎都是白茫茫一片,居然下雪了,雪已经把大地铺成崭新的颜色了。
在这样的雪天,似乎一切都是一尘不染,更何况还是在无人的野外,超脱世俗。
院落中孤零零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定睛一看正是钟幕的背影,萧澈快步走过去。
萧澈担心地问:“怎么了公子?一个人坐在这里受冻。”
“嗯……半夜起来,发现下雪了,就出来看看。”
“公子很喜欢雪吗?”
“称不上喜欢不喜欢吧,这样孤身赏雪,也别有一番风味。”
鹅毛一般的毛绒绒的雪花,留在两人身上。
萧澈闻言一愣,是自己打扰了钟幕的雅兴了,他转身欲走,脚步没有丝毫停留,只是些许落寞罢了。
“过来坐吗?”钟幕语气淡淡。
“好。”萧澈难掩饰语言里的惊喜,立马回头坐下。
看到钟幕神情依旧是无波无澜,萧澈没话找话道,“殿,公子冷吗?要不要我去拿被子来盖着?”
“不冷,不用。”
言简意赅。
天地间都是纯白皎洁。
也是太冷了,说话间嘴里都该白气。
钟幕忽然转过头来看着他,“能不能说说我们遇难的情况?”
“……那把箭一下就插在马上,公子被撞下山崖,我反应不及,伸手去救,却也跟着一块掉下来了……”
萧澈从驻扎在那野地里开始讲起,绘声绘色的描述,可算讲到了重头戏。
钟幕从始至终都在认真地听着,因为没有记忆和感受,只觉得在听说书一般,
很平常的剧情,但是被这人讲得格外精彩。
若是为了救自己,连性命也不顾了就跟着自己掉下来,说明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吧。
钟幕做判断,一般不出于感情,可现在看着萧澈在雪色下发亮的双眼,他真的想把自己的困惑,迷茫,所处的境地完完全全地告诉他。
失去记忆,等同于失去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
只是幸亏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这个人就在自己身边,无比忠诚。
虽然偶尔有些傻,但是很有胆识。
“你为什么要一起跳下来。”
“……因为殿下要掉下去了啊。”萧澈毫不拐弯抹角道,直接回答。
“那你没有想过,要是下方不是一个湖,岂不是白白搭上你的性命。”
“……”萧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也没想那么多,只是就是这样做了。
事后来解释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遣词造句,来编造自己的无私献身的精神。
钟幕无奈笑笑,正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却听到萧澈开口。
“我的家人都不在了,唯一的弟弟不知所踪。……是殿下给了我生活重来一次的机会,并且善待我,看重我。我心里从之前就一直敬仰穗国的太子殿下,若是眼看着殿下在我眼前殒命而无作为的话,我恐怕再也没有第二次生活的勇气了。比起下落不明的弟弟,眼前遇难的殿下更需要我。”
钟幕一时间愣住了,不敢直视萧澈闪亮的眼睛,他稍微避开视线。
我原来是一国太子,钟幕想。
一下子陷入回忆,却又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事到如今他最想问的是,“你叫什么名字……?”
“啊?”萧澈说完这一大堆话,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
殿下日理万机,忘记自己的名字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萧澈心情一下子就低落了,一时间低着头不发一言。
刚好有一片雪花落在他的肩膀,钟幕温柔给他拂去,真的是什么心情都写在了脸上啊。
居然还有些可爱。
怎么会觉得一个男人可爱,难道我是……?
钟幕陷入沉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被撞到头之后,之前的事情,全部都想不起来了。”
“啊?”萧澈猛地坐起来,不可置信道,“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钟幕微微皱着眉头,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萧澈不明所以,疑惑地坐回位置上。
“怎么会失忆了呢?完全看不出来啊。”
钟幕叹口气,“是真的,这件事情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恐生事端。”
萧澈心里有一些激动在发酵,这算是两个人的秘密了吧。
自己也太特殊了,肯定是殿下心中第一的侍卫了。
萧澈心中暗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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