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茶馆内,清茗一盏。
温言捧着手中的茶盏,将视线移向窗外。
大梦一场,回到这长春茶馆,令温言熟悉的不仅是这里的小二和茶客,还有那一成不变的风月。
原本被世人视作救世之人的仙尊郁曜如今却成了世人口中为爱疯魔的疯子。
华棠仙子因为与魔主域外天魔相恋被其师尊关在天星宗,可是华棠仙子的心上人域外天魔魔阎还未来得及救回华棠仙子,一心痴恋华棠仙子的仙尊郁曜却率先回到了天星宗,他的师门。
为了救出华棠仙子,郁曜杀了阻拦他的天星宗长老赵涛,废了天星宗掌门的修为,毁了关押华棠仙子的明月峰,就连天星宗的护山大阵也在郁曜的剑下四分五裂。
其余阻拦郁曜的天星宗长老和天星宗弟子,郁曜一个都没有放过,虽然未取他们性命,但是也将他们全部重伤。
天星宗这个曾经屹立在北冥界的庞然大物在一夕之间轰然倒塌,十七主峰竟只剩落霞峰的素岚真人全身而退。只是素岚真人一向不问世事,如今天星宗中是素岚真人的亲传弟子方音掌事,这个原本在天星宗中寂寂无名的少女,经此大难却被迫背负起整个天星宗。
温言漫不经心地听着这场天星宗的闹剧,听着茶客们对郁曜这个欺师灭祖,为了情爱毁掉自己师门的白眼狼进行口诛笔伐。
“郁曜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只怕已经入魔,不配当这个仙尊!”一人义愤填膺道。
可是回应他的却是一个有几分犹豫的声音:“可是我却听说郁曜周身灵力纯净,没有半分入魔的迹象,他终究是天道定下的应劫之人,而且此事说白了也是天星宗咎由自取,若非他们非要关押华棠仙子也不会遭此大难。”
“这位道友此言差矣。”一位茶客摇了摇头,故作神秘:“在下听说这一切都是郁曜为了博得佳人垂青而设计出来的。其实天星宗本无意关押华棠仙子,是郁曜下了命令,天星宗不得不从,只是所有人都没料到,郁曜竟然能如此背信弃义,以自己的师门为代价,来讨好华棠仙子。”
茶客的话一出,整个茶馆中的茶客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似乎连热闹茶馆都变得有几分冰冷。
温言却没觉得有多意外,魔种终究是魔种,他的心中从来不能理解人类眼中的善恶,行事向来随心所欲,不过郁曜做出这种事情竟然还没觉醒为魔神倒是令温言有些惊讶,他回想起郁曜说要处理心魔,心中不免有个荒诞的猜想,该不会郁曜如今的所作所为就是在压制心魔吧?
这个猜想几乎颠覆了温言所有的认知,他根本不能理解做出此等与入魔时行径无异的行为竟反而能压制心魔。
这未免也过太骇人听闻。
一阵沉默之中,失踪了五日有余的说书人来到了茶馆。
“老王,你怎么今日才来?老夫还以为你撒手人寰了呢!”一个中年男子举起茶盏对说书人笑道。
说书人的脸色露出转瞬即逝的不忿。他当然听出中年男子的话是嘲讽他,因为一个不知名的疯子。
华棠仙子、域外天魔、仙尊之间的爱恨纠葛是说书人口中经久不衰的话题,可是就在五日之前,栖雾城的说书人照例在讲述这关于三人的各路小道消息,一个茶客却忽然摔了茶盏,理由倒也简单——
那茶客说华棠仙子与域外天魔之间的感情超越了世俗所能定义的范围,自然不能用此前那一套的说法套用在华棠仙子和域外天魔之间。
华棠仙子不是那个等待被解救的绝世佳人,域外天魔也不是风度翩翩的正派修士,所以他们身边那个心胸狭隘的温言也不该是如此形象。
在那个茶客口中,温言变成了一心向道,对魔族不假辞色极端厌恶的古板修士,而华棠仙子与域外天魔之间,是超脱了立场和身份的至诚至真之情。
那茶客口中说得看似多么美好,其实是将血淋淋的事实剖出来向世人展示,华棠仙子与域外天魔之间不是什么风月,而是一场背叛,是华棠仙子对仙门的背叛。
若是说书人真用了茶客口中的说法,只怕说书人再难将这些事情美化然后骗取茶客们的赏钱,所以栖雾城的那个说书人自然不从,他早已打好腹稿要与那茶客论个高低,谁知茶客骤然间对说书人发难,仅仅只是一剑,在瞬息间废了说书人的修为和右手。
扬长而去的茶客并没有放过其余的说书人,一日之内,北冥界所有的说书人都经历了一场无妄之灾,轻则重伤卧床,重则修为尽失。
长春茶馆的说书人也没有幸免于难,他修养五日,直到今日才能下床。为了生计他拖着伤病来到茶馆,没想到刚来就被一位茶客讥讽。
说书人重重地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对方,现在他算是看明白了,华棠仙子和域外天魔之间的事情水太深他可蹚不过,他惹不起至少躲得起,以后他是不会再说关于华棠仙子的任何事情了。
说书人心中这样想着,却没意识到他做出这个选择后还有一个人也再也不会以反派的形象登上他构建的舞台。
“今日,咱们就讲讲这第四次大魔劫中的那位应劫之人。”说书人一拍他手中的惊堂木,可是却有茶客不买账。
“老王,天天听几万年前的事情有什么意思啊,咱们不是还有一位应劫之人存在于当世嘛。老王你消息那么灵通,不如就来聊聊咱们的仙尊!”
说书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谈论仙尊势必牵扯华棠仙子,他还不打算拿自己的余生和道途去赌那个莫名其妙的茶客会不会对他再次动手。
说书人无视那个茶客的话,在一片嘘声中自顾自地讲述第四次大魔劫时的往事。
“温兄,你终于回来了。”娃娃脸医修熟稔地坐到温言对面:“郁曜可是又利用你去做什么了?听江老板说,那日郁曜来找你,态度可不一般。”
温言微微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浅笑,他摸索着手中的茶盏:“不算利用,不过是各取所需。严兄不必担心我会旧情复燃,我也是近日才知道,当初那段感情不过是郁曜的算计。”
“算计?”严经韬略显疑惑:“他曾做戏欺骗你的感情?”
“那倒不是。”温言轻轻道:“他趁我重伤失去意识之际将我的七情之一的‘爱’引渡到了他自己身上,而我也因此倾心于他,不过如今我的七情复位,他再也无法影响我了。”
严经韬目瞪口呆,他实在想不到还能有这种得到他人情感的方式,这未免也太下作了,尤其是郁曜的心上人并非温言,从头到尾只是为了利用温言,也许正是因为有恃无恐,所以甚至不止一次作践温言的感情。
“我并非他眼中月,而是他脚边草。”温言面上波澜不惊,严经韬看不出温言身上有任何类似怨恨的情绪,与之相反,温言十分平静,说这些话时仿佛只是在陈述某个与他完全无关的人的故事:
“他要我倾慕于他,要我一次又一次献上我的真心而后再肆意践踏,将我这株野草踩入淤泥之中,坐视野草越陷越深并以此为乐。或许只有在需要这株草时,才会将它的一点枝叶扶起,随意擦拭,而后将其拔去,接着又将野草其余的部分踩入淤泥,如此周而复始。”
“严兄,当我七情复位后回头再看过去的事情,只觉得郁曜太可笑了。”温言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不过如今的我没有取笑他的兴致,只打算这些日子好好在广陵城逛逛。殷兄说的对,我也是该体验一次人生了。”
严经韬连连点头:“我早觉得郁曜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人了。温兄,你能想开再好不过,正巧东江仙城在三日后将举行四艺大会,我记得温兄你精通符箓一道,不妨过去与其余符修一同论道?”
温言参加过一次四艺大会,那时郁曜还是一个傻子,他记得在大会上他改良的爆岩符与另一位符修改良的爆岩符威力不分上下,于是那个傻子仅仅用了三天时间涉险去了阴风石窟取来流彩石,赶在比试结束前帮温言与那个符修分出高下。
那时的温言只怕怎么样不会想到,那个看起来对他一片赤诚的傻子也会背叛他。
他一直以为郁曜是因为变聪明后觉得过去不堪回首才会这样对他,但是现在看来,那个傻子郁曜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魔种终究是魔种,就算伪装成人,本性还是无法改变的恶。
“我确实也许久没有参加过四艺大会了。”温言接受了严经韬的建议:“严兄也打算去吗?”
“那是自然,我虽不精于丹道,但是身为医修总该对此有些许了解,正如温兄虽是符修但是在阵道也小有所成。所以只要有时间,历届的四艺大会我都不会缺席,今年的当然不会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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