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从船上回去后,老鸨围着陆雪柔转了几圈,将人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这才放心的吐出一口气。
至于她怎么掉的湖,阁内似乎有了说法,说她是不小心踩到了青苔,滑进水里的。陆雪柔对此不置可否,她没那么多力气去思考到底是谁要害她,柳儿那小姑娘只是受人指示罢了,她也不想去为难一个小孩。
说到底她是不在乎自己的死活的。
“雪柔啊,你和那公子孤男寡女待了一宿,他……没对你做什么吧?”老鸨今儿送了些治风寒的药,笑眯眯的问。
陆雪柔头也未抬,低头擦拭自己的琵琶,“就算做了什么又如何,总归咱们这地也不是什么正经地儿。”
因着她这一句话,老鸨吓得大惊失色,硬是连拖带拽的把她弄去检查身子,确定她还有清白之身后,又好吃好喝的将她供起来。
“阁里那些不听话的姑娘都被妈妈教训一顿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档子事了。”老鸨对着这个招牌宝贝得紧,笑的褶子堆满了脸。
陆雪柔倚在窗边,盯着湖心,不走心的应了一声。
老鸨叹了口气,这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对什么都不上心,要说有,恐怕只有她娘留下来的那把琵琶了。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萧溪风再未去过秋香阁,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整日忙忙碌碌。
直到某天,父皇给他派了个南下的任务,他便南下了。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便是冬天。
回京那天,萧溪风迎着风雪踏入久违的京都,他面上难掩疲惫,却一时半会也不想回那清冷的皇宫。
“那殿下想去哪里?咱们提前几日回来,可以在京都逛逛,再回宫见陛下。”一旁的幕僚提议道。
萧溪风想了想,便点了头。
经过秋香阁的时候,他心绪微微一荡,仰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楼台,这才去了客栈。
入了夜,萧溪风还是去了秋香阁。
他头一次进这种烟花之地,被迎面而来的味道熏得连连打喷嚏,他忍着不适叫了老鸨出来,说自己要见雪柔姑娘。
老鸨一脸讶然的盯着这位贵公子,那日雪柔坠湖她只远远地看见了那位公子一眼,却并未看清,是以今日她也没认出来。她打量了这男子一眼,心想这人一看就是第一次来,便挂上笑脸推脱道:“这位公子说笑了,雪柔是不服侍客人的,她只弹曲,公子可重新寻个姑娘,保证将您服侍的妥妥帖帖。”
“我就是来听曲的。”萧溪风令随侍递上了重金,见着那老鸨笑的眼睛都看不见,而后朝他连连点头。
“听曲啊?听曲可以,”老鸨保留了一丝理智,“只是雪柔单独给客人弹曲是不露脸的……”
随侍代替殿下应道:“请吧。”
“诶,好好,哈哈哈,好!”
萧溪风推门而入,入目是一大个屏风,将后边的人遮的严严实实,只瞧得见隐隐约约的身影,身段窈窕。
他轻移视线,将这间屋子打量了一遍。
珠帘轻曳,几盏八角明灯高挂,墙上五颜六色的,平添妩媚,空气中还飘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细听下还能听到隔壁屋子的丝竹声。
“公子不是不屑于此地么?怎的还专程来了一趟?”屏风后传来女子轻柔妩媚的声音。
萧溪风心道自己没和这人说过自己不屑于烟花之地,但还是被看了出来,他清了清嗓,寻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下,“来听曲而已。”
“真是屈尊了。”陆雪柔浅浅一笑,语气随意,她抱着琵琶走到了另一个临窗的位子,抬眼看向这贵公子,“公子可真会挑地儿坐,给客人的地儿你不坐,偏生要来和奴家抢位子。”
“……”萧溪风不明所以,扭头看了看,才发现给客人的位子竟是在另一边,好酒好肉的摆在桌上,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他扭回头,神色平静,“吹风。”
陆雪柔勾勾唇角,她还是穿了一袭红衫,像是不怕冷似得,冬风将她的发丝吹得凌乱,她垂眸看着街上的雪人,“公子想听什么?”
萧溪风:“随便。”
陆雪柔抚上弦,“那就弹首随便吧。”
萧溪风:“……”
这首曲子可真是随便,只有几个音,像是主人随手而弹,随性而为。
零星的曲调慢悠悠飘向夜空,混着雪花,渗出了几分冷意。
曲毕,陆雪柔收好琵琶,卧上了软榻,轻声道:“奴家只弹一曲,公子听完便可以走了。”
萧溪风在曲中平息了一路的烦躁,他揉了揉太阳穴,“我再坐会儿。”
陆雪柔随他去,自己从小桌上拿起了一支烟杆子,抖了抖,借着烛火抽了起来,她慢慢吐出一口气,淡淡的草药味便弥漫在空中,轻悠悠的,并不呛人。
萧溪风有些惊讶,他看着陆雪柔一副怡然模样,卧在榻上抽烟的样子妩媚天成,侧着的腰线纤细性感。
他突然觉得有些口干,便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心想怎么有人能把清冷和妩媚的气质混在一起,还毫不违和的?
真是怪哉。
此后几天,他都来秋香阁听曲,老鸨的脸都笑成了烂菜花。
“公子真是秋香阁的大金主,连着几天都来听奴家的曲,”这日,陆雪柔弹完曲,起身朝男子走过来,弯腰斟酒,“奴家可得好好谢谢公子。”
萧溪风有些受宠若惊,这几日听曲,两人都隔了十万八千里,这女子可是从未离他这般近过的,他喝了口酒,就见陆雪柔一脸不耐的走了回去。
“……”得,瞧着这模样是在完成任务呢。
他不禁笑道:“你若是不喜服侍我,就不必勉强自己。”
陆雪柔斜眼看过来,“公子可真是与众不同,别的公子来了,都巴不得奴家贴上去,你倒好,还不需我勉强自己,怪哉。”
她重新打量这男子,发觉在这等场所,这人坐的还是那么端正,礼仪就像是刻进了骨子。
萧溪风摇头笑笑,他有些落寞的叹了口气,“京都向来繁华,可南国的边疆还是很动荡,那里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两厢对比,真是有种荒诞的可笑。”
这话题转的生硬,陆雪柔一时失了语,她没出过京都,甚至连京都的好些地方都没去过,这么多年来一直困在这阁子里,从不知外边是何模样,自然也不知怎么回答。
不过萧溪风似乎也不需要她回答,开始自顾自地讲起了他南下的所见所闻,隐去了他所做之事,倒是没有暴露他的身份。
他很会讲故事,将好的坏的都描述的很生动,令听者不由自主的跟着去想象。
这一路的风景很美,有许多她未见的故事,萧溪风本是想随便说说的,却瞧见那冷冰冰的姑娘似乎很感兴趣,一双眼难得专注下来,他便挑着好玩的都说了出去,隐去了自己的疲惫辛苦,偶尔穿插几个不好的,增添了趣味性,勾的陆雪柔眼神波澜起伏。
那天,他待了很久,说完后他口干舌燥的吞了一大口凉茶。
笑道:“你这是把我当说书的了,听得可还高兴?”
陆雪柔轻轻眨眼,抽了口烟,吐出来,慢声道:“高兴。”
她搁下烟杆子,微微一笑,“公子眉眼间疲惫的很,奴家便为公子再弹一曲吧,算是抵了你为奴家说的故事,两清了。”
倒真是两不相欠。
萧溪风笑了笑,听完了一曲,心情也好了许多,他临走前,忽的觉得有必要说一声,“以后我就不来了。”
“公子慢走。”陆雪柔的语气没什么起伏。
她瞧着人离开,慢悠悠的回屋,却一眼瞥见桌上的玉佩,连忙拿起来,扒在窗边喊道:“你的玉佩!”
萧溪风回头,“送你了,有事可凭此物寻我。”
来年开春,太子的事务愈发繁忙,而父皇的病情愈来愈重,皇子们开始明里暗里的争夺皇位。
萧溪风身处权利旋涡,背负了许多压力,形势愈发的紧张。
某日回到东宫,萧溪风疲惫不堪的倒在锦被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待醒来时就见太子妃正端着药走了过来,“殿下染了风寒,快把药喝了吧。”
吃了药,太子妃将蜜饯递给太子,细心地为太子按摩肩膀,“殿下日夜操劳,辛苦得很,我为殿下煲了鸡汤,待会多喝一些,养养身子。”
萧溪风半阖着眼,头疼欲裂,“孤记得你会弹琴,你去弹一首,好么?”
太子妃先是一愣,而后有些高兴的应道:“好。”
曲子入耳,却不是他想要的感觉,曲子虽好,却失了灵性,没有市井间的气息,空洞无趣。
也是,两种人,怎会一样?
萧溪风面无表情的听完,摆手道:“不错,你歇歇吧,孤再睡会儿。”
夺权风波仍旧持续,萧溪风感觉很累,他又出了宫,去秋香阁听曲,却被告知,陆雪柔已经走了。
“走了?”秋香阁怎会放这么一棵摇钱树走?!
老鸨有些遗憾又有些释然道:“这是她的意愿,何况还是她娘当年求我的,说要是哪日雪柔想走了,叫我莫要强留,这不,雪柔将钱都给了我,抱着琵琶就走了。哎,你说这么一个姑娘,手里也没多少钱,可怎么活啊?!”
萧溪风落寞的走了,他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道,心想天下之大,她一人会去哪里呢?他有些担心。
老鸨追着出来,道:“公子……雪柔那姑娘短时间内不会出京城的,你可去找找。”
“好,多谢。”萧溪风着人打赏老鸨,开始动用自己的权利去满城寻人。
但他没找到人,却等来了老鸨。
“公子对不起呀,老奴不是故意要骗公子的,雪柔实则是被九皇子给带走了!!!奴家拦不住啊!!!您可得救救雪柔,她会想不开的!!!”老鸨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萧溪风头一次发那么大的火。
他雷厉风行的搜集了九弟的罪证,交给了父皇,惩办了自己的亲弟弟。
而后他将陆雪柔接出来的时候,看到伤痕累累的女子,他头一次失了态,将人一把揽进怀里,嘴里不停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
“皇兄竟是为了这个女人?哈哈哈哈!”九皇子大笑,“可惜她早就被我尝过滋味了,也不怎么样,一个风尘女而已!”
萧溪风赤红着眼,令人将失魂落魄的陆雪柔带走后,他在诏狱里将人狠狠折磨了一顿,怒道:“你怎么敢?!”
他连碰都不敢碰的人,就被这么糟蹋了!
九皇子猖狂大笑,“一向端正的皇兄竟会如此失态,竟只是因为一个女人,可笑!可笑!”
要不是有人拦着,他早就把人弄死了。
那天,诏狱的光线很暗,萧溪风半掩着脸,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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