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你明明有的选呀。”
这样轻飘飘地将那么多人的性命置于如此儿戏的选择之上，林积思的眼里没有半分动摇，只剩下纯粹的恶意，就像天生的恶魔。
有人率先承受不住，哗啦一声吐了出来。但许净秋只是静静地盯着林积思，沉默不语。
“考虑到这个选择有些难做，给师姐三天时间，三天后我会再来一次，就看看那些人的命值不值得师姐你去一趟了。”
林积思说完，笑着消失在了空中。
广场上陷入一场死寂，原本存在于众人眼中的光亮彻底消失了，明明是白天，却宁静得像深夜。
许净秋一袭紫衣，孤单地站在广场中心，淡紫色的面纱随着微风轻轻飘舞，和飘动的袖口同时摆动，像一片紫色的海。
“不能去，那是他们的陷阱。”言遗思上前一步，道。
“如今仙门所剩精英弟子少之又少，而精通治疗的只剩师姐你一人，若是你去了……”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就看见许净秋轻抬眼皮，淡紫色的眼珠里透露出深深的无力。
“他比你我想象中更懂人性，我没得选。”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融在了风中，随后言遗思便听见结界外传来刺耳的捶打声，他顺着声音望去，发现山门处围着好多衣着普通的人，他们全都疲惫不堪，但高声呼喊着什么。
撤去结界设有的隔音符，巨大的呼喊声在一瞬间淹没了整座广场。
“求求你了，我们不想死，仙人，求求你救救我们！”
“我们刚才都听到了，那位仙君说只要你随他前去，就不再任由魔物作乱，只是一次商议而已，你是仙门中人，那些人也是仙门中人，大家都和和气气的，不会有危险的。”
“我们只是普通人，没有各位仙人反抗魔物的能力，我们耗不起啊。”说话的人是一个体型彪悍的大汉，因为恐惧，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眼眶。
“师姐，不必听他们之言。林积思这一招是冲着我们来的，若是去了才是正中他们下怀。”言遗思提醒道。
许净秋望着越聚越多的人群，还有所有人脸上的期盼，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
“师弟，我怕是不得不选。”
“人群的过分聚集会引来越来越多的魔物，如今大家受了伤，实力下滑，是扛不住魔物的屡次进攻的。”
她抽出腰间的紫竹剑，往地上狠狠一插，顿时，一道结界罩住了山门处的百姓，挡住了飞扑而来的魔物。
见状，那些难民们眼中的光芒更盛。
“仙人，你有这等实力，都能在这么多怪物的攻击下保护我们，想必去一趟也不会有危险的。”
“是啊是啊，仙人，若是您能救下我们一家三口，我们一定会对您感激涕零的，我们……我们可以为您修祠堂，让您享受供奉，只要您能救救我们！”
“仙人！”此起彼伏的呼唤声一阵接着一阵涌入她的耳廓，小孩的哭声，大人的无可奈何，那些绝望中又带着一丝希望的眼神……
许净秋是医者，不可能对此毫无反应。
“我听师姐提起过，你不能下山吧。”言遗思轻声道。
许净秋转身，松开握着紫竹剑的手，睫毛颤了颤。
“不能下山？”她似在反问，脑子里闪过一些奇怪的记忆，却还没等她彻底抓住，就消失了。
“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这个约定比白纸还单薄。”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要去了？”
“对。”
“可是……”
闻言，许净秋转头去看那些挤在阵法中满眼都是恐惧的人们，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知道此次前去必定危险重重，可是仙门现在也需要一个人前去了解情况，再这样被动地防守下去，我们毫无胜算。”
“如果一定要有人站出来，我愿意做这个人。”
“没有人一定需要站出来。我们明明有更稳妥的办法，我们完全可以等江师兄和宋疏意回来从长计议。”言遗思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
就在他们争执之时，言遗思袖口处绣着的竹叶突然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芒，和仙盟中断许久的通讯终于恢复，一道巨大的光屏很快跳了出来。
屏幕上出现一张熟悉的脸，是言遗思的师弟，他看起来很狼狈，身影在不停地摇晃着，似乎在奔跑。
“师兄，我们……”话还没说完，他的表情便定格在了最后的诧异上，一个巨大的舌头穿透了他的心脏，血迹喷涌而出，刚才还鲜活的人转眼便成为了魔物的吃食。
这画面实在血腥，引起哗然的同时也滋生了巨大的恐惧。人群中呼喊仙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就连本来站在他们这边的仙门弟子也产生了犹豫，劝说人们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被淹没在了一声比一声大的神女中。
“该死，是他们的把戏！”言遗思暗骂一声，想去关掉那光屏，却发现自己毫无办法。
光屏是仙盟盟主一手掌握并推行的联络手段，只能由盟主进行控制。
是盟主出手了。
许净秋盯着光屏上的血，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颤抖着嘴唇道：“师弟你看到了，我每犹豫一分，就会有一个这样的人惨死在我的面前。”
“他们将修为低微和没有修为的人视作蝼蚁，巨人怎么会在乎蝼蚁的死活。”许净秋精神有些恍惚，声音也抖得厉害。
“不，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许净秋悲伤地望着光屏，上面不停地播放着弟子们死去的画面，纵使她闭上眼睛，头脑里也抹不去那些人死前不甘的眼神。
“他们都是我害死的，都是我害死的。”许净秋捂着头，浑身不住地抽搐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块屏幕。
而随着她的呢喃声，所有人仿佛和她经历了一样的痛苦，全都盯着那块光屏，自言自语起来。
淡淡的黑气从他们的头顶溢出来，言遗思面色大变，可又毫无办法，显然，这样大规模的同时进行魔气感染，不是林积思一人能够做到的，看来是那些叛变的前辈们发力了。
能在江慎衍设了这么多层结界的情况下同时影响这么多人，而且只是通过一块光屏。这些人的实力太恐怖了，目前来说，他们这些人根本就打不过。
思考间，一个浑身是伤的弟子突然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着光屏所在的地方而去，就在他到达光屏的那一瞬间，光屏中突然伸出一截血红的舌头来，顷刻间就将他卷了进去。
是野兽咀嚼血肉的声音，在此刻寂静无比的广场尤为明显，这一段接着一段的咀嚼声击溃了所有人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
此时已经没有人会考虑许净秋的安危，没有人会考虑仙门的安危，没有人会考虑人族的存亡，所有人的脑子里只有林积思的那一句话。
你若跟着我走，所有人便会无事。
“三师姐，求你了，我不想死，你去一趟吧，你修为那么高，肯定能够脱身的。”
“是啊，三师姐，前辈们平时都是很讲道理的，你帮我们前去和他们谈一谈，很快就能说通了，到时候我们就不用流血了。能够坐下来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拼个你死我活呢？”
“我不想再看到同门惨死了。”
各种各样的声音融在一起，让许净秋的最后一根神经啪的一下断了。她颓废地跪在地上，脸上是绝望的笑。
“你看，我说的了，我没得选，无论是他们，还是我自己，都希望我去。”
她的声音被淹没在呼喊声中，轻得让言遗思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你快带五师妹走吧，大师兄的阵法撑不了多久了。”许净秋艰难地站起来，从袖子上撕下一块布，扔给他。
“危急的时候用。”
见言遗思还站在原地不走，她轻笑一声 ：“师弟，我知道你心中只在乎五师妹一人的安危，刚才你一直在劝我不去，已经是尽了我们从前作为同门的情份了。”
言遗思望着她，神色不明，最后还是抱紧了怀中昏睡的上官祝余，扔下了传送符纸。符纸燃起的那一瞬，光芒万丈，言遗思在明亮的火光中回头，轻声对着许净秋说了句保重。
紫衣女子眼神坚定，笑着点了点头。
*
“所有的珠子都已经出现了，江慎衍，你的时间不多了。”脑海里那道魅惑的女声一刻不停地扰乱着他的神智，使得他在搭建阵法的同时，必须分心对抗她。
“闭嘴。”他的语气很冷。
“怎么，为了一个女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这可不像我认识的你。”
江慎衍不语，扫了一眼旁边躺着的宋疏意，继续绘着阵法图样。
他带着宋疏意回到了留仙洲的一家客栈中，这里暂时还没有被铺天盖地的魔物攻击。抱着宋疏意来时，街道上的人所剩无几，所有的青壮年听说仙门陷落，都到处逃难去了，见江慎衍执意去往留仙洲，还很诧异，但还是热心地为他指了路。
“前面进了城，就是我家的客栈了，不过，公子你现在去怕是有些危险……”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奶奶耐心劝道，不过还没等她说完，那穿着蓝衣的俊俏公子就扔给她一锭金子，随后便一声不吭地走掉了，她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便匆匆往外赶。
江慎衍将宋疏意安顿在房间的床上，自己在一旁拿出那三颗珠子，自顾自地琢磨起来。
宋疏意是被胃中传来的痛意给弄醒的，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睡在斜阳峰的房间内，床的旁边，许净秋正在一旁趴着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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