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
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穿越手记·终身误》
“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沈江月躺在海棠树下,双手枕在脑后,轻轻晃着双脚,百无聊赖地躺在低声哼唱着,而后突然又压低声音故作高深地说道,
“好词好词!不过在下以为,若是添上这后半句便更妙了——纵使……”
“三娘,该喝药了!”
远处传来的呼唤声打断了沈江月的自娱自乐,她无奈地瞥了瞥嘴,一边坐起身一边不情不愿地嘀咕道,
“怎么又要喝药了……”
因为起身的动作太猛,沈江月还被自己的裙角拌了一下,伴随着树上被风吹起的风铃声,她踉踉跄跄,最终好不容易站起了身。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弯腰掸了掸衣角气愤地说道,
“这一天天的,就连衣服都在和我作对。”
正生气着,就看见红霭向这里走近了。
自生辰那晚的突然昏迷后,沈江月被迫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今日终于可以出来晒个太阳,感受一下户外的新鲜空气。
看着走前的红霭,沈江月只能默默叹气,快乐的时间总是这么短暂。
“娘子,先回屋喝药吧。”红霭走上前,搀着沈江月往外走。
“嗯。”沈江月压下心中的烦躁,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走着,走到一半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道,
“红霭,我觉得在这喝药挺好的——阳光这么好,还有这么多花草……”
“娘子,这里风大,喝药容易受凉。”
“……好吧。”沈江月像泄了气的气球往外走,无聊间隙准备拿出荷包里装的小玩意,摸了摸腰间却发现荷包不见了。
“红霭,你有看见我的荷包吗?”沈江月着急地转身问道。
“荷包?娘子今早起身不是寄在腰间了吗?”红霭也着急向前查看,却没有看到那款荷包。
沈江月突然想起自己刚刚差点摔倒,“我想起来了,可能是在海棠树下了,我刚刚……把它解下来了。”说着就要往回走,却被红霭拦住了。
“娘子,我去吧。让绿云先带您回屋喝药。”说完就招了招身后的小丫头,不等沈江月拒绝就往回走。
“三娘,我们走吧。”身旁的小丫头有些怯怯地说。
“嗯……谁?!”
沈江月虽然有些着急,但还是一边往回望,一边往外走。却在快走到出口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影闪过,手中还拿着什么,想起花园里最近被破坏的芙蓉,沈江月不顾周围婢女的阻挠往回跑。
她顺着小溪不断向前跑,刚转个弯就看到前方的芙蓉花丛有一个人正弯腰干着什么,沈江月没有细想,大喊着跑过去,
“你是谁?!难道不知道这芙蓉是……”
等到跑进才发现对着芙蓉下手的是沈言辰,她顿时愣住了。
看着向来注重礼节仪容的大哥,此时正衣衫凌乱地拿着铲子,铲去这片自己亲手种植的芙蓉花。
过了好久,沈江月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支支吾吾地说道,“大哥,你这是……”
沈言辰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干着手里的活。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些芙蓉花有些碍事,还是铲去的好。”
“啊?可是你之前不是最爱这些芙蓉的吗?”
看着被铲去的芙蓉,沈江月有些心疼,想起这些花的渊源又有些不忍。
于是她不顾大哥的威严,夺过他手中的铲子说道,
“大哥,我看这芙蓉开的挺好的——如果大哥觉得碍事,反正小妹在府中也无所事事,不如让小妹替你照顾这些芙蓉花?”
而此时的沈言辰,依旧保持着被夺去铲子的动作,看着眼前的芙蓉花沉默不语。
不知道对峙的状态持续了多久,沈江月看到沈言辰调整好状态,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
但他却在离开前说了句,“既然小妹喜欢,那便由小妹照顾吧。”
说完之后,不再停留径直离开了。看着沈言辰的背影,沈江月不知怎么的想起来三娘说的那句“商贾之家的子女是不能与士人通婚的。”和自己刚刚唱的“纵使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句话,还是让沈江月觉得难过。于是她头脑一热就拿着铲子朝着大哥跑去。
“大哥,你等等我!”
“怎么了小妹?有事吗?”
看着气喘吁吁的小妹,沈言辰有些疑惑地问道。
“难道没有事就不能与大哥闲聊吗?”沈江月假装生气地说道。
“自然不是。只是想到小妹近来似乎很少与我亲近,有些诧异罢了。”
看着大哥有些苦笑的模样,沈江月想起好像从前最喜欢缠着大哥的三娘,因为自己的出现开始变得不再喜欢与他一同出行了。
“那还不是大哥总是很忙,而小妹也是近来才身体好转。”沈江月有些心虚地说道道。
“小妹还是要注意身体,而我……有些事情总是身不由己。”
大哥看着前方轻声地说道。虽然声音很小,但是沈江月还是听到了。
“大哥,小妹近来读到一个话本觉得里面的故事很是新奇,所以想与你分享。”
“小妹,有些话本不是你这样的闺中女子应当……”
看着沈言辰又要准备好好教育她一顿的架势,沈江月赶紧打断道,
“我知道!闺中女子不应该看这些不入流的故事,但小妹是真的很想与大哥分享这个故事,大哥就不能听小妹说完吗?”
“……好,你说吧,大哥听着。”大哥妥协道。
“小妹觉得这个故事的背景很新奇,那是发生在一个很神奇的朝代,适龄的男女可以迎娶自己想娶的人,而且……”
“胡闹!且不说婚姻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唐律也早有规定——人各有偶,色类须同……”
“——良贱既殊,何宜配合?我知道的,所以才说是话本嘛!不然为什么长安最出名的便是才子与妓女的爱情故事,不过是寄托情感罢了……我看的这个故事说不定也是这样呢——而且,万一以后就真的这样朝代的存在呢?”
“小妹,这些内容切记不能……”
“好了好了,话本话本。都说了是故事,大哥不要这么较真嘛!”
“如何能不较真?若是你被这些话本带坏从而影响你的姻缘怎么办?好了,不要说了。这类的话本你也不要再看了。”说着,不再听沈江月的话便快步离开了。
“大哥!”沈江月在后面喊着,“你难道不希望生活在那样的朝代吗?没有身份的枷锁,娶自己心爱的人!”沈江月的声音越喊越大却终究没有得到回应。
沈江月气愤地想着,沈言辰真的是个胆小鬼,不过只是说一说就气成这样子。真是的,活该你不能得偿所愿。
一个都不愿意为了心爱之人努力的人,可见他的爱也不过如此。
沈江月回头看着身后的芙蓉花,想起了这段时间与顾韵谨的相处。
虽说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每天生活很单调,但是却不冷清。顾韵谨几乎每日都会来这里陪她说话,说着长安城发生的趣事,说着谁家的千金出嫁了,有时又会不经意间问问大哥的现状。
无事时,顾韵谨便到后花园里看一看,帮大哥照顾他的芙蓉。
“这木芙蓉开得真好。”她站在花间说道。
好几次沈江月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微微叹了口气。
每次这种时候,她总是忍不住想起三娘说的那句话:人各有偶,色类须同,良贱既殊,何宜配合?商贾之家的子女是不能与士人通婚的。
可是这真的是安慰吗?沈江月不知道。
她不想要顾韵谨难过,却又希望她的快乐并不是来自他人。
“但是我觉得红杏与你更衬。”沈江月总在顾韵谨夸芙蓉的时候这样说着。
“三娘,你在哪——三娘,奴婢可算是找到你了,要不是刚刚遇到大郎君,你可真是要把女婢急死了!”红霭急忙忙地跑过来说道。
沈江月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着红霭赶忙问道,“红霭,你找到我的荷包了吗?”
红霭没有回答,反而在她面前跪下。
“是奴婢办事不力,没有找到娘子的荷包,还请娘子责罚。”
这着实吓了沈江月一跳,赶紧把红霭拉起身,笑着说道,
“没事没事,不过是丢了一个荷包而已,再绣就是了。”
“可是那是娘子最喜欢荷包……”红霭想到自从落水后,娘子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突然有日兴致很高地要做荷包,虽然因为手艺生疏,做出来的不尽如人意,但是三娘总是日日带着。
“正好最近想要重新做一个,没事的——不是要回去喝药吗?我们快走吧。”说着沈江月就往房间走去,在快要出去的时候摸了摸本来挂着荷包的地方,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她知道红霭做事一向很认真,若是她没有找到,那就真的不见了……
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但荷包丢了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沈江月一直情绪低落,毕竟那里有着她最多的回忆和秘密。
除此之外,生活依旧是从前那个模样,没有什么变化。
每日晨起完餐后的固定药膳,而且红霭还动不动就端上一盏茶,说是茶可以增强体魄。沈江月是真的没想到,喝茶竟然成了比吃药还煎熬的存在。
红霭第一次端茶来的时候,沈江月想着茶圣陆羽在的朝代,这茶味道一定不错。于是想都没想就喝了一大口,结果入口的怪味出意料 ,行动快过思考,一下全吐出来了。四目相对,二人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震惊。
沈江月深吸一口气,有些不可置信地将手里的杯子凑到鼻前闻了闻,然后她就闻到了:茶叶的涩香味,葱、姜、花椒的麻辣味,大枣、桂皮的甜香味,橘皮、薄荷的清凉味,酥酪的奶香味,牛羊猪肉的油腥味……其实这些味道她一个也没闻出来,都是后来从书上看到的,当时的她对于这杯茶的感悟只有四个字——难以下咽。
这哪里是茶呀!连大乱炖都不敢怎么放吧。
也是后来阅资料才知道 ,生于733年的陆茶圣,现在不过是个五岁孩童。
沈江月第一次深刻理解了“相见恨晚”是怎样的痛苦和遗憾——每天都要喝这怪味茶的痛苦以及等到离开的那天,也喝不到茶圣研究出来茶的遗憾。
而生活唯一的变化的可能就是不断增加的出门时间。
沈江月开始能在花园呆上很长时间。除了被她不断装扮的海棠树,她几乎每日都会去芙蓉花丛。其实芙蓉花长的很好,并不需要她做什么,她的任务不过是每天去看看,确保它们还在。
大哥自那日后再没有正大光明地来过花园;二哥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总是不见人影;系统的约定时间还没有到,也不能和AI君聊天……
沈江月感觉自己在掰着手指数日子,不过顾韵谨还是每隔几日就来找她,和她谈长安城里的趣事,兄长最近的奇怪举动,询问大哥的现状以及……照顾芙蓉花。
沈江月觉得就这样平淡乏味地活到结束的那一天也挺好。
九月的第一天,行踪不定的二哥终于回来了。
“小妹,你猜我这次又带了什么?”二哥神秘地从门外走来,沈江月正坐在庭院的走廊里,看着包着《诗经》外壳的《红楼梦》。
“应该不会是送我诗集吧。”沈江月看着手里的书胡乱地猜测道。
“什么诗集?那多无趣。今日胡商又从西域带来了这个新鲜玩意——你看!”说着,二哥将背后的拿出一只猫。
看到这只猫,沈江月突然想起之前三娘记忆中那只失踪的猫,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二哥,我……”
“小妹,旭哥已经失踪很久了。既然你喜欢猫,不如重新养一只。”二哥有些执着地说道。
幼时的三娘有只很可爱的花猫叫旭哥,出去狩猎时,三娘总爱带着它,沈江月知道她们的感情很深。
直到有一日,那只猫不见了。那是被白雾笼罩的记忆,沈江月看不清,只知道那一年的九月一日,同兄长们一同出门射猎的三娘,在宵禁前一个人骑着马,泪流满面地回来了。
沈府上下都着急坏了,一向好脾气的沈母狠狠地训斥了跟着的奴仆,就连随后回来的两位兄长也跟着被骂。
最后三娘只哽咽地说,旭哥走丢了,她怎么都找不到。可是等沈母像派人再去寻找时,她却说,可能是旭哥不想待在沈府,不要强求。
沈江月知道这件事的背后一定不是这么简单,但是除了沈三娘自己,没人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看着眼前的猫,沈江月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她自己对于动物向来没有什么感觉,不至于讨厌,但也没有喜欢到想要养一只的打算。
可是看着二哥期待的眼神,想到三娘那哭的很伤心的模样,她只好犹豫着向前,小心翼翼地接过手中的猫
“好……那我听二哥的。”
“那小妹给这只猫取个名字吧。”二哥笑着摸了摸猫的头建议道。
“那……”沈江月正准备说那就还叫旭哥吧,突然感觉一道声音从耳边穿过。
“若是没有做好养它打算,就不要让它有所期待,取了名字便会有牵绊……你要思量好。”
沈江月愣了一下,而后支支吾吾地说道,“唐友!就叫它唐友吧。”
只是代称,应该不算是名字吧。沈江月这样想到。
“唐友?我还以为小妹会叫它旭哥——不过既是小妹的猫,叫什么都可以。”
沈江月并不是很想继续这个问题,于是转移话题问道,
“……二哥这段时间都去哪了?怎么这几日都没见到?”
虽然是为了转移话题,但沈江月也是真的好奇。毕竟按照沈承宇的性格,小妹突然昏倒他不会再像往常一样总往平康坊里去了。
“……咳咳咳,小妹,我想起来大哥找我有事,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说完,不等沈江月再说什么就一溜烟地走远了。
“有情况呀!二哥干了什么亏心事,这么急慌慌的样子?”看着沈承宇的背景,沈江月虚着眼地猜测道。
但是没等她细想,怀里的小东西就挣脱着跳了下去,趴在案桌上。这突然的动作,着实把沈江月吓了一跳。
看着趴在案桌上,那双绿眼睛的主人,沈江月提起裙摆,蹲在案桌前,有些迟疑地说道,
“这位朋友,我们以后可能要在同一个屋檐下待很久……”看着扭过头不愿搭理自己的猫,沈江月忍住把她丢到门外的冲动继续说道,“希、望我们可以和平共处——但事先说明,我没和猫做过室友,也并没有和短期室友打好关系的打算。”
说着,沈江月伸出一只手看着这位唐朝室友,而一直扭头趴着的猫先是懒洋洋地伸了懒腰,高傲地将一只爪子放在沈江月手上。但是持续不到三秒,就收了回去,跳下案桌跑没影了。
“真是位傲娇的朋友。”沈江月站起来,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臂说道。
“娘子,该喝药了。”红霭每日必打卡的声音传来,沈江月也好想做个傲娇的人,说一句,姐不喝药!
*“琴鸣应有知音伴”出自游戏《光与夜之恋》
全诗是“诸般困厄已前尘,来日春与青溪长。琴鸣应有知音伴,莫待韶光负流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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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人生代代无穷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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