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这里好不舒服啊。”余烬月忽然说。
孟小溪听到女孩软软的声音，立刻回了神，关切地看向她：“怎么了？”
余烬月比比划划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就是……感觉很不舒服，好热，像是夏天……不对，这里比夏天还要热。”
孟小溪一顿，发现了问题。
她虽然是个人，但是阴气很重，尘连青压根就不是人，是一支笔，所以他们两个对高温的感知其实很弱。
而余烬月虽然是华光书院的学子，但现在到底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类孩子，对温度的感知比他们强多了。
现在问题清晰了，阵眼里的温度过高了。
而为什么过高……
孟小溪猛地攥紧了手里图纸的边缘，盯着上面的阵眼，一字一顿地说：“烬月，告诉他们，我们得要有一个大诡来压阵。”
温度过高，阳气过盛，需要有阴气来调和。
而这个阵法是护国大阵的缩略版本，本身需要很强的力量驱动，这股力量几乎只有作为天地规则化身的落晓才能提供，但落晓的人气过于重了，是极阳的。
对应的需要极阴之物来调和。
一尊大诡……如果是姑苏河里的那个，应该正好。
“跟他们说，我们要引姑苏河的怨诡入阵。”
余烬月听孟小溪的语气不对，也能感觉到事情恐怕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赶紧给尘连青传了音。
尘连青站在姑苏河畔，还没来得及为楚辞漂亮的真身感叹，就脸色变得铁青。
他这次跑到人间来化作了十来岁的小孩子，力量也被限制了，实力几乎和楚辞差不多，就凭他们两个想迅速搞定姑苏河怨诡可能有点痴人说梦。
肯定得要伤筋动骨。
而不迅速一点，其他的诡异随时可能反扑。
楚辞也听到了传音石中传出来的女孩的声音，神色一凛，极速退回岸上，猛地喘了一口气，匀了匀气后开口问：“阵眼在哪里？需要把这个诡异收到什么程度？”
“阵眼设在金陵路上。”尘连青迅速接话：“把它引过去就好！但是那边人多，现在白昼防线失效了，隔离消失，我们必须要注意安全。”
人很多。
楚辞提取到了关键词，脸色也变得极差。
非自然侧的《避世条约》一直限制着所有人。
不能伤害普通人、不能让普通人知晓非自然侧的存在、不能干预普通世界的事件，这是《避世条约》最基本的“三不”，整个条约的基础。
虽然最后一条的灵活度很高，大家基本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第一条是不可逾越的红线。
眼下最保险的办法，是完全压制怨诡，再把它送入阵中。
但仅靠他和那支小钢笔两个显然很难做到。
楚辞瞬间就有了决断，拽着尘连青后退。
“听着，小钢笔。”他喘着气，压低了声音，用气音说：
“你沿着这一路做好防护措施，事情不对就带着那两个小姑娘走。我知道你都明白，别皱眉，如果有万一，你们迅速离开沪江，去金陵找陆家班的陆长风陆班主，他就住在我之前碰见你的地方，记住了吗？”
尘连青皱着眉，听了他的话，先去做防护措施了。
他在这里不会比楚辞做得更好，楚辞是人间天师养大的孩子，在处理诡异这方面比他一个好几百年没来过人间的老妖怪强多了。
而且他现在属于是被限制了，强大的术式是用不了的，技巧是几乎没有的。
楚辞见尘连青走了，缓缓吐了一口气，转过身，直直地向河中走去。
那把叫“辞”的琴浮在他身前，他右手不停地在琴身上扫过，看不见的琴弦发出声响，左手以血画符，不要命似的缠上了那怨诡。
他与其他人处理诡异的方式全然不同，十岁以后，他更喜欢走自己摸索出的化解怨气，度化诡异的路子，但今天恐怕来不及了。
这是楚辞十岁之后第一次放下自己的坚持，因为人命关天，不容有失。
“别哭了。”楚辞轻轻劝告了一句，行为却没见得温柔到哪里去：“别哭了，跟我来……”
黑色的漩涡骤然离开了姑苏河，在化作了一个巨大的阴影，几乎铺天盖日地向楚辞袭来。
楚辞站在原地，翻手将琴收了，用右手竭力压制住了左手的颤抖，开了嗓：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①
他从小就生活在戏班子里，这唱段是小师姐陆寒梅还在的时候，他的寒梅师姐教给他的。
用在这里，刚刚好。
怨诡就这样定格在了半空。
楚辞一边唱一边面对着怨诡一步一步顺着那支小钢笔留下的印记往后退，一路这样唱着退到了金陵路上，生生呕了一口血出来。
尘连青眼睁睁看着，但是得帮着孟小溪一起调控大阵，根本抽不出手去。
强行镇压怨诡还是超出了楚辞的能力，金陵路上人气重，又让他束手束脚的，但好歹也算是距离达成目标一步之遥。
而变故就发生在一瞬之间。
“妈妈，那是什么啊？”
孩子清脆的声音在某个角落响起，怨诡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楚辞瞳孔一缩，飞身上去把不知何时出现在街边的一对母子拉开，高声道：“小钢笔！小溪烬月！动手！”
尘连青二话不说就划拉了两下，画了一个术式，追着怨诡去了。
但远水救不了近火。
楚辞本就是强弩之末，本来还留着一股劲儿要把怨诡往大阵里引，但他蓦然转换力道，把那对母子轻轻推出去之后，便彻底力竭了。
怨诡的怒气转瞬即至，可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楚辞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颇有些遗憾地想，他还没有知道那支小钢笔叫什么，他还没能再回家见一见母亲，他甚至还没能去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做出些什么事。
……他才离开师父的戏班子两天。
他才十六岁。
楚辞没有看到冲过来的尘连青，也没听到孟小溪和余烬月的喊声，只是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那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他曾以为那是终点。
尘连青心一狠，以手为刃，削下了自己的长发，削得发尾参差不齐。
那些头发在他手中变成了一把拂尘。
说是拂尘也不确切，更像是一支毛笔。
他把那“毛笔”扔了出去，它就像是有灵一般，直直地把怨诡往阵眼里逼。
尘连青自己去接住了楚辞。
他颤颤巍巍地去试楚辞的呼吸，几乎什么都感觉不到。
那个十六岁的心怀苍生的漂亮少年了无生机地蜷在他怀里，一点一点地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小鸟。
尘连青：“……？”
他捧着小鸟，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孟小溪是靠谱的，怨诡一被逼到阵眼中，她就立即把阵封住了。
阵成的那一刻，崩溃的白昼防线被这个防护型的阵法堵上了，黑夜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金陵路上三个孩子呆滞地或站或跪。
尘连青在路人惊诧的目光中，把软趴趴躺在他手心里的小鸟捧到心口处，过了许久，直到孟小溪和余烬月来拉他，他才恍惚回神。
一路回到孟小溪她们俩的栖身之所，尘连青才眨了眨眼，带着小鸟消失在了原地。
余烬月愣愣地问孟小溪：“……他们去哪里了？”
孟小溪：“不知道。”
尘连青带着楚小鸟回到了光阴墟。
他整个人都快崩溃了，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一个才认识了两天多一点的孩子会牵动他的心。
但是他知道，他确实被楚辞的模样迷住了。
或许这就是命运，见到了那个发着光、为人间而活的小小的神仙公子，尘连青便一眼倾了心，一下子倒向了人间。
他刚溜达去人间的第二天，就帮着堵住了白昼防线的缺口，这似乎冥冥之中注定了日后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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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为你而来的，不管是小神仙还是小楚同学，我只为你而停留在这个世界。”尘连青双手轻轻抓着楚辞的肩膀，阻止了楚辞想转身背对他的动作，温声说：
“没有什么你逼没逼我的，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会陪着你。”
楚辞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我很自私，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自私是人之常情。”尘连青将他拥入怀中：“我也很自私。楚辞，你得记住。我只是属于你一个人的尘埃，永远不会离开。”
“如果你再死一次，我绝对不会在帮你兜底了。”他强调说：“我很自私，只希望你好好的，其他都不重要。”
楚辞伸手回抱住他，眼泪终于是没憋住，哭得痛痛快快。
这似乎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会为他自私。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是更习惯于默默付出的那种人。
“所以你是我一个人的。”楚辞带着哭腔复述道：“所以你不能离开我。”
尘连青缓缓松开抱着楚辞的手，双手轻轻捧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地帮他擦着眼泪，声音十分缱绻：
“嗯，你的，永远不离开。”
①选自《牡丹亭》，高中教材背诵篇目……
尘连青和小楚同学算是一见钟情吧，但是尘连青但方面的……
小楚其实真的很能死……脆皮，易杀，但是能复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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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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