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山一样的饿鬼挪动着臃肿的躯体，与灵活而凌冽的煞气缠斗。
它四肢过于短小，像四个小揪揪长在身上，单凭一张大嘴，模仿海中捕食的鲨鱼去撕咬猎物。
对于渺小的人类来说，饿鬼的移动速度很快。但在裴长离眼中，它不过是一坨会咬人的肥肉，同时散发着油滋滋的臭味。
楚柒捕捉着那道如闪电般的身影。
他怎么来了？
而半空中，裴长离似是听到她的疑问，居然倏忽间刹住脚步，停下来，正在躲避的饿死鬼被他这一出搞蒙了。
裴长离对着地上的楚柒，居高临下，抬起左手，袖口滑下，露出手腕，那根白线若隐若现。
他顽劣地扬起嘴角，似是得意。
“饿！”真是猖狂，饿死鬼逮住时机，合上深渊巨口，要将裴长离一口吞没进肚。
楚柒内心揪起，想提醒裴长离。
不过他的反应比她更快一步，一个闪现就从饿鬼交错的牙缝中脱逃。
楚柒的心脏提起又放下。不理解那一刻他要表达什么，左思右想，还是放弃思考了。就当他是想告诉她其实是血契强拉他赶过来救她一命的吧。
饿鬼对上真恶鬼，高下立见，躯体严重臃肿的饿鬼不敌裴长离，裴长离最后一道斩击，切割开了饿鬼的大动脉，饿鬼仰天呼啸，大厦将倾。
地上观望的楚柒察觉饿鬼倒下的方向不对，这不正好冲着他们这边来！
她抱起渡魂叽，拍了拍还在发愣的高小志。高小志回神，遁进阴影之中躲好。
身后如山般的压迫感纷沓而来，而楚柒本已精疲力竭，还没恢复过来，只能强撑起两条腿逃跑。
要是被这座大山压倒，会被压扁的吧······
楚柒没跑动两步，突然感到脚下一轻，她整个人腾空而起。楚柒猛地回头，撞上一双黝黑的眼，那一刻，她似乎见到了故人。脱口而出:“将军？”
搂着她腹部的大手一紧，那双眼中含着戏谑：“可惜了，不是你的将军，还是我呢——”
他嘴角含着阴恻恻的笑，单手轻易地搂起她，空出一只手拎过大公鸡，带着她们迅速飞出大山倾覆的阴影。
凉风中混着梨花香，拂过楚柒的眼眸，使得她不自觉闭上了眼睛。她感受着，她的心脏加速跳动着，脚下悬空，浑身轻盈无比。
恍如做梦，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飞······
虽然只有短短几秒。
脱离危险后，身后之人忽然闷哼一声，他胸口微微的颤抖传到她后背上。
经过一波又一波的消耗，裴长离终于力竭。
等到达一个饿鬼波及不到的地方，他缓缓下降，等楚柒站立稳定，他才松开搂着她的手。
另一只手将大公鸡随便一丢，渡魂叽踉跄几步，不满地咕咕叫。
高小志也从阴影中浮出头颅，他张望着已经倒地不起，正在不断消散的饿死鬼。
“它死了吗？”
“没有······咳咳······”裴长离忍不住咳嗽。
楚柒搀扶着他，他的身体变得很淡，几乎透明。她触碰到他的身体，温度比平时还要低。
遮天蔽月的饿鬼倒下，微凉的月色照亮了路。
裴长离隐忍着胸口喷薄欲出的汹涌······在这个时候苏醒，呵，真会挑时机。
月色太凉，裴长离眼中的幽黑也跟着凉上几分。
楚柒被他的眼神威慑，迟疑地收回手，退也不能进也不是。
要是她再靠近一点，就能发现他在轻微发抖。
他嘴角上扬，轻蔑地笑：“你魂牵梦萦的人要来了呢······”
面对他没头没尾的话，楚柒迷茫无措。他都快要魂淡完了，还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她从衣袖里找出一张安魂符，她想尝试一下，也许有用。
她刚起手，指尖的符纸瞬间化作灰烬，黑色的火焰在她指尖燃烧，却没有燎到她。
始作俑者凝视她的眼神，越加寒冷，连那一抹轻蔑的笑意都消失，“这么着急送我走？”
“咳咳······”他淡得透明的大手，覆上了她僵硬在半空的手，冰冷刺骨，引得她阵阵心悸，“梨花糕，给我留着······”
楚柒一时反应不过来，想抓住那双即将落下的手。
那双幽深的眸中，闭上之前倒映着她慌乱的样子。
“你欠我的。”他霸道地向她倒来。
楚柒接了个满怀，失去意识的裴长离倒在她怀里，重量几乎来自于坚硬的铠甲，楚柒没站稳，跌倒在地。
她用手肘撑地，不让铠甲有磕碰。
她能接触到鬼魂，触感很奇妙，不似实物，没有质量，大多时候是一种若即若离之感，像是凝固的烟雾。
下一刻，连透明的魂魄也消失不见，在她怀里只余下铠甲。
“裴长离······”楚柒慌乱地抬起左手腕，白线还在，那股相连之感还在，她慢跳一拍的心脏恢复跳动。
她刚才还以为······他应该是累了。
她也累，这一天像坐过山车一样，从未有哪一天能像今天这样漫长。
还要查看饿死鬼的情况，楚柒强打精神，将铠甲安置好，让渡魂叽和高小志看着，她决定独自去检查。
“不行，我和你一起。”高小志见楚柒的精神状态不佳，不放心。
楚柒点头，让他跟上，她还没过问他到底是怎么招惹上饿死鬼的。
白天，楚柒和吊靴鬼走后，裴长离发现自己不能离开房子半步，暴跳如雷，在一楼大搞破坏，掀了好几个小木人的符。
符一掀掉，小木人偶碎裂，一缕阴邪的气息从里面释放出来。
但那气息刚露出点苗头，就被裴长离一巴掌拍碎。
裴长离似乎找到可以泄气的方式，继续揭符，将那些小木人偶里不可名状的东西玩弄于鼓掌之间。
同为妖邪，高小志不忍再看下去。
他很有自知之明，现在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范围了。他躲到墙角，弱小无助可怜，静静等待裴长离发完脾气离开。
下午时分，裴长离就没再造出什么动静了。
高小志安心坐回桌前开始学习。在用平板听课的时候，他看到一条弹出新闻，恰好正是关于杨汐的凶杀案。新闻上码住了案发图和受害者的照片，原本高小志不以为意，直到他翻到评论区，有人在讨论中提到了案发地点——那是那天遇到她的那个小区······
“你高中班长恰好住那里？竟然这么巧合。”
他当时六神无主，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老天不可能这么命运弄人。
他试图重新进入学习的状态，但以失败告终。他如坐针毡，再也按耐不住气，匆忙跑出去，想去看一眼她怎么样了。
“我确定她没出事后，便放下心。赶回来的路上，踩到一个井盖，这饿鬼就从下水道突然冒出来，吓我一跳。”
楚柒问饿鬼当时是什么样子，高小志当时处在混乱中，没仔细看，现在一细想，那饿鬼的体型一开始是没这么夸张的。
所以，饿鬼那如山般的躯体倾覆之后会像泄气的皮球，不断萎缩。
他们说着，终于发现了饿鬼的踪迹。
昏黄的路灯之下，一个瘦瘦长长的黑影伏倒在地，离近了看，黄光之下，它头顶上杂乱不堪的毛发，毛发因为流失营养而变黄分叉，干枯打结。
饿鬼是成年男子模样，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身形瘦削，薄得像纸。
这才是饿死鬼的真面目。
听见脚步声，饿死鬼惊恐地爬起，手高举起，大喊：“饶命，小的知错了······”
楚柒和高小志对视一眼，这下如何是好。
······
冷风中，渡魂叽一鸡独自干瞪眼。它撒气地啄几下铠甲，坚硬的金属磕得它鸡嘴疼。
它泄了气，一屁股坐在铠甲上，孤零零地等待着。
不知等了多久，从黑暗中，有三道身影出现。
渡魂叽定睛一看，这位多出来的家伙，黑黑长长，头发发黄，身形消瘦，它没猜错，果然是饿死鬼，还是一个教科书式的饿死鬼。
楚柒没做多余解释，渡魂叽秒懂，她又捡一只鬼了。
当晚深夜，楚柒无可奈何，忍痛高价叫了个车。
司机停下车后，看她孤身一人，又是带活禽，又是带铠甲的，陡生疑虑，默默把脚放在了油门上，预备一有风吹草动就跑单。
楚柒连连保证自己不是什么可疑人物，继续加价，希望司机能载一下她的宠物。
等加到一个令人心动的价格，司机战术性咽了咽口水，才肯点头答应。
一到家，楚柒一鼓作气，把铠甲抬到客厅，然后撇下跟在她身后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自顾回了卧室。
她看了一眼过道尽头，门被人关上了，就像从未打开过一样······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困。
她衣服忘了换、被子忘了盖、手机也忘了充电，沾床就睡。这一觉天昏地暗，浑然不觉眼皮外面的世界，好像可以一直这样睡下去一样。
······
楚柒以为自己不会再梦到火灾发生那天了，也没想到还梦到自天堂而来的爸妈了。
他们站在一片光晕中，她仿佛回到十岁那年，个子只到他们胸口，依然要仰头看他们。
他们在对她笑着，和她小时候记忆中的笑容一样。
“小柒，你是不是瞒着我们做坏事了？”
······我没有，没有。
“小柒，你又对我们撒谎。”
没有，爸爸妈妈，我，我只是想再见到你们······
你们为什么要离开我？
明明人死后，会化作灵魂的，爸爸妈妈的灵魂却没有出现过，仿佛随着一场大火抛下她而去了。
是因为我拖累你们了吗？
所以你们才不要我了吗······
他们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妈妈！爸爸！我知道错了！不要离开我······
她的世界坍缩，万物都被吸进黑洞中。
她漂浮在黑暗中，无依无靠，梦结束了，她该醒了······
凌晨，我接了一单，单主在郊外。我到达目的地，却发现对方只是一个年轻女孩，她一手抱着一只鸡，一手扶着一副铠甲。
我虽然干顺风车司机，也是识货的，那铠甲一看就造价不菲。离近了看，那女孩满脸惨白，头发乱糟糟······
我内心害怕，准备跑单，这点钱不赚也罢。
再加20块钱可以吗？30？50？
······
我咽了咽口水，打开车锁，谁会跟钱过不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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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凶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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