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与山走后房间就安静了下来,刘大夫自然不会跟两个哥儿在一个地方,颇为避嫌地拿着药箱到院门前整理了。
林清顶着一脑门针靠着墙,看着站在那儿一脸紧张不安的小少年,想了想,询问,“可以坐过来吗?我想和你谈谈。”
萧与棉抿唇,但是看着新嫂子苍白的脸,还是搬了张小凳子过去,把前面刘大夫坐的凳子挪开后坐下。没说话,但是圆圆的眼睛却表达了他的意思:
你想说什么?
林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下来,他看得出来这个少年整个人都绷着,应该是被吓到了,于是说,“我听说是你救了我,如果不是你阻拦了我,可能我就要被刘展那混蛋抱走了。”
这当然是危言耸听,哪怕萧家再怎么疏忽,也不可能放着一个大活人被抱出去而没发现。但是在房间里被逮到和把人抱出去了当场抓包,性质还是不一样的。
声音林清这感谢说得很认真。
萧与棉听到这话,终于抬起头来,一眼就看进了那双透亮的眼睛里,不知怎么,他心情松了不少,鼻子又开始酸了,终于鼓起勇气道歉。
“对,对不起,我招来了这么多人,他们都看到了。”
“这又不是你的错。”虽然林清也觉得这事自己很倒霉,但错的肯定不是面前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我们该怪的是源头的坏人,你不应该自责,放心吧,你哥肯定会给我们做主的。”
萧与棉看着嫂子一点芥蒂都没有的模样,再也忍不住了,趴在被子上呜呜哭了出来。
这段时间他整个人都懵了,又害怕又不知所措,等到娘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想过去找她解释,但是娘没有看自己,而是过去打骂那个被几个堂哥按住的人,后面又和刘家赶来的两个人争吵,他终于后知后觉自己惹祸了。
他把他三哥的婚礼搅了,还让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丑闻,嫂子还在旁边责怪他,说他不应该喊,如果直接找他大哥或者爹娘都不会出这么大乱子,萧与棉这才知道自己的做法有多莽撞。
他那会还在想着,如果三哥不要这个三嫂,他以后可能还会好过一点,毕竟三哥本来就和家里相处得不太好,如果再加上这么个三嫂……
但是让他失望的是,三哥看样子还会留下这个三嫂,那以后三嫂怎么会待见他呢。所以在三哥让他留在这里时,萧与棉整个人都像是弓被拉紧了的弦,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崩溃。
可是三嫂和他想象的都不同,这让他骤然放松下来的同时,委屈终于后知后觉涌上来,同时还夹杂着对自己之前希望三嫂离开的阴暗心理感到愧疚。
他哭得可怜极了,被面上很快洇出了一团水痕,林清无措了两秒钟,就学着萧与山在一旁默默轻拍他的头。
好在萧与棉是个坚强的哥儿,哪怕没人说话劝解安慰,他把情绪哭出来后就坚强地抬起头,抽抽噎噎询问,“嫂子你,你饿了吗,我去给,给你煮碗红糖、鸡蛋面。”
他想起了那碗被打碎的面,新嫂子还没吃饭呢。
林清:……
他看着哭得眼睛鼻子都通红还能看得出来脸上夹杂一丝讨好的小孩,一直对周围淡漠挑剔的性子难得升起了一丝怜爱之心,看着他一直眼巴巴看着自己,最终还是默默点了点头。
萧与棉掏出小手帕擦了擦脸,把门打开后没有关上,想必是怕又出了什么事没及时发现,去厨房用最快的速度做了碗面后,还在席面上剩下的菜里夹了两块鱼肉和两块兔腿肉放另一个盘子里,进来后看见嫂子还安安生生坐在床上,不由得松了口气,小声说,“三哥和刘大夫说你现在不好吃肉食,我就给你拿了点鱼肉和兔腿肉,应该没事的。”
林清朝他笑了笑,“谢谢你。”然后下床,刚一站起身两眼就发黑。他闭上眼睛,没表现出来,直到视线恢复清明后才慢吞吞地走到小桌子边,心里不由得有些忧心忡忡,自己这脑子不会真撞出什么好歹了吧,那怎么现在才发作,之前在林家还好好的。
萧与棉刚刚背对着他整理桌子,因此没注意到嫂子有什么问题,看到林清坐下后习惯性地把碗筷推到他那边,还把筷子摆得整整齐齐。
“怎么不做你的?”林清顶着一头针侧头看他,“你应该没吃饭吧。”出了这么大的事,估计酒席都没办完,这小哥儿看着这么胆小,肯定没吃到。
萧与棉呆了一下,脸上有些茫然和不好意思,“忘了。”
“快去吧,这么晚了。”他低头吃了一口面,然后笑着说,“好好吃啊,我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面条了,汤很鲜,面条也劲道,弟弟你手艺真好,到县城也是大厨级别的。”
萧与棉脸蹭的一下红了,新嫂子长得好看,夸人也是看着自己的,语气认真得像哄小孩,他没见过这种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敢看他,直愣愣站了一会儿后,憋出一句话,“三嫂你别怕,我会给三哥说你好话的。”
林清:……
他笑出声来,然后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谢谢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与棉,”萧与棉感觉自己说了蠢话,脸更红了。
林清很自然地点了点头,“棉哥儿,很可爱的名字,我们一起吃饭吧,你把你的菜端来这里,我一个人吃饭好无聊的。”
假的,他快饿死了,但是现在很有必要和这个关键人物打好关系。
看着小哥儿急匆匆出去的模样,林清淡定地把筷子放下。饥饿让他原本昏沉的意识越来越清醒,他拧着眉头思考现在的局面。
林家肯定不会再帮他,萧家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况,但值得肯定的是,那个刘家不是个好去处。
不说别的,那刘展长那个样子就磕碜,而且脑子跟发育不良似的,完全不会站在其他人角度思考,差点把自己害死。
脑子里出现各种关于私奔的下场,想到刚刚萧与山说,私奔可允许私刑,那不就是相当于现在自己的命都掌控在别人手里了。
一想到这里,林清就生气,对林家生气,对刘展一家子也生气,对这个糟心的世界更生气!
还不知道有什么后果呢。
看样子他们是去商量着要把自己怎么办了,现在结果就是三种可能,一是送自己回林家,这个可能最低,因为林家不可能退彩礼,说不定还要倒打一耙;二是和刘家走,刘展一家补彩礼,但是刘展的父母看样子也不乐意吃这么大亏,而且就刚刚的情况来看,他们家不愿意出那二十两,并且那两人看自己非常不顺眼。
最后一种情况就是萧与山愿意留下自己,但是未来不确定,而且让萧家出了这么大的丑闻,感觉以后日子也不好过啊。
林清再次沧桑地叹了口气,看见萧与棉端着碗面进来后又活过来了,等他坐下后就迫不及待地再吃一口面,微甜的口感让他的心情一下子好上不少。
也是,还没死呢,就想到以后会被打死这种可能,杞人忧天。再说了,就算萧与山真的会揍人……他也不是不会反抗。
林清想着他那体型,有点气弱地想,然后又狠狠吞下一大口面条。
萧与棉看着他脑门上的针在抖,忍不住提醒,“嫂子,吃慢点,我刚刚煮多了点,不够那儿还有。”他都怕那针会甩下来。
林清弯了弯眼睛。在等萧与棉回来的时候他的面条没这么热了,所以吃得比这小哥儿快多了,吃完一碗面后肚子终于舒服了许多,拒绝了萧与棉要再给他盛一碗的动作,就在一旁托腮看着进食的少年,看着看着就忍不住走神了。
圆脸圆眼,黑色瞳仁很大,看人时显得很无害,像亲人的小动物一样,和林水玉是两种类型的小孩,不过看着年纪比林水玉小很多。
萧与棉被他打量得有点不好意思,加快吃饭速度。
房间很快恢复了安静。
萧与棉显然有点不适应这种氛围,放下碗后就显得有点局促。
林清回过神来,看出了他的不自在,慢吞吞找了个话题,“你今年多大了呀?”
“十四了。”两个月前他已经过完了十三岁的生辰,其实按娘的说法已经十五了,不过萧与棉不怎么喜欢这样说,每次说年龄他们都会说他快要嫁人了。
林清惊叹,真的好小。
“那萧与山……你三哥多大了?”
“二十。”萧与棉老实回答,他不会找话题,还挺喜欢这种一问一答的交流。
林清很快摸清了这个小弟弟适合什么相处模式,两人说话间萧与棉神情渐渐轻松,最后被带偏时甚至还小声说了自己的看法——
“刚刚那个说我吐的那个是谁啊?”就在林清试图打探情况的时候,一听到说这人的萧与棉就忍不住瘪了瘪嘴,刚刚吃完面恢复的眼眶就又有红的趋势了。
“是大嫂,”他小声说,“三嫂,我对不起你,让你和三哥的大喜日子被搅了。”
说着就又开始哽咽了。
林清一看又回到这最初的话题,立马打断了他,“说什么呢,坏人有备而来,哪里是我们能防得住的,而且你一个小孩子哪里懂这么多,那会儿出去找人来帮忙才是对的。”
林清是真的这么觉得的,但是他没想到这少年还真为此有了心结,这归根于他对这里的人对名声有多注重这事不了解,但是萧与棉从小就对此有认知,在他心中,哥儿的名声有时候能和命一样重要。
因此看见林清这么说,萧与棉又有些忍不住了,但是好歹也是十四岁的哥儿了,总哭鼻子是很丢人的,于是他使劲憋住了眼泪,梗着脖子把大嫂对自己说的话向林清重复了一遍,最后自责地总结,“大嫂说得对,我那会儿不应该直接跑出去,我去后厨,去找到大哥再悄悄喊他们,这样也不会被这么多人看到了。”
顿了顿,想到大嫂说自己莽得跟头牛一样不会做人,萧与棉声音就越发弱,“可能我真的是头没脑子的牛吧。”
林清:……
弟,不要这么说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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