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挽霞瞪大眼睛。
等等等等，我们都帮你把你弟弟找到了，你说不走了？
挽霞一时间不知作何感想，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从何出开口。
这时，夜生问道：“为什么不走？”
鲛人沉默片刻，轻声说道：“人类救了我，我应该报恩。”
这个人类应该指的是屋主。
挽霞一阵匪夷所思。
你的“报恩”就是让人活剐鲛人脂、养在一个尾巴都展不开的小水池里？
还有，他院子里的鲛纱是不是你织的？
这是什么鬼“报恩”？
挽霞气得说不出话来，还是夜生替他问出关心的问题：“你不觉得他对你太过分了吗？”
鲛人沉默了。
他的尾巴轻轻摆动，在水面上带起一圈圈波纹。
挽霞透过破碎的水面，能看到鲛人的鳍在扭动飘摇，隐约间，好像鲛人身上的伤口仍未愈合一样。
挽霞愈发烦躁。
良久，鲛人再次开口，轻声说道：“可是，在我被人类修士追杀时，是他冒着危险救下我，我不能就这样离开。”
“嗯？”挽霞觉得不对劲，“他冒着危险救下你……被修士追杀的时候？”
鲛人对挽霞这种反常的态度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轻轻点头：“没错。”
挽霞眉头紧锁，轻声问夜生：“乖徒，你有没有觉得有些不对劲？”
夜生面无表情地点头，替挽霞把没说出来的话说了：“你应该是被骗了，没有这样报恩的。”
鲛人仍试图辩解：“可是……恩人他……”
“行了，别说了。”挽霞粗暴地打断鲛人的话，可看他好像马上崩溃的样子，难得情商爆发，放缓声音，“我们帮你去问问你的恩人，可以了吧？”
看鲛人犹犹豫豫的样子，挽霞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继续说道：“我们刚才找到了你弟弟，答应了它要带你回去，它很想你。”
听到了“弟弟”二字，鲛人明显神色哀伤，终于轻轻点了头。
“好。”挽霞看向夜生，“走嘛？”
“走吧。”
两人走向房门，礼貌地敲了敲。
“谁啊……”
不久后，屋内传来模糊的声音，似乎是在梦中被惊醒。
门开了，露出一张困倦的脸。屋主眯着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等看清两人，立刻清醒过来，睁大双眼，立刻把两人迎进屋内：“二位仙人快请，二位仙人快请。”
挽霞毫不客气地走进去坐下，笑眯眯地说：“真是不好意思啊这么晚又来打扰你。”
屋主连声说道：“不打扰不打扰。”
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二位仙人回来是为了……”
挽霞笑容冷冰冰的，看着有些吓人：“我们有些事要问你。”
屋主大概也感觉到有些不对，弓着腰，眼神乱飘，喏喏道：“有什么事……仙人请问。”
“下午的时候，你给我们拿的油灯很有意思，里面的油是什么油？”
“这个……这个……”屋主更紧张了，但依旧试图狡辩，“只是普通的油。”
挽霞冷笑一声：“不是鲛人脂？”
挽霞本想诈他一下，没想到屋主双膝一软，居然噗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仙人明鉴，小人家只有鲛人脂和鲛纱，没有鲛珠啊！”
挽霞眉头一跳。
这是在干什么？
这样的场景有点超乎挽霞的预料了，忍不住看向夜生。
夜生会意，厉声喝道：“鲛人脂和鲛纱从哪里来的？！”
夜生本就长得高，现在表情严肃，声音冷酷，立刻把人吓得直哆嗦。
屋主磕磕绊绊道：“这个……是小人养了一只鲛人。”
夜生冷笑一声，继续厉声问：“还敢狡辩！你一个凡人，怎么养的住鲛人？！”
屋主被吓得魂飞魄散，立刻颠三倒四地都交代了。
“是仙人干的……是仙人干的……仙人给了我一只鲛人……我在海边看到仙人……”
在屋主稀碎的话语里，两人终于拼凑出了真相。
不久之前，有一伙修士来到东海，屠杀了鲛人一族。鲛人族拼死抵抗，族长甚至伤到了为首的一位仙君。这位仙君极为愤怒，将鲛人族长打成重伤，挖去了它的双眼。
仙君仍觉得不够解气，这时候他看到了意外来此打渔的屋主，就想到了一个主意。仙君在屋主的院子里挖了一个水坑，把鲛人丢在水坑里，并设下隐匿结界，要求屋主搜刮鲛人脂和鲛纱。
屋主自觉有了仙缘，立刻尽力侍奉讨好，那位仙君果然心情大好，随手赐下了不少好东西。
可等仙君走后，屋主又犯了难。他自小生活在东海之滨，自然知道鲛人是一种何等凶猛的生物。仙君能制服它，他可不一定，说不准哪次不小心就被鲛人撕成碎片。
屋主越想越害怕，忍不住双股战战，收拾收拾东西想要逃跑。虽然仙君说他以后会回来收鲛人脂和鲛纱，但屋主还是决定先跑了再说。
“万一仙人贵人多忘事，不会找来呢？”屋主这样想到。
然而没等屋主收拾好东西，鲛人醒了。
屋主迫不得已，只能胆战心惊地去见鲛人。屋主离鲛人远远的，害怕被开肠破肚，没想到却有了“意外之喜”——
鲛人似乎对他很友善。
屋主哆哆嗦嗦在地上团着，挽霞全身僵硬，沉默好半天才喃喃自语：“怪不得你如此殷勤。”
原来是从修士这里得到过好处啊。
这屋主是看之前的仙君没再来过，就动了心思，想在他们这里弄点好处。
夜生走到挽霞身边，低声道：“师尊，他怎么处理？”
抖如筛糠的屋主立刻支起耳朵。
挽霞沉默片刻才说道：“交给鲛人处置吧。”
屋主唰地一下抬起头，惊声叫道：“仙人……”
挽霞起身，在屋主头顶轻轻一按，屋主立刻双眼一翻，原地倒下。
“走吧。”
两人重新回到小水池前，鲛人趴在边缘，听到两人的脚步声吗，支起上半身：“阁下……”
挽霞站在它面前，不知该如何开口。
之前为了避免发生意外，挽霞把他们和屋主的交谈声封住了，鲛人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现在，挽霞又想，如果让鲛人听着就好了，这样就不需要他重复一遍了。
“阁下……”鲛人的声音沉了沉，挽霞一直不说话，让他有点不安。
在沉默中，夜生先开口了：“你在和人类修士战斗时受伤昏迷了。”
“没错。”鲛人不明所以，还是应了一声。
“等你醒来时就在这里了。”
“对。”
“他说是他救了你。”
“……”鲛人愈发不安，一时间没有出声。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隐匿结界怎么来的？他只是个普通凡人，而能把整个鲛人族灭族的修士绝对境界很高。别说凡人能不能在这样的修士手里把你救下来，就算屋主只是把你藏起来也很困难，只要修士的灵识铺开，一切都无所遁形。”
“……”鲛人躁动地用爪子在地上抓挠，把地面刨出混乱的浅沟。
“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逼你织纱取你脂肉？”
“……”这些问题鲛人一个都回答不了，只能不安地乱甩尾巴。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有一个隐匿结界，让你弟弟找不到你？”
最后一句话彻底击溃了鲛人，鲛人声音哽咽，似乎要哭了，可空荡荡的眼眶中一滴泪都没有：“我知道，我一直在逃避。
“最开始的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小心翼翼地活着，听他骗我，害怕有什么阴谋。后来我发现，他只是个普通人类，我又试图离开，可是这个结界太强大，我打不开，我一次又一次地试图突破，最后除了再次受伤，毫无结果。
“为了保存实力，我不得不放弃反抗，几乎不眠不休地织鲛纱，想要活得更久一点。时间长了，我在疼痛和疲劳中浑浑噩噩，都快忘了我的目标。
“谢谢你们让我醒过来，我还有弟弟，它还在等我，我要出去。”
挽霞小心翼翼地观察鲛人，看鲛人虽然情绪激动，但并没有要因此受伤的迹象，也就放下心，对夜生说道：“乖徒，我们把它放出去吧……诶不对。”
挽霞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这件事应该算是凡人与妖兽之间的事，又涉及了一位仙君，这位仙君身后很可能还有一个宗门，他好像不是很好插手的样子。
挽霞求助地看向夜生。
虽然挽霞什么都没说，但夜生还是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
不过这确实是个问题。
虽然他们只是出来玩的，但也代表着幕天宗，万一在外起了冲突，很有可能给宗门带来麻烦。
夜生沉吟片刻，说道：“修仙界不宜过度干涉凡间，这个隐匿结界既是修士所设，我们把它解开、防止影响人间正常运作，也实属正常。”
挽霞眼前一亮。
对呀，只要结界一开，外面那个鲛人立刻就能找到眼前这个，到时候鲛人和屋主会怎么处理，就不归他们管了。
至于会不会因此得罪那个仙君和他背后的宗门……
挽霞冷笑一声。
如此滥杀的宗门，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幕天宗也不是好欺负的。
打定主意，挽霞便招呼夜生来研究隐匿结界。
这个结界是一个法阵，但挽霞对法阵不是很了解，要不然也不会一开始没有发现结界的存在。
他们现在在结界里还是硬闯进来的。
当然要挽霞强行破坏结界也可以，但是会留下挽霞自己的气息，容易被人找到。
虽然挽霞并不害怕，但还是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优先用正确的方法解开结界。
虽然挽霞的阵法学得一塌糊涂，但夜生对法阵就比较有研究了。
这个结界，挽霞知识不够，夜生灵力不够，两人合作刚刚好。
研究了一会后，在夜生的指导下，挽霞全神贯注，灵力运转，像走迷宫一样走完阵纹，困住鲛人许多时日的结界终于打开。
两人一鲛仰头看着结界的光芒退去，夜空显露出来，星子三三两两，东方已经泛了鱼肚白。
“哦对了，我们是来看日出的。”挽霞恍然。
差点忘了。
这时，耳边响起清晰的海浪声，挽霞下意识看去，就见天空中涌起一道水柱，正向他们喷来。
而水柱中间，是一个鲛人。
挽霞察觉不妙，抓着夜生转眼退到百米之外，而原本的屋子，已经被海浪冲塌了。
挽霞大为感叹：“真可怕啊。”
等那边平静下去了，两人才再次回去。
鲛人弟弟正抱着鲛人哥哥哭，看到他们回来了，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两鲛人对他们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不过神色恭敬，挽霞猜测这是鲛人族的礼仪。
鲛人弟弟沙哑着开口：“感谢二位阁下，鲛人族铭记于心。”
“唔，不用谢，应该的。”挽霞问道，“我问一句，追杀你们的那些人有没有什么特征？”
鲛人弟弟沉吟片刻，说道：“我记不太清了，不过我能确定的是，他们用枪。”
挽霞心头一跳。
用枪？
那岂不是……
挽霞正琢磨着，就听夜生问道：“你们想报仇吗？”
鲛人兄弟沉默了，良久：“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报仇。但现在我要带哥哥好好养伤。”
“他呢？”夜生指向倒塌的房屋。
鲛人弟弟眼中爆发出强烈的仇恨，咬牙切齿道：“我要把他撕成碎片！阁下不要阻拦，我……”
夜生并不在乎它说了什么，点点头：“随你，不要滥杀无辜即可。”
“……多谢阁下。”
之后的事两人没有再管，他们要去看日出了。
“哇哇哇——太阳出来了！”
两人坐在海滩上，挽霞兴奋地抓着夜生的胳膊，大呼小叫。
在远到海天交接的地方，一轮红日缓缓升起，将水波与朝云映成灿烂的金色。
“是啊，太阳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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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番外：东海日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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