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奉先宫里,御赐的宝瓶和锦缎被随意堆积在玉案上,宫殿内金壁辉煌。
春杏抱着琥珀色提花刻丝褙子,轻言细语地问:“良妃娘娘,您明日可是穿这件?尚衣坊连夜绣好刚送来的?”
良妃陪永德帝在湖心亭吃了晚膳刚回来,正倚在榻上,早杏给她按着肩膀。
她甫一听到问话倦怠地抬眼瞧了下,问道:“如云做的?你可是交代了掌事?没让那小贱骨头找人代工吧?她前科不少。”
春杏抬起眼皮看了下娘娘神情,抿嘴附和道“当然不会。哪个女绣娘敢偏帮了她去?都和躲瘟神似的躲她呢。”
“这褙子让她返工了三次呢,上次我去领时,这小娘皮儿眼睛肿的跟个核桃似的,大家都知道她得罪了娘娘,如今在下房里睡觉时连床铺都没,吃食也是冷的,可受罪了呢。”
良妃紧蹙的眉缓了些,合上了眼,咕哝了两句,“活受罪可比死了难熬,就像我,当时被如云打压,我恨不得死了一了百了,你看现在,她还不是被我压着,天道有轮回啊。”
“但是话又说回来,有了帝王之爱又能怎样,咱就是个青楼女的替身,春杏,你说我和那如云比,谁更下贱啊?”
春杏吓得立刻匍匐在地,直呼:“娘娘,您当然比那小贱人尊贵多了,她是贱土您是美玉,帝王如今只来您宫里,您看那德妃端妃,嫉妒您还来不及,这将来啊,您再有孕生下个龙子凤女,您可就前途无量啊娘娘。”
良妃听了些奉承话舒坦了些,又点了早杏的名,眼神期许:“程都督最近在忙什么,上回你去司礼监报信了没?我几日来凤体不适,他可是说何时来看我?”
早杏为人怯懦实诚,春杏给她使眼色都快使出火星子来了,她都没瞧见,吞吞吐吐地还是说了实话:“李鱼少监出来打发了我,说都督在镇抚司忙着办案,近日不会来,可今儿晚上,太后去太上皇宫里侍寝,都督连夜就入宫了。”
良妃冷笑了两下,把锦被踹到地上,发了好大一通火,“他这是气我前阵儿在圣人面前告魏杏瑛的状了,惩罚我呢。我有病他都不来,魏杏瑛侍寝他倒是着急火燎的进宫,枉费我这几天一直在圣上那儿打探他对太子的态度,我替他尽心谋划,他都眼睛瞎了看不见?那魏杏瑛给他下**药了?”
春杏瞪了一眼早杏,这个愚蠢的小妮子跟天生脑袋缺根筋似的,连点迂回的话术都不会说,看给娘娘气的,把主子气病了做奴才的能好?
这奉先宫里的谁不知道程都督在良妃心里的地位,恐怕比永德帝还在先,还敢捡了这话来触娘娘霉头,看来今夜别想睡了。
果不其然,良妃下了榻,随手在穿衣架上取了件雀翎斗篷裹上,理所当然地知会了她俩,“咱们就在这儿等,等明儿一大早咱们在御花园守他,他喜净,总打那儿经过,能碰见说两句话也是好的。”
春杏扶额,认命似的到了娘娘跟前去陪她等着,今儿本不用她值夜的,现在被早杏害的,得熬一宿了。
….
宫城外突地下起小雨来,斜雨如雾,凉飕飕地,直往人脖子里钻。
只见一位身穿葛布窄袖,戴绿璞头的马夫正架着一辆马车朝着郊外而去,马车里传出极微弱的呜咽声,里面之人正是大理寺被劫走之囚犯,卫盛。
过了几刻钟,马车缓缓停在了荒废的古庙前,马夫用腰间的剑挑起车帘,嗓音粗哑,“卫盛,主子让我送你上路,挣扎无用,留下遗言即可。”
马车内,被木绳捆住的卫盛面带惊恐,涕泗横流,眼神朝下看了下被堵住的嘴。
马夫冷笑两声,用剑挑出对方口里的棉布团,喝问道,“我急着回去复命,别耽误时间。”
卫盛原是卫家旁支,经卫太卿提拔才当了个侍郎,妖书案一事简直是冤枉得很,那本是他写的春花秋月的随笔。
万万没想到得了万岁爷的忌讳,怀疑他是前朝的奸细,被程都督抓进了提督东厂,对方手段阴狠,对卫家有恨,刑用尽了,差点屈打成招,后得太子入大理寺劫狱,他本以命起势,打算以命效忠太子,结果又被这人带到了古庙灭口。
他百思不得其解,太子不可能会杀他,卫家是他本家,唯二可能是那魏络或者两王。
想到这儿他惊恐万分,朝着对方哀求道:“大侠,我是太子手下,如果你杀了我,你以后也难逃,这样,你放了我,我可以把全部身家都给你。我在江南有贩私盐的路子,您与我合作,我让一半的利给您。”
那人冷笑道:“果然像老爷说的那样,你就是贪生怕死之流,可惜,你挡了老爷的仕途,只能死,你这些钱留着地下花吧。”
卫盛眼尖,发现对方腰上带着魏家腰牌,他恨不得把一口牙都咬碎,可恨的魏络,你个道貌岸然的小人,在太子那儿装刚正不阿,私下就要取他命,他发誓,做鬼都不会放过魏络。
说着他剑捅了出去,卫盛闭上眼,正等死之际,一个飞镖从远处而来,打掉了马夫的剑,随即又来了十几个暗卫把这贼人包抄了起来,那贼人体力不支最后服毒自尽了。
最后从暗卫后面有一位着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戴玉冠的年轻男子缓缓踱出,面容如玉,年岁不过二十上下,噙笑吩咐一侧的手下,“你们把他绳子解开。”
卫盛当然认识这位,正是两王之一的敦王,擅谋略,有才情,容貌也不凡,随他们的母妃,皇室从不出丑男。
卫盛手臂和腹部全是在大理寺受刑留下的伤口,形容凄惨,但甫一见到敦王,简直和看见天神下凡间似的,连滚带爬地从马车上下来,跪倒在对方脚边,嚎啕大哭,“王爷,您来救小人了,以后小人这条命就是您的。”
这时的卫盛已经全然忘了太子才是他的老东家,恨不得直接拜在这敦王门下了。
一颗不起眼的废棋有时候能改变全局,他救卫盛只是顺手的事儿,如果能给太子添点麻烦,那太好不过了。
程淮之那厮不见兔子不撒鹰,想谋权,必得拉拢于他,如今可是有筹码了,至于卫盛口中的仇人魏络,他倒是半信半疑,狗咬狗的事见多了,那卫家就一定干净吗?
不过这与他和干,他只要挑起他们内斗就够了,现在太子被押,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想到这儿敦王摇了摇手指,暖暖一笑,“哎,你可是大哥的手下,我可不敢接手,不仅如此,我还要给你复仇的机会,你可是知道这次要杀你的是谁?”
卫盛眼神仇怨,咬牙回道,“是魏络魏太傅,我和他势不两立,敦王殿下,小人的命以后就是您的,我即使回东宫,您有什么吩咐直接招呼我一声,小人万所不辞。”
….
这时的卫府书房,墙壁上悬一幅美人图,只见那美人生的正有几分宫中卫太妃的神韵,案上供着一尊古铜香炉,摆列文房四宝,很有文人雅韵。
卫太卿正在书房里逗鸟,他对着窗边鸟笼里的一对已结为对子的鹦鹉说道,颇有些自嘲。
“这鹦鹉都成双结对了,可惜我却不能,呵,命运如此,造化弄人呐,程淮之这个阉官一天不死,我就没法把持朝纲,月娘一日就不得自由,得加快节奏了。”
“太子这个蠢货也是个为情所困的,把人家扶上太后了,如今又后悔,难当天下之主啊,如果不是早站队了,换个王扶持又有何不可啊。”
正感慨万千之时,窗外飞来一只雪白鸽儿,他眯了下眼,飞鸽不轻易动用,除非是他手下有人死了,难道是卫盛一事出了变故。
他上去解下鸽脚下的红绳,把竹简取下,打开一看,他惊怒万分。只见竹简上写着,“家主,杀手于郊外服毒自尽,卫盛疑似被敦王救走。”
卫太卿差点捏碎手中的竹简,还好他做事粗中带细,留有余地,杀了几个魏家家奴,再叫人假扮成家奴前去杀卫盛,果然,这人被救走。可幸的是他们卫家摘取了嫌疑,到时万一相见,务必要稳住卫盛,免得敦王起疑。
想到这儿他唤来手下,神情冷漠,背着手吩咐道,“给宫里的卫太妃送个信,就说最近朝堂局势可能有变,两王有大动作,保全自身,不要被抓到把柄。”
“其二,看好卫婉,劝她多为太子之事奔走,毕竟是她夫君,不要置气,多事之秋决不能被言官抓到由头,再在危急事态上雪上加霜了。”
说完,他甩了下大袖,轻描淡写地又说道:“还有,一会儿把鸟笼的雄鹦鹉掐死,我就寝去了,有什么要紧事明日再报。”
回寝室路上,月明星稀,卫太卿看了眼冷月,又大步向前而去。
他不终成眷属,一个鸟还能得偿所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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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走一下剧情,交代一下伏笔。
春杏:?又是被倒霉同事连累的一天!
可怜的鹦鹉:我恨恋爱脑!!
敦王: 谁都没有我聪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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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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