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杏瑛给了双银一个眼神,她立刻会意绕过众人后背蹑手蹑脚走出了殿门,场上则因为程淮之这奸佞的到来而陷入了寂静。
魏杏瑛看着双银追出去了,才笑着打圆场让祈春和李少监给他们倒茶,伺候小食,朝臣里除了那李公面红耳赤,不住叹息之外,其他大臣王公都仰头喝了茶,奉承附和,一时间其乐融融,似今日不是太上皇的殡日而是太后的寿辰。
双银喘着气一路小跑才追上了皇太子妃,那人的背影袅袅娉娉,一手扶着自家姑姑,一手还护着一些孕肚往前走,透出些酸涩和凄冷来。
双银驻足叫她,说清差事之后还忍不住叨咕几句,“皇太子妃,留步,留步,太后娘娘让我给您送些东西,您如今是双身的人儿了,保重凤体是上策啊。”
距离上回和魏杏瑛和双银碰面接近过了两月了,秋桂飘飘,有过几场连绵的雨,她都置之不顾,深居简出窝在东宫,尽量不触陈锦琮的霉头,不知他最近忙些什么,时常不在东宫留宿,似忘了她的存在。
她乐得清闲,正好潜心养胎,这肚子里的大抵不会受他父亲的偏爱,可亲情在这皇城里又留了几分?倘若八王即位或者胞弟扶持侄子上位,她和孩子还能有些盼头,若是陈锦琮这个疯魔荣登龙座,她们还有活路么?
皇太子妃一面出着神一边转过头来,笑容还是端正温暖,嗳了一声算作应下,侧过身让素锦接过姑姑的手带去前方的牡丹亭等她。
素锦嗔怪着,接过颓唐的似对外界没什么反应的卫太妃,嘱咐道,“娘娘哎,早说让我来,你孝敬也需得看时机啊,您可小心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素锦是东宫的一等侍女,对太和宫的人一向警惕提防,这个雷声大雨点小的双银和笑里藏刀的祈春都让她膈应的紧,更别提那个最大的狐媚子,魏太后,勾得小主的夫君,陈锦琮魂不守舍。
上回她不在,回来时娘娘的脖颈上一道刺眼红肿的淤青,她恨不得让这些人都下地狱,娘娘却是个苦命人啊,娘不在爹不爱的,怎么摊上这些冤家们呢?
素锦撇着嘴,用了点劲拽走了小主姑姑,手里这人更是个罔顾亲情的主,和小主的爹搞在一处,将侄女的娘逼到了尼姑庵,这种岁数的人每天情情爱爱的不害臊的吗?
前段时候,娘娘住在她宫里,规矩成了她磋磨小辈的手段,娘娘肚子揣着一个小的,还替狐假虎威的姑姑解围来了,她就没想过若不是娘娘善性,现在她早没命了么?
双银和斗鸡似的,正准备呛素锦两句,又看着眉目带笑的皇太子妃,有些羞耻,挠了下头皮才说明来意,“太后娘娘今日没通知您是不想您奔波劳累,最近不敢过问您养胎的近况,主要是怕皇太子发现了给您添麻烦,这是她让太医署给您特调配的保胎药,三天服用一帖即可。”
说着她从胸前衣裳里掏出包麻绳系着的药材,眼巴巴盯着皇太子妃,从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和刻意放松了腰围的衣裳,眼神又滑到她带着些慈悲却不失刚性的眉目之间,感叹道,都说卫家不产孬种,卫礼上阵杀敌,卫婉是贵妇名门典范,自家姑姑闹了这么一出笑话,还能不卑不亢站在原地,似不会被任何人打倒。
皇太子妃卫婉一向警惕,虽说和魏杏瑛暂时当了同盟,但是她藏得小心,连东宫的小厨房都是她以前当姑娘时带过来的厨娘陪房,入口的东西不敢假人以手,更别提接永和宫的药材了,不知道这魏杏瑛是真的性情纯真还是借机试探于她?
但她还是伸手接下了收进了大袖,半响了还是笑着道谢,“替我谢谢太后娘娘的良苦用心,还有一事相求,劳烦你转告一下,我家姑姑再怎么说也是卫家出来的太妃。我爹挂念上心的紧,倘若她在殉葬的队伍里,倘若我爹从江南办了公差回来,那我没法子交代啊。”
“他向来顽固倔强,一直对魏太傅颇有微词,本来我爹对魏太傅致仕一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若是因为这事两家又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敌,这可是得不偿失啊!我知道这事不是咬死的,不是板上钉钉的差事,拿个掖庭的下等人顶上不是前朝惯例么?我知道太后娘娘有法子,只要他愿意吹个枕边风,不愁程淮之不答应改殉葬名单啊。”
她的话里没有情绪,似是让人随意宰杀了一头牛或羊或是一只鸟雀,轻描淡写,高高在上,这种相似的感觉她只在前主上陈锦琮身上体会过,她们是一类人。
她今日算是知道了,若是小主魏杏瑛知道她可怜关怀着的人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又会失落成什么样?怪不得魏杏瑛之前和她随口一提她永生永世都不会爱上陈锦琮,她还替前主感到难过,还瞒着不告诉他呢。
双银目瞪口呆,被这位皇太子妃惊到了,宫女就该死么?的话噎在了嘴边又被咽了下去,她感到了彻骨的悲凉,即使面前的女人笑的多么温婉,不具备攻击性,她刚才又是多么的可怜赞叹她,都掩藏不了她底色对草芥子的漠然,她打了个寒噤,在这森森后宫里,又有哪个上位者在乎她们这些宫女太监的死活呢?
双银踉跄了几下,随意福身行了下礼又转头朝着魏太后的位置走去了,跌跌撞撞走了几步以后又小跑了起来,迎着又下起来的秋里的细雨,似想从这荒诞的世间闯出来一般得急急忙想回到自家娘娘的边上去。
待她走回了大殿,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格外的碍了某人的眼,那人织金的袍裾上让雨打湿了,但周遭的风度和气韵让人绝不会错了眼,就是那位不顾一切的疯魔主子,东宫皇太子,陈锦琮。
他半响才似笑非笑搭腔,“这是打哪来啊?你们家小主最近和我的皇妃走得很近啊,嘀嘀咕咕密谋些什么呢?现在我是给你机会,双银,东宫不要叛主的狗,你现在不说等我查出来了,我用程提督的手段给你点天灯好不好?”
双银打了个哆嗦,之前凌辱祈春的曹总管死的缓慢凄惨,巨型灯笼里捆着个人,亲手被他干儿子烧死在里面,红黄朦胧的光混和着惨叫声,凄厉恐怖,烧剩的灰烬随风飘在灯笼子周围,活像是灯笼子上长着的小小翅翼,带着它飞起来似的。
她会有一样的惩罚?东宫的人看着面上平静,实际上都疯了,没有一个正常人。
往回冲的双银被一盆雨兜住头砸下来似得透心凉,她滞在原地,咯噔又跪下来,嘴角挤出一抹笑,“主上,我不太懂你在说什么,娘娘心善吩咐我给皇太子妃送点保健药。”
陈锦琮多疑的性格又发作了,似随口一问但又对回答极其苛刻,飞起来的剑眉入了鬓角,狂妄而傲然。
他听了双银的话后轻蔑笑了下,碾过了她的衣裳,直跨入了大殿。
殿里八王和敦王都到了,陈锦琮带着悲痛的神情上前和两位胞弟寒暄,“祖父待我们向来宽厚,走的太突然都来不及告别,八弟,三弟,这些时日我忙于公务,生怕让父皇不满,疏忽了和你们相处,原谅我这个不称职的兄长。”
他说的理所当然,敦王生了副精明利己的面相,听到这话似心梗了一下,陈锦琮查抄了他几家地下钱庄,差点私盐的生意就让他全搅合黄了,奉了谁的命他当然知道,唯一拿不准的是不知道这皇太子查到了哪一步,走私账本早让他销毁了,可为什么右眼皮还是跳个不停?
他紧盯着陈锦琮的神态表情,淡声说了句,“殿下来得倒是及时,皇祖父的棺木刚才让人抬走停在孝陵了。”
话里行间在嘲讽他在做戏,假孝敬,都没赶上皇祖父的入馆。
八王还是那副憨厚忠实的面人相,他进京述职和帝王在养心殿走了几局棋才接到这个噩耗,皇祖父去世了,才穿着朝服,胸口上带了朵白娟,急匆匆赶来了。
他打小有些畏惧这个雄狮一般得皇太子长兄,小时候他们争夺一个纸风筝,那是皇上陪着他亲手制成的,结果让才刚及冠的陈锦琮瞧着了,找来一只野狗撕碎了他的纸风筝,他嚎啕大哭,但是陈锦琮还冰冷说着皇家不准存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民间物件,多忙些功课才是正道之类冠冕堂皇的话。
不过父皇一向待这位阿兄严厉苛刻些,每日五更鸡叫就让魏太傅守着他诵读四书五经,下午还得练剑骑马,但对于接受了不少宽厚偏爱的八王来说,他认为父皇一向有他的道理,东宫是未来的天子,需肩负黎民百姓的重任,不严格些又如何成大器呢?
不过从小的疏离不是成年以后的笑脸寒暄能化解的,八王紧张地从梨木椅上站起来,给陈锦琮拱手行礼,“阿兄,有失远迎,最近藩地公事忙,没及时和东宫来往信件,是臣弟的疏忽才对!”
殿外的细雨霏霏,和针似的簌簌下,落在宫里游走的活人上也公平地落在死人上,殿里站着的陈锦琮笑了笑,推诿道,“哎,八弟有空闲时间陪着父皇下下棋,说说话也是替我行了孝道了。”
最后一句话的灵感出于一个电影,我不太记得了,好像是芬兰的雪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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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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