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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八王额头上冷汗直流,他刚从乾清宫出来,最近父皇身子不太爽利,有几日没和内阁议政了,程淮之从殿里伺候出来,站住给他提了一嘴让他别矫枉过正,君臣即是父子,他了然踏了进去。

从陈锦琮上位以后他和帝王之间的越发疏远了,结果看到了养心殿里提前放好的棋局正是之前他封藩前夜他们父子二人下的,那点孺慕之情又涌上他的胸口,没成想这种小事父皇还记得,激得他眼睛湿热,得了赦礼的八王坐在帝王对面,为了掩饰悲情他不敢抬眼,不料却让父皇一眼看穿。

这几年过去了他还是个善良孩子,人到了风烛残年才明白亲情的可贵,帝王看着面容有福相的八王低头擦拭眼泪,笑了下抬手摸了下对方的额头,感慨道,“一晃眼你都长这么大了?还记得你小时候我最偏疼你,纵容你放风筝,你病了我就是像这样摸摸你的脑袋说病老虎快点走快点走,你封藩之前最有耐性陪我下棋。”

“皇太子偏执,老三奸诈,只有你最善良,看我那时候打猎受了重伤你几日没进食,我们最近疏远了你可有怨念?你从小到大没得到皇太子标准的培养你可恨我?”

八王眼眶里包着泪,打量了下父皇,才猛地发觉众人眼里权威赫赫的帝王成了残年的雄狮,眼下带着纵欲过度的青黑,皮肤堪堪包住骨头,形销骨瘦,不过月余为何会成了这样?

他联想起后宫的传闻,帝王夜驭八女,非帝王荒唐纵欲,而是有幕后推手下毒所致...

他惊骇捂住嘴,急忙道,“父皇,儿臣从未怪你,我不及大哥有才情,没有帝王的命格,可是你给我了寻常人家的父爱,我很知足了。”

说着他迟疑了一会,凝重的神情在他富态的面容上生出几分滑稽来,踌躇了一会还是劝解道,“父皇需保重龙体,你是大明的脊梁柱也是我的,你不能倒下,虽然美色惑人,可也需克制。”

这在其他王公之家,做小的劝父节制都是极为少有的,甚至连提一嘴都显得尴尬至极,可这八王说话时眼神的淳朴纯净作不了假。

皇帝牵动了下嘴角,随意拾起一枚白棋就下在棋局上,粗糙的手指飞快地擦了下眼角,那股俾睨天下气势又回来了,他傲然道,“将军,这一局你输了,可世间输赢在一线间,下次你不是没有赢得机会。”

沉默了片刻,皇帝抬了抬昏浊的眼皮,又交代了一些话,“这几日太上皇不太康健,你皇祖父的身后事交付给你了,朕暂且只能平衡朝堂替皇太子扫清障碍!人寿元有限,朕若是仙去,遗愿即是希望你们三个孩子都活着,罪不及害命,你心善朕相信你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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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王想到这,再是泥人捏的也生出三分火气,父皇为他图谋众多,皇太子却忙着猜忌和监视帝王和他的胞兄胞弟们?

他愤慨道,“看来是皇太子政务繁忙,有心却没有余力啊。”

敦王坐看虎斗,又出来和稀泥,“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老八你最近气性不小,坐下消消火。”

陈锦琮饶有兴味舔了下后槽牙,优哉游哉坐在了椅凳上,这八王是个拔了牙的秋老虎,向来不敢当面顶嘴,看那远处不动声色贴耳和魏杏瑛说私话的程淮之,胸中猜测更确凿了几分。

不过是有了父皇的依仗或者司礼监首席的抬举,这小孩都能抱金砖行走街市了,可惜啊,他不是什么顾念兄弟情的菩萨,谁想抢走属于他的皇位,他一定会狠狠剁了对方的狗爪。

程淮之看几位主子都到了,出来主持了局面,交代了半月后朝天的细节和先皇停灵皇陵以及命妇和各宫小主轮班守灵事宜。

端坐着的陈锦琮转了几圈茶盏子,弄出了点动静,道,“皇祖父生前和我最亲近,这老祖宗去了我做祖孙的断然不会让外人欺辱了皇祖母去,守灵我和皇祖母一道值夜吧,提督也更有余力处理好这六宫杂事。”

他说的理所当然,可却让魏杏瑛面上青红不接,难堪得紧,他不要脸皮她还想要呢,这朝臣在场,他都这般口没有遮拦,让大家怎么看待她这个祸国殃民的皇太后,刚将丈夫送走了又勾搭了孙子,荒唐至极!

从那次登月楼以后他们没怎么说过话,这是是在报复她?还是嫉妒淮之和她亲密又发疯了?他是皇太子全天下都得惯着他么?

她接下来的话冰冷难听,和一柄利刃似的直捅进他的胸膛,“皇太子重孝人人皆知,但是夫妻两个没有隔夜仇,我不当那不识趣的老顽固,东宫出两人即可,还可增进夫妻感情,何乐而不为。”

说着她扶额将手臂搭在程淮之胳膊上,不屑夹杂着倦怠的眼神在底下陈锦琮身上扫了个来回,才道“我乏累了,淮之我今夜回去,待你明日告诉我轮班时间即可,各位大臣们为了朝廷,属实殚精竭虑,一会我吩咐双银上小厨房将煨好的鸡汤给各位大臣们奉上,更寒露重不敢怠慢啊。”

她天生聪颖,直觉准,在宫里学会了察言观色,又在程淮之的言传身教下,她有了和地位匹配的处事方式,最起码不出差错不得罪于人,现今有了国母的风采,稍微扭转了她在前朝的风评。

但这时的她全然顾不上程淮之赞叹的眼神和心被劈成几瓣的陈锦琮,只想飞快回到她的宫内,睡它个昏天暗地才好。

程淮之扶住魏杏瑛在众人的送声里缓缓出了宫门,累到极点的魏杏瑛才听到后面传来陈锦琮咬牙切齿和夹杂怒火的嗓音,“既然皇祖母这么关怀孙臣的家事,那孤遂了您的愿即可,不过我需要提醒你一句,程提督,鱼儿快咬钩了可别图一时愉快放跑了大鱼。”

往前走的程淮之停了下,后背面对着众人,玲珑的细腰被玉带勾出了引人遐想的弧度,他头都没回,只是轻笑着回,“待臣忙过这一段时间就陪您钓鱼。”

八王听得云里雾里,怂胆又回来了,殷勤给陈锦琮奉了茶,才道了退下,剩下敦王眯着眼反复琢磨着刚才程淮之和陈锦琮打的机锋,和之前私盐的事有联系?还是他大惊小怪了?

这两个主都神神叨叨的,魏太傅不知在这两位谁手里,得查一些若是能将人攥在自个手里,那才是拿着他们的把柄了,谁不知道他们被这皇太后迷的神魂颠倒的?

八王和他寒暄,敦王左右都瞧不上这位八弟,刚才还以为他走窍了,结果又成软脚虾了,浪费情绪,于是不屑撩起锦袍就出了殿门,撂下一句话,“八弟,回头我给你送点补品补补你的笨脑子。”

一通折腾,快天明了,殿内的各大臣瞪眼瞧了下对方,都鱼贯而出各回了各家。

刹那间宫里空落落的,秋风送进来吹起刚才太上皇殡天的龙床帷帐,站着值夜的金桂管事抱紧穿着的太监服,吓得哆嗦阵阵,念叨着经文壮胆。

回宫的魏杏瑛倒头就睡,程淮之伺候了她鞋袜,给她掖好寝被,坐在她榻前凝视着她素净的面容,胸口是说不清的熨帖,今日她在众人面前站了他的立场,三年过去了,他终于将这个小菩萨的心脯子焐热了,她如今这般护着他,在众人面前和陈锦琮划清界限,但是唯独偏袒他。

年少情还能延续到如今,命运夺去了他的亲人却给他留下了爱人,残忍但又通人情,他没什么不足的了,只需要等着私盐一事结案,将太上皇送入帝王陵,他就多抽些时间陪他的杏瑛。

东宫有孕和那太妃朝天一事够他们忙活一阵子,这样闲杂人等就不会来打搅他和杏瑛了,她眼看着都消瘦了。刚好他最近收了些江南的人参鹿茸,明日他交代了停灵的事就亲自煲汤给她送过来,将她养的白白胖胖的才好。

魏杏瑛睡得熟了,翻了身又咕哝了几句梦话,“爹,最近怎么都不给我寄信了?”,说着眉头还皱了起来。

程淮之眉头也跟着拧在了一起,眼神满是怜惜和不忍,温柔给她掖了了下她蹬飞的寝被,俯下身在她耳侧轻声道,“明日让魏太傅过来看你,之后等他隐姓埋名山野,你就彻底没有顾虑了。”

他看着魏杏瑛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了又砸吧着嘴睡着,他缓缓勾了下唇角,亲了下她的嘴角后又站直了。

他将榻前的立脚灯吹灭了,款款出了门,幽幽的灯笼子这惑人的宦官眉目多情秀美,唇瓣红潮漫天,一身蟒袍在夜里显出一层金光来,神性带着威势,吓得不远处挑灯的小内监一看到扑通就跪下来了,直到这尊大佛走远了才擦汗又忙活着自个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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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锦琮回宫的路上走得飞快,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眼底却像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这更让随侍桂圆胆战心惊,主子刚才不知道在殿内受了什么屈辱,生怕一会突然发火他招架不住,只得揣度了一会刻意问道,“适才皇太子妃也来过一趟,只是凤体不适又回东宫歇着了,咱们还回么?还是在别处凑合一宿?”

他是有主的狗,替主子说话是当然的,只是正正好撞到了陈锦琮暴怒,情绪得不到宣泄的档口。

前面走得急的那位主子猛地停下踹了他一脚,冰冷的声调像是地狱的宣示,“皇太后命令我,你个狗奴才也反了天了?你也配管我?”

桂圆吓得连连讨饶,额头快磕出血来,“主子,奴才不敢,奴才是一时糊涂说错话了,我掌嘴。”

他左右开扇,直到来了十几个来回,这小奴才脸肿的很高,陈锦琮才漠然转过来眼珠子,随口一说却扭头直朝着东宫走去,“没想到我的妻子这么会笼络人心,这么短时间手都伸到我边上了,下回她想毒害我都是轻而易举啊,我倒要看看她这卧病在床是得了什么病,妻子伺候丈夫是天经地义,我看她能躲清静到什么时候?”

“正好皇祖母爱看我们夫妻和睦,就演给她看,她当我陈锦琮是什么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么?”他这话带着自暴自弃和颓丧的滋味。

桂圆和丧家犬似的跟着后面再也不敢轻易觉着这位主子可怜了,天底下哪有比他可怜的奴才呢,跟着个时晴时雨的暴君,能活几日都未可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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