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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魏杏瑛拍了拍手,双陆从咸安宫梁上飞了下来,静静站在一侧等令。

只见她一袭轻裘,膝盖和手腕处裹了白绷带,白布裹脸,像个木乃伊,吓了常妃一跳,捂住胸口喘气,问道:“她什么时候到梁上去了?

魏杏瑛讪讪一笑道:“她有些古怪,爱在梁上俯瞰全局,见谅见谅。”

边说着边朝她腰间悬挂的香囊瞥了一眼,上回对过暗号,这回双陆可别掉线啊。

双陆低垂着脸,翻转了下手,一对檀木骰出现在她手上。

两太妃看了个稀罕,魏杏瑛接了过来,朝两位娘娘献宝儿似的说道:“这是太子给的,番邦进献的贡物,咱把棋儿取来,骰子就用这对儿吧。”、

李太妃和常太妃自是应下,四人端坐于棋案前,常太妃先出,骰子点数是6,棋先行,接下来,是李太妃,5,再是双陆,打了个1,快到她时,她暗暗踹了双陆两脚,双路面容冷静地给了她骰盅,果然,她扔出的点数是2.

李太妃已经前进了五下,眉毛挑了下,神情傲然:“你这小护身也就那样嘛,还不如我技艺好。”

魏杏瑛自是赔笑,随即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两位姐姐当然是聪慧秀敏,就是在西五所连打个双陆都缺人呢,可是福寿宫卫太妃比较忙,没空儿来和姐姐们话家常?”

李太妃快赢了,冷哼了一下:“她卫芳清高,不屑于我们为伍呗,人家是将门世家,她兄长卫瀛现在做着太子太卿,侄女儿卫婉争气,直接是东宫太子妃,侄子卫礼在边境当守龙大将军,人家可是盯着从龙之功呢,自然看不上我们这种已经快被淘汰的前后宫老人儿了。”

常太妃不到四十的年纪,保养的好,脸和剥了的鸡蛋壳似的,幽怨地说道:“以前太上皇在的时候,就和卫芳不合,仗着父兄权势大,一到快侍寝就称病,后面宫中传闻她有个旧情人,给人家守节呢。不过下人们说那个卫瀛不是卫家亲生的,他们两个有过首尾,无风不起浪,谁知道呢。当时太上皇说要彻查,第二天就病倒了,本来我们之前压卫芳一头,现在还不如人家风光,自个儿家族不顶事儿,前阵子我后母找到我,让我给远房表哥儿找个清闲活儿,我哪里有那么大本事哎。”

李太妃赢了不少角银去,投桃报李地给了一个重要信息;“要说你倒霉,你怎么得罪了那卫芳?她八百年不给太上皇侍疾一次,前一阵竟然去了,似还提起你,说你福星高照,把你召过来侍疾,太上皇的病就能好一大半了。”

魏杏瑛若有所思,爹最近也提起卫家的小动作,再联想这卫太妃的所作所为,不行,得给爹传个信,让他盯好卫家,明哲保身。

打完了双陆,常太妃和李太妃笑着把魏杏瑛送出宫,寒暄了几句,就双双回了咸安宫去。

双陆又躲在一个角落里跟着她们,刚双银在宫里憋得不行,狠狠道:“这两位太妃可是人精啊,说了半天就告诉你个卫太妃的消息,太上皇那怎么应付侍寝的法子是一点没说,呸,白白吞了那么些银子。”

魏杏瑛叹了口气道:“也好,总算是知道了敌人是谁,回去再商量解决办法吧。”

说完她瞧了瞧上空,太阳已经快落山了,还有两个时辰,她就得陪那个老家伙睡觉了,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不知祈春那边怎么样了,程淮之有消息了吗?

他还会管她吗,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想见到程淮之。以往有点想念都被她压了下去,可是今日,也许是做了个白日梦,也许是侍寝逼的她认清了宫里残酷现实,那种又想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腰身的冲动又汹汹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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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祈春,到了司礼监,门口的随堂打远儿瞧见一个着青色下裙,穿粉紫圆领窄袖衫,胸前缝穿枝小向日葵的小宫女过来,他立刻带笑迎上去。

这谁人不知永和宫祈春是程都督干儿子李鱼的相好儿,态度恭敬些总不出错。

小随堂虾着腰,问道:“姑娘可是有何事?来找李少监?他在隔壁文书房?我给您叫去。”

祈春摇了摇头,眉眼带着焦急,说道:“都督的行踪你可知道?”

小随堂面带慌张,瞧了瞧四周道:“姑娘你别折煞我了。我们哪儿敢管程都督他老人家的行踪啊。”

隔壁李鱼听见外头动静,掀起竹帘来,出来问道:“何人?”

一见到祈春恬静的面容,他自是暖笑道:“你找都督?今日他去了镇抚司和锦衣卫他们特审东宫,可能得有些日头才能回来。你来我屋喝杯茶坐着等。”

祈春摇了摇手,仰头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娘娘有难,不用你忙活,你替我上一趟镇抚司,我没有腰牌,出不去,你就告诉程都督,就说太上皇让娘娘今夜侍寝,速来。”

李鱼吓一跳,卷了下袖口,提着袍裾下了台阶,严肃地回了一句:“我速去,你等我,我一定把都督请来。”

李鱼路上心急如焚,经过东华门,绕过东大街西去,他自然知道小太后对程都督的重要性,若今夜出了差池,都督回来非得剐了他。

镇抚司是锦衣卫办案的衙门,和提督东厂一样,都是皇室手里的特权机构,相生相克,一方强势时,另一方就弱些,以对方为主。

提督东厂还是程淮之干爹冯保掌管时,就被锦衣卫隐隐压过一头去,到了这程淮之手上,局势来了个颠倒,锦衣卫反而屈居在下了。

他手下的番子三教九流人士很多,在查案和监督以及跟踪上都很有一套,程淮之以雷霆手段处置了几个锦衣卫里进出窑子,又霸抢民妇的下九流之后,锦衣卫一大半都畏惧他。

可他程淮之事聪明人,兔死狗烹,他还是给锦衣卫活路的,所以他和锦衣卫头头高虎经常在皇上面前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让其误以为他们不合。

锦衣卫管事儿,高聪,是一个睚眦必报,两面三刀的小人,他服了的也就是程淮之,他听命与圣上,至于太子和八王,敦王之类内斗之类的,他不会掺和,更不会偏重谁。

虽然说东宫坐在这审讯室,他有些无从下手,可这不还有程都督呢,他都不怕得罪,自己当个应声虫就行,左不过太子现在是储君,将来谁说的准能不能坐上那把龙椅,反正就目前来看,他就算让太子记恨,也绝不会得罪权势滔天,番子遍布各地的程淮之。

前一个得罪程淮之的是刑部侍郎,被番子调查了个底掉,才知道人家和地下钱庄勾结,给百姓们放印子钱,家里正妻吃糠咽菜,自己小老婆穿金戴银。再之后,程淮之叫屠夫用杀猪刀把他剐了,送到他小老婆门口,吓的那婆娘直接上吊死了。

想到这儿高虎哆嗦了几下,紧了紧裤腰带,当给自己提了个醒儿。

一进镇抚司的审讯室,就会被墙上悬挂着的刑具夺走目光,有械具,镣铐,棍棒,夹棍,一应俱全,令人胆寒。

审讯室内,高聪站在一侧,着飞鱼服,銮带绣春刀,带上悬银鎁瓢方袋,眉眼略猥琐,生得一副鼠样儿,站在面白如玉的程淮之身侧,说上一句磕碜也不为过。

对坐着的两人,可是大有来头,太子陈锦琮和东厂提督程淮之,据说二人是旧相识,如今却装作不识,倒有些稀罕。

高聪眼观鼻鼻观心在一侧静候着,怎么审当然是先让这位都督来,他先观察即可,主打一个谁都不得罪!

只见那太子陈锦琮戴乌纱折角向上巾,着赤色盘领窄袖衮龙袍,前后两肩是金线绣的蟠龙,腰部玉带紧束着劲瘦的腰身,可谓剑眉星目,龙章凤姿。

程淮之则着蟒服,腰间带蟒玉,虽说是内臣,可气度和容貌一点不输太子,甚至有隐隐压过的势头,只见他端坐在太子对面,呷一口茶,极有耐性地问道;‘咱家也不想为难太子殿下,可是三日前卫盛被押在大理寺之时,太子何以进来直接掳走?如今那罪犯又在何处?’

陈锦琮冷笑几声,掸了下绣云龙纹袖口上的浮毛,慢条斯理地说道:“都督太过武断了吧?他卫盛算是太子妃娘家侄子,还没个确凿的证据,都督就急着拿人可是不太妥当?”

程淮之冷冷勾了下唇,随口说了句:“也没您唐突不是吗?三年前你不也没问过本人就给她送上太后之位了吗?你有你的太子妃,还有一众侍妾,您何至于为难与她?她当时才刚死了亲人,难道十几年的同窗情谊在您看来分文不值吗?”

陈锦琮冷漠地斟了茶,小口品起来:“程淮之,你的依仗是什么呢?父皇的宠爱?君心难测,今日他让你来惩罚我只是为了警告我,这个位子只要他活着我就不能动心思,他纵容你扶持八王那个蠢货也好,勾结投机分子敦王也好,但我还是东宫,我是他儿子,你只是个奴才。就是看在同窗之情,我才给你个机会,魏杏瑛,她是我的女人,你不残缺时,尚且不能拥有她,如今你残缺了,就更不可能拥有她了。卫盛一事,我属下待调查清以后,自会向圣上陈情,你现在大可押着我,谅你也不敢对东宫用刑。”

这时窗外却下起了急雨,间歇能听见春雷炸响,压在程淮之心头上的那股怨和恨也跟着涌出来。

这种自以为是的权威者,在践踏摧毁了别人以后,连点儿惭愧都没有,甚至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她就是我的。

恨这种人简直是浪费工夫儿,左不过他现在也有了权势,和他们做一样的事还给他们就是了。

程淮之陡然笑起来,像暖阳下花绽于枝头,似冰消雪融,吩咐了下门口守着的锦衣卫校尉,“用刑吧,怎么狠怎么来,直到说为止,肉皮儿上别有痕就行,圣上见了难免心下不舒服。咱家一心为皇室,忠诚日月可鉴啊,你说是不是?高聪?”

锦衣卫高聪站在一侧是听得心惊肉跳,不只是为太子都督太后三人的秘辛而瞠目结舌,更为着这程淮之敢对东宫动刑的胆量而敬服。

他低头哈腰,卖笑道,“都督之心日月可鉴,小的敬重您,今儿个的事儿我一点都没听见,倘若有一点风声传出去,您拿我是问。”

程淮之从胸口开襟处取了手帕掖了下嘴角:|“咱家就喜欢识时务的人,命都比别人长,行了,我先回司礼监了,今儿还有公务。”

正说着,门外闯进来一人,李鱼,李少监,他贴近程淮之的耳朵,密声道:“都督,太上皇让太后今夜侍寝,看时辰,估计已经去了,您现在去还能拦住。”

太子陈锦琮分辨出对方的口型,神情从盛怒转为惊疑,急忙质问道:“魏杏瑛?侍寝,怎么可能?祖父分明卧病在榻。”

程淮之提起袍裾,转身之际,只冷冷留了一句嘲讽的话“别说是您自个儿的女人了,现在都您祖父抢先了,这是你希望看到的吗?多行不义必自毙。魏杏瑛不是您的所属物,她是她自个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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