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快到城门口十里路的时候,遇到了急匆匆出城寻她的林铃小姑娘。
小姑娘坐着自家的马车,由老管家亲自赶着,一路颠簸飞驰而来。
“吁~”老管家远远看见她,忙控制马儿缰绳,将马车驱停在扶黎一丈前,声音里带着焦急后难掩的兴奋,“小姐,找到晚月姑娘了!”
马车的帘子嚯一下被拨开,扶黎看到了身着披风,面色焦急的小姑娘,感动由心中发出,看着匆匆跳下马车的林铃灿灿而笑,“小心别崴了脚!”
扶黎被林铃一整个扑的往后顷了顷,带着难掩的热烈,倔强而担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晚月姐姐,我就知道你肯定出城来了,你去我家不用备礼物的,真的,我爹娘什么都不缺,他们想见的只你一人,唯你而已!”
扶黎听出林铃声音里的泪意和那种害怕失去的极致情感,不由抬手轻抚其后背,“我不会有事的……”
刚说了一句,结果就被小姑娘顶了回来,“太阴山阴森恐怖,有没有事谁能说的定,万一……万一……”
扶黎定定看着她,不知她为何会有这般感情,但肯定是在未遇到她时,便就有的,就像她曾在师父仙逝那几日,后来又不得不以伤害师妹的方法将其保全的思念和痛苦。
于是轻声道:“我也曾是修炼之人,真的不会有事的。”
林铃嘟囔一句,“可你修为全都没了呀,你是凡人了,遇到危险时,怎么能和昔日相比?”
此话一出,静了一瞬。
是啊,自己修为全部没了,扶黎心底难掩落寞。曾几何时,她因这区区几十里路而徒步行走过……又曾几何时,因为夜路难走,被石子磕碰过……
林铃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下戳了扶黎的痛苦,收回抱着扶黎的手,向后怯怯退了两步,弱弱道:“晚月姐姐,我…我不是有意提起你伤心事的……”
一双眸子在自责和悔意之下泪水就要喷涌而出,却见扶黎抬眸朝她笑来,“谢谢铃儿来接我,几十里的山路走的我脚都累了。”
看着林铃不可置信而瞪大的眸子,扶黎主动向前两步,抬手抚了抚她的额顶,而后轻声道:“夜深了,是我不好,害你们担心,我们快快回去,免得伯父伯母在家也担忧你安全。”
而后呆愣愣被扶黎将她扶上了马车。
马车外,扶黎对着脸色变了几变的管家欠身道:“麻烦钟叔了。”
钟叔低身不敢受扶黎的谢,刚刚吓死他了,这位晚月姑娘不是寻常人,虽是关心,可小姐说话也太耿直了,若惹她生气,一不小心迁怒小姐可怎么办。
压下心惊和害怕,努力维持和蔼,“晚月姑娘和小姐坐好了,老奴这便带你们回城。”
说罢调转马车,“驾~”一声,黑夜里,尘土迎着月色飞扬,远远看去,像一束渐起而落的光带,在黑夜之下氤氲而飞。
马车先去到的,是周时暮的院子,钟叔将扶黎送回时,在城门口碰到了同样寻到此处的周时暮,周时暮同钟叔一起,坐在马车外面的辕架上,同回了周家。
林铃红着眼告别了扶黎,由钟叔驾着马车带回林家。
周时暮率先打开院门,柔声提醒她,“晚月姑娘,夜里黑,我先去将院里灯笼点亮。”
扶黎看着他宽阔的背影,没有任何一句指责她的话,于是开口主动问他:“为何不怪我?”
周时暮步子未停,扶黎却听到他的浅笑声,“为何要怪你?你只是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我和铃儿对你的担忧,是我们自己情感使然,这世上除过你,没人能决定你的自由和来去……”
扶黎停住脚,心底有什么,暖暖的,却见周时暮点燃院中一盏灯笼,转过身笑吟吟的看着她。
“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们也去做了我们想做的事,我们会很担忧你的安全,却从来没有一丝对你的责怪。”
说完后,看着扶黎怔怔望着自己,周时暮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局促着走上前,略显笨拙的安慰她。
“你……我们真的只是担忧你,后面若你有想去做的事,都可说与我,不管何种危难,我…我们都愿与你一起承担。”
他,是在关心自己?扶黎想起师父,想起师妹,都护她如老鹰护小鸡崽,带了些自己都感觉不到的难过和委屈。
仙界所有仙门弟子都知晓,碧霄宫玲珑仙子有个极护她的大师兄,每次危险都将她护在身后。却不知,每次只要她一有危险,哪怕只是风吹草动,师妹总是第一个护在她身前,深怕她有什么意外。
见她如此,周时暮不由慌了神,就在他不知所措之时,扶黎笑了,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句:“明日我想吃远味斋的栗子糕,青玉酥太甜了,牙疼。”
周时暮楞了一下,随即开怀:“都怪铃儿那小丫头,她说女孩子都喜甜食,明日,明日便给你带清香酥软的栗子糕,想吃多少买多少。”
扶黎看他认真又信誓旦旦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早前与师父小妹一起,我总以为,我可以护住他们,却不想天意难测,师父仙逝,小妹远游,我又毁了全身修为,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凡人,从未想过这世间还会有人,担忧我安危,关心我衣食暖。”
“遇到你们,是上天给我最大的安慰和惊喜。”
周时暮眼中难以掩饰的怜惜,连着声音都低沉了许多,“若你不嫌弃,周家便是你的家。”
扶黎压抑着对师父师妹的难过,良久吐出一个好字。
见此,周时暮心底的担忧和石头彻底放下,扶黎自醒来已有月余,可她与他们,似总在无形中隔了一道屏障,而今晚,这道屏障由扶黎自己亲手祛除。
“奔波了一日,定是饿了,在屋子喝点热茶润润喉,我去煮面。”
说罢会心一笑,熟练去了厨房,不多时,炊烟隐在月色中袅袅而起。
金鸡啼,太阳升,万物迎着朝阳,喧闹的声音开始将整个世间热闹起来。
周时暮陪扶黎一起,又买了些许各色点心和时令水果,作为第二日去往林家的登门之礼。
扶黎吃到了软软咸香的栗子糕,自昨日被暖化的嘴角一直扬起未曾停歇。
过往的岁月里,她只记得十六年前疫种肆虐下,红月城冰冷的死亡覆没了全城,从不知,世间事,世间景,还能如此热闹,安乐非凡。
去往林家时,扶黎特意穿了林夫人亲手绣的另一件裙裳,淡淡的姜黄为底,浅蓝相衬,以琥珀明色和亮橘色做襟,其上图纹朵朵,又以青白、柳黄、松花之色作为点缀,形成满襟星光,沉稳大气而不失璨目。
钟叔早早驱着马车等在周家小院门口,扶黎带着所有礼物坐在车内,周时暮着蓝衫,同钟叔一起坐于车辕,马车咕噜噜,不多时便来到林府门前。
钟叔下车辕拿来脚凳,扶黎挑开车帘,将点心水果一一拿出递给周时暮。
而后由钟叔引着,一路进了林府,穿过错落有致的庭院之景,去往宽和质朴的客厅。
隔着一座假山,扶黎远远看到客厅内,林老爷稳坐主位,威严肃穆,林夫人坐在旁边,手中不时绞着帕子,频频往外张望,遥遥看到她们身影,脸上神色顿时一喜,想要起身,却被身边的林铃抢先一步,只好稳坐。
看着一路不顾形象飞奔而来的林铃,着一袭淡粉长裙格外娇嫩,满面欢喜笑颜开,像春日里的桃花一般清丽,又有着几分冬日里寒梅的艳丽,任凭院子里满池的荷花都失了颜色。
“晚月姐姐,你可算到了,我带你去见我爹娘,你不知道,我娘一早上都念叨你好多回了!”
林铃奔过来自然而然挽住扶黎胳膊,活泼的声音将她迈入林府的疏离尽数驱散。
“是我该早些来拜见才是。”扶黎歉意道。
林铃一听,急的忙摇头,“不晚不晚,将将好!”
一旁的周时暮见此直笑,“是不晚,小妹眼里都看不到我这兄长了!”
说着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气的林铃鼓着腮帮子愣是狠狠瞪了一眼她这怨种大哥,看得扶黎开怀而笑。
而屋内的林夫人终是未能忍住,起身走到门口时,正迎面看到三人此时喜笑之景,心中提着的一口气刹那松了下来,满心满眼的看着扶黎,慈祥而期盼。
“这便是晚月姑娘?果然如铃儿所说,端庄毓秀,玲珑婉约!”
扶黎屈身见礼,“晚月见过林夫人,林夫人过誉了。”
林夫人上前一小步忙将她扶起,亲手牵着进了客厅,一边走一边和蔼道:“莫要再唤我林夫人林夫人了,显得生份,唤我伯母。”
扶黎被她这般的亲切有些不知所措,又见她眼底纯澈,喜笑颜颜不似为假,心底最后一丝疏离彻底化去,笑着叫了一声林伯母,惹得林夫人连连说了两声好。
周时暮将点心和水果放在一旁,行了晚辈礼,“小侄拜见伯父伯母。”
扶黎也一同向林老爷见了礼,同唤了一句林伯父,惹得林夫人更加喜笑颜开,忙拉着她,将她安置在一旁的红木椅上。
“好孩子,快别多礼,一路过来定是累坏了,快坐着歇歇。”
林老爷点头,周时暮坐在扶黎下方,扶黎这才安稳坐下来,林铃接过一旁婢女递上来的茶水献宝似得放在扶黎面前。
“这是我爹托人好不容易寻来的云雾茶,平日里当宝贝似的供着,晚月姐姐你快尝尝,其味甘苦,回有余香,是世间难得的珍品。”
扶黎端起茶盏,浅浅尝了一口,在林铃期盼的目光里笑着赞了一声:“好茶!”
“哦?晚月姑娘对茶道也有所研究?”
是上方的林老爷开了口,一旁的林夫人轻轻放下茶盏,一双眸子好奇的盯着她。
林铃坐回自己位置,翘首看着扶黎,扶黎有些不好意思,她并不擅茶道,刚刚赞扬只是想林铃更开心些。
面上微赧,起身歉意道:“林伯父过誉,晚月并不擅茶道,此茶茶汤清亮淡雅,入口甘苦参半,口齿留香,经久不去,喝上一口便知其佳品。”
林老爷虽看着威严些,说起话来倒格外和蔼,笑道:“你叫我一声伯父,又与铃儿年岁相仿,我便自居长辈,也唤你一声晚月。”
扶黎没想到不止林夫人温善,林老爷亦这般爽朗,揖了一礼,郑重道:“能遇到伯父伯母,是晚月之幸。”
林老爷哈哈大笑两声,抬手示意她坐下,爽言道:“此茶只是产量少,才得以珍贵之名,远没有铃儿说的那般贵重。”
林伯母亦笑着道:“也就你伯父他好这一口,不用管他,好喝解渴便成了。”
林老爷忙笑着道:“是是是,夫人说的对!”又对扶黎道:“快快坐下莫要掬着。”
待扶黎坐定,这才又开口,“我听铃儿说过你身世,若不嫌弃,可住在林府,与铃儿以姐妹相称,互为相伴。”
扶黎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接话,便又见林夫人甩了林老爷一帕子,好气道:“刚刚见面,就这般说话,万一吓到晚月,女儿可要怪你了!”
扶黎正一脸疑惑,余光看到一脸憋着笑朝她耸肩的林铃,就见林夫人言罢立马转头笑晏晏对她言。
“都怪我,这事是我同你林伯父提起的,早前你昏睡不醒,住在时暮那儿无人知晓倒也没什么,如今你醒来,你两又都是未婚之人,我是怕你听到周遭之人闲言碎语,想着你住到府上来,一是可以同铃儿做个伴,二来,将来你若有心上人,我与你伯父也可帮着一同操办你婚事,当一回你娘家人,如此,将来在婆家便不会有人将你欺负了去。”
看着扶黎惊愕的眸子,林夫人难得红了红脸,有些不好意思。
“是我唐突,如今初见,便说此荒唐之言,可是吓到你了?”
【小剧场】
林夫人:终于见到了那个拐走我女儿的……哎呀,终于见到传说中的仙家门人了!
林铃:兴奋、自豪ing
小师妹:师兄今天没想我,还有了新欢……(幽怨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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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万众期盼入林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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