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黎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回,斟酌了几息,才道:“往日随师父修炼,从未想过嫁娶之事,如今伯母您突然提及,晚月是不知如何回答。”
林夫人笑着道:“无妨无妨,这婚嫁之事本就不是你们姑娘家该操心的,我也是常听铃儿提起你,便不由自主想到这块去了,这世间女子,即便夫君爱重,婚后总也少不了婆母妯娌磕磕绊绊,有个娘家在身后,总是要顾忌几分的。”
扶黎这才明白了林夫人之意,林家在云州城算是顶尖富庶之家,林夫人与林老爷又一直致力于慈善救济,所结人脉遍布天下,因此虽然林家声名低调,但若真要比起来,近至云州城,远至天下九州,林老爷怕都是能说上几句话的,若有这般强大的娘家作为后盾,不管夫家如何,怕是都不能苛责薄怠了林家嫁出去的女儿,登时心下暖意连连。
又看着一脸期盼,无论何时都欢乐至极的林铃,心中想,若真有人能娶得林铃为妻,有林家作为后盾,林铃也定是会如现在一般,一生喜乐,永远快乐天真的过完这一生。
无他,只因天下间没几人敢为难林家的女儿。
起身见礼,感激道:“晚月谢过伯父伯母好意,只是晚月还无婚嫁之意。林伯母说的是,世间人言可畏,更有甚者三人成虎,晚月初来世间,多谢伯母指点,往后,便厚着脸皮在府上叨扰一段时日,待寻到住处,再答谢伯父伯母收留之恩。”
早前她一直被师父要求做男子打扮,且从未露过身份,因此仙界所有人只知她乃碧霄宫大弟子扶黎仙君,所以醒来后住在周时暮家中,一直未曾有觉得不妥之处,刚刚得林夫人之言,蓦然清醒。
她已不再是极天之上女扮男装且灵力高强的扶黎仙君了,如今是一介凡人,生活在人界,必得守人界的礼仪规矩。
见他们同周时暮亲若子侄,扶黎知晓,林夫人定是顾念曾经林铃和周时暮的流言之语,所以才在一见面,频频向她流露善意,并说出这番肺腑之言,所以心底没有责怪冒犯之感,只有感激。
林夫人一听她答应留住,眼底掩不住的喜悦直直溢了出来,甩了一下帕子满面欢喜。
“不妨事不妨事,我与你林伯父只一个女儿,府中清净,常常羡慕他人家中多儿多女,你住过来正好热闹。”
“日后要多麻烦伯父伯母了。”
扶黎起身见礼,又将放在袖中的一方小盒子拿了出来打开,“晚月前两日寻得一颗紫芝,送予伯父伯母聊表心意,感谢这两年来对晚月的照顾,救命之恩,晚月终生难报。”
林家老爷本是不欲收扶黎之礼的,自家女儿要帮之人,他们连带着一起帮一帮并没有想着要有什么回报,无他,两百多万两银子虽对于外人来说是一笔庞大的费用,但于他而言却如九牛一毛。
可听到紫芝两个字,愣是没忍住激动,起身朝着扶黎急急而来,看到盒子中的那一抹紫色,激动不已,“这就是传闻中的紫芝?”
他这般好奇激动之下,一旁的林夫人坐不住了,也起身来到了扶黎跟前,看着林老爷拿着装有紫芝的盒子小心翼翼不停细看,好奇问了一句。
“紫芝?真是稀奇,我竟从未见过这般颜色的灵芝。”
周时暮和林铃也围在一起相看,他们虽于前日半夜接了扶黎回来,却并未问及她那日所获。
林铃小姑娘声音中掩饰不住的惊奇,“天下竟还有这般好看的紫色灵芝吗?”
林老爷看的着迷,激动的回了一句,“天地之大,自是有的,只是这么多年,只是传有耳闻,从未见过。晚月姑娘是从哪儿得的这颗紫芝?”
扶黎不曾想他们竟都没见过这紫芝,太阴山近在眼前,不该没见过才是,于是未做隐瞒,直道:“太阴山。”
“太阴山?!”
林老爷声音几度拔高,满脸不可置信。
林夫人和周时暮连同林铃亦都是如此表情,倒把扶黎给看懵圈了,静了一瞬后,清言道:“可是太阴山有何不妥?”
却见林老爷看她如同稀世珍宝,摇着头惊叹:“世间皆传,太阴山盛产草木,从未有灵物问世,便是一颗小小草药都不曾长过。我林家在这云州城几十年,也未曾听闻有人在太阴山见到过任何一株药草。”
这下换扶黎惊异了,想起之前自己去了太阴山七次,最终都一无所获,细细想来,自己除过这颗紫芝,在太阴山这般时日,确如林老爷所言,一颗药草都未曾见过!
背上陡然起了一层寒意,“听伯父如此一言,细细想去,我在太阴山所见确是如此……不知这太阴山因何缘故?”
林老爷提起此,满是喟叹,一手拿着装有紫芝的木盒,一手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这太阴山,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神遗山!”
“神遗山?”
满室只余扶黎不解。
林老爷坐回主位,初见紫芝的激动渐渐隐去,声音带了化不开的愁绪,“自古皆传,神遗山乃被神遗弃之地,故满山苍绿无一可用之灵物药材,且山中鸟兽不近,是为神遗。”
“后来,不知为何,向阳一面逐渐荒芜,形成荒野之景,山石皆朽,一年四季,不是风沙便是雪地,人若入其内,必是要几番惊险,甚至去掉大半条命。背阴之地,草木四季疯长,遮天蔽日,不见光阴。”
“随着岁月漫长,逐渐形成两座颜色截然的高山,世人觉得遗弃之名不吉利,便分别给取了名字,向阳的一座叫做山阳,背阴的一座叫做太阴。”
说罢看向扶黎,神色复杂,“自神遗山得名伊始到如今,期间几万年,也曾进去无数寻宝之人,其中不乏得道之仙,可时至今日,唯有你,寻到了这一颗紫芝,这便是我刚刚为何如此惊异之缘由。”
竟是如此吗?被神遗弃之山?
扶黎脑中突然想起寻到紫芝那晚离开时,山中传来的奇异之声。
厅内一时间静了下来,不知是神遗山的传说太过悲痛,还是突然倍感难过的扶黎传染了众人,一时间无人说话,只余满室沉重。
在静了半盏茶的时候,林夫人突然回过神来,笑着跟林老爷使眼色,一边岔开话题。
“哎呀,这神遗山传闻也不知是真是假,倒是这紫芝真真稀奇,晚月你快说说,它这般颜色可是灵物?”
扶黎的难过被林夫人通通撇开,定了定心神,这才开口道:“晚月略有所知。”
林夫人一听亮了眸子,忙催促着她,“这般奇物快快说予我们大家,让我这深宅妇人也长长见识。”
这时,一屋子人都被林夫人的话吸引了,于是皆目光定定看向扶黎,扶黎便将自己所知的一半说予了众人。
“紫芝,芝盖淡紫,其上有白色形成无数云纹,又做团云芝。是无数灵芝仙草中最为奇特的一种,虽有仙芝一称,却并无仙芝之实。实乃其色清雅,世间独有且所罕见,所以被冠了一个仙字。其性温平,能得人长寿,又能去其沉疴,最是养人。”
“原是如此之物?”
不知为何,扶黎在林夫人惊叹之声中听出了淡淡惋惜之意。
又听她接着道:“此物奇特,我便替你林伯父收下了,往后若有所需,皆可开口。”
言罢看着一旁自己的女儿,眉眼一转,笑着道:“今日过府之邀略为仓促,府中院落居多,我想来想去,还是去铃儿院中同她一起住下来,不然铃儿恐不会回她如意阁了。”
说罢,又解释了一下,“如意阁是整个府内景致最好的院子,你若住过去,我叫下人多备些衣裳用具过去,也免了铃儿天天在我耳边念叨。”
扶黎感受着林夫人的善意,笑道:“如此,劳烦伯母了。”
林夫人忙道:“不麻烦不麻烦,你能来林府,我们高兴还来不及。”
周时暮也知晓流言的厉害,在林夫人提到后,便自没有反对,只是心里莫名空了一下。
于是扶黎就这样住进了林家最好的院子,同林铃小姑娘睡在同一屋舍下,把小姑娘高兴的激动了好些天。
林家夫妇两对林铃这个女儿格外疼爱,因此连带着扶黎所用之物,皆是最好。
林铃在家中闲不住,一有时间,就拉着扶黎上街采买,皆是女子所用之物,什么胭脂水粉,新出的点心吃食、衣裳首饰,几天时间买了个遍。
一日午后,在林铃再次出门逛街,得知扶黎没有一同出门,林夫人独自来了如意阁。
她来时,扶黎正对着窗前花盆里的一株如意树发呆,想师父,想师妹,还在想那神秘却又孤寂了万年的神遗山。
她一连多日入山,并未发现此山有任何奇特,加之林老爷所言,更不可能有任何神灵之力救自己了,那么自己,究竟到底是如何活下来的?
林夫人进门见扶黎眉间愁绪笼罩,未有察觉,走过去轻声道:“可是想家中亲人了?”
她记得扶黎说过她有一小妹,不知远游何方。
扶黎猛地回神,忙起身之际被林夫人抬手阻止坐了回去,拉着她手同她一起坐下,“可是府中住的不好?”
扶黎微微摇头,脸上不自觉露出笑来,“住的很好,只是突然这般清净下来,常常会想起往事,让伯母忧心了。”
她能感受到林夫人是真的待她。
“可要我着人替你寻家中小妹踪迹?”
扶黎摇摇头,笑着道:“不用了,小妹远游,若知晓我修为尽毁,恐难以安心,还是不知道为好。”
林夫人好看的蛾眉不由蹙起,“可有法子恢复修为?早前我与你林伯父均不知你修为之事,若你需要,但凡天下有的,我都能做主替你寻了来。”
扶黎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温度,是一种独特又熟悉的暖意,带着无发言喻的厚重之感,“谢谢伯母,恐是无法恢复了。”
说着轻笑了一声,“且我如今,也不再想了,就听师父临终所言安稳一生就好。”
林夫人看出她没有完全释然,仍心有牵念,没有回她,只是缓缓讲了一个故事。
“十六年前,铃儿出生三月时,突发急症,我与你伯父虽有盖世财富,但在那时却无法寻有救治铃儿的法子。”
扶黎在她的声音里听出了无尽难过悲怆之意,轻声道:“我曾听周大哥和铃儿说过,说铃儿自幼患有体弱之症,是因为那次急症吗?”
林夫人看着她,目光思索了再三,才微微开口,“不是。”
竟然不是?扶黎怔了一下。
“准确来说,铃儿并非患有体弱之症,乃是诅咒。”
“诅咒?”扶黎因太过惊讶,声音高了高。
林夫人看她神色不似不知诅咒之意,便继续着讲了下去。
“我本家姓白,这诅咒乃我白家祖上便有,传闻早前,天地灵力还是鼎盛,我祖上一先祖,曾得一位上神指点,一度修炼位列神君,可后来,那位上神仙逝,成神的先祖于咒术之法天赋异禀,便使用禁法,试图将那位上神复活,于是得了天地罚咒,一度陨落。”
“后来,这诅咒便在族中蔓延开来,族中于修炼之上天赋最好的族人,接连显咒,均活不过十八岁。”
“直到我曾曾曾祖父一辈,这诅咒才慢慢停息,不是不再显咒,而是族中族人天赋越来越弱,几乎没人能够再修炼。本以为,白家的诅咒便自此停歇了,不曾想,与我铃儿身上,再次显咒。”
“铃儿三月大时突发急症,我们遍寻了医者,都没任何法子将其医治,忽然忆起幼时听得祖母之言,便去家族查阅族谱古籍,方知这诅咒之事。”
林夫人说着,一度红了眼,“知晓诅咒那一刻,我与铃儿父亲一度绝望,可我不忍心啊,不忍心我的铃儿刚刚来到世间三月,就要离我而去,于是我们遍寻了世间,想要寻到仙人,为铃儿求一解法。”
“可仙人哪有那般好寻,遍寻无果后,我与铃儿父亲于偶然间,听得山阳之上有位道长,能解世间不解之惑,便冒着生命危险去见那道长一面。”
“那时的山阳,虽没有如今这般寒冬冷雪不断,却也山石腐朽,危险重重,马车不能前行,我们便徒步走了六个月,才在众乱石和沙尘风暴之下,寻到了那条去往道观的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