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梵花幻境很聪明,察觉到岁岁的心思,一转眼间,就强行将岁岁送到了苏府。
眼前,是阿怜的生父生母。
如那日在婆婆家一样,二人穿着华贵的衣裳,男子面孔方正,玉冠束发,一派威仪之态。
可岁岁看到了他阴鸷的眼神,知道他有多厌恶眼前的这个女儿。
“宫宴那日,你为何不来见我?”他冷声质问。
岁岁抿了下唇,犹疑了片刻道:“父亲何时唤我见你了?”
她故意装傻,露出一脸无辜之态,苏钦一时也寻不出错处,毕竟他未曾直言,只得在心里暗骂这个女儿蠢笨。
倒是苏夫人很是温柔,上前搂着她,埋怨苏钦,“夫君,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你何故板着脸?”
她又笑着拍拍岁岁的手,“今日既是回了家中,便好好歇着,不用理你父亲,母亲命人备些你爱吃的吃食。”
母亲难得温柔,可她并不知道阿怜喜欢吃什么菜。
是以,上桌的菜品,皆是她按照小女儿爱吃的,来准备的。
也是这次机会,岁岁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丞相独女”,她……也单名一个“怜”字。
“你们姐妹二人,从小并未长在一处,但都名‘怜’,岂不是缘分?”苏夫人给岁岁夹了一筷子小女儿喜欢吃的菜,笑说起来。
岁岁看着对面的苏怜,她与阿怜长得并不相像。
苏怜长得更像苏钦一些,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可偏偏脸色发白,英气中又夹着一抹柔弱。
与阿怜的长相不同,苏怜那张脸,看着便是被人宠着的,虽然带着病气,却眉目清丽舒朗,笑起来时,更是婉约天成。
而阿怜,虽明眸似晨间枝头的露珠,但眼尾略低垂,倒显出几分怯生生的意味来。
眼下的泪痣焱焱,却是无辜苦相。
所以,他们都喜欢苏怜……
岁岁的筷子,夹着苏夫人夹过来的菜,缓缓垂下头。
“我派去伺候你的人呢?”苏钦想到宫宴所见,记得她身边只跟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丫头,不禁开口发问。
岁岁讨厌他派过去跟着她的人,好在都被姜沉赶走了,她们日日在她跟前说,她是多么多么幸运,能够得到苏丞相的看重,得以嫁入将军府。
她们也日日同她说,她们苏家的独女是如何的娇俏可人,是如何的贵气端庄,她这个山间村妇,比不得苏怜一根脚趾头。
可她,不,阿怜也是丞相的女儿啊!
只是她出生时,没人在意她,也不曾问过她,便将她抛在漫天大雪里,丢在人迹罕至的山间。
所以,苏怜便是受万千宠爱的丞相独女,而阿怜,就是人嫌狗厌的山间孤女。
岁岁抬头,凝了眼苏怜。
其实,她知道不应该怨怪苏怜,可是看着苏怜时,岁岁还是会为阿怜感到难过,也做不到喜欢。
她无视着苏怜,也不想理苏钦,只是放下筷子道:“父亲叫我回来,不只是问这些吧,父亲不是说婆婆病重?”
她抬眸,与苏钦对视,“此事,是真是假?”
苏钦一下便沉了眉眼。
岁岁继续问:“若是真的,父亲便让我去看望婆婆,若是假的,父亲不妨直言,要我做什么?”
“啪!”的一声,苏钦将筷子摔在桌上,在他左边坐着的苏怜,亦被吓了一跳,轻咳了起来。
苏夫人见爱女犯了咳疾,慌得脸都白了,起身围到苏怜身边,轻轻抚着她的背,口中喃喃道:“我可怜的女儿……”
岁岁是不经意看到的,看到苏夫人看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怨怪。
很奇怪,岁岁感受不到阿怜的心在痛。
她就想,前一世,阿怜也是这样面对着苏家人吗?
那她该是怎样被对待,才能到如今,本还能跳动的心,面对他们,却兴不起一丝涟漪?
“母亲,我无碍。”总归是被人疼爱的,苏怜说起话来,也是温温柔柔的。
岁岁就知道,在苏府,不会有阿怜一席之地。
这样的苏怜,没人会不喜欢。
苏钦冷着眉眼,看向岁岁的眼神,并不像在看自己的女儿,仿佛只是看着一个要亲手摔碎的物件。
他说:“你那婆婆早就死了。”
他冷漠地吐出这句话,仿佛死的是一条狗。
他不在意婆婆是死是活,更不在意婆婆其实是把他的女儿抚养长大的“恩人”。
在苏钦眼中,没有利用价值的,死了才好。
他叫回阿怜,不过是怕婆婆死了,她会不听话。
没有可以拿捏阿怜的筹码,阿怜便不会老老实实待在将军府。
苏钦见岁岁的脸色变了,给身后的下人使了眼色,在她起身的一刻,让他们按住她,将她关起来。
那一刻,岁岁想到了什么,阿怜那么爱重婆婆,前一世,她一定傻傻地来了苏府。
也是这样,她被下人捉住,关在柴房。
那时,阿怜一定在想,要把婆婆葬在山间,那里山花烂漫,清泉倾泻,有织锦般的日光,亦有洁白无瑕的月色。
岁岁被关起来,苏钦在外面对她说,要她搜集姜沉意图谋反的证据。
岁岁很想问,这证据是真的存在,还是需要她造假呢?
“姜沉记恨着我,你既活了下来,便该为为父做些什么,方不负你走了这人间一遭。”苏钦站在院中,看着挂着沉沉锁头的房门,轻声开口。
岁岁在里面冷得发抖,这里可真冷啊!
她自从女蛮来到大唐,不曾被关过这样的地方。
她虽是下贱的菩萨蛮,可在画舫,也是被阿娘和姐姐疼爱的!
可阿怜,只有婆婆疼爱她。
可婆婆却死了……
岁岁不知姜沉与苏钦到底有什么样的恩怨,但她明白,姜沉讨厌阿怜,是因为她是苏钦的女儿,而苏钦,要的是姜沉死!
谋反,是要被杀头的。
岁岁抱紧自己,想着姜沉会不会发现阿怜不见,来寻她。
等到夜深时,她没想到,会等来苏夫人。
而苏夫人手中拿着一碗热汤,闻起来很香,但那却是阿怜最不喜的鱼羹。
也是因为在将军府时,姜沉这个幻境的主人,毫不避讳地让下人给她做阿怜爱吃的菜,岁岁才将阿怜的喜好记在了心里。
阿怜不喜欢喝,岁岁也不喜欢鱼羹。
所以,苏夫人用勺子将鱼羹送到她唇边时,她嫌恶地扭过头。
苏夫人的指尖微有些颤,却不曾注意到她的神色。
她只是劝着岁岁:“莫跟你父亲犯倔,你那日在宫宴不曾理会他,他在家中发了大火,姜沉小儿,不过一介匹夫,在朝中如何能与你父亲相提并论?”
似是说到兴处,苏夫人将勺子扔回鱼羹中,哼了一声道:“他日日戴着那面具,如同罗刹,王上顾念老将军,才对他这般放任,如今天下太平,日后这朝中,岂会有他一席之地?”
那个大耀的英雄,本该万人敬仰,在他们口中,却是这般不堪。
岁岁更厌恶这对夫妇了。
可她不是阿怜,不会为姜沉辩驳,她只是看着苏夫人,那双杏眼泛着点点水光。
她问:“母亲,你知我不喜鱼羹吗?”
苏夫人猛地一顿,岁岁苦笑一声,“为什么呢?只有婆婆爱护阿怜,你不曾在意过阿怜半分,父亲也只想利用我,可婆婆不在了……”
“让我去看看婆婆也不可以吗?阿怜,也是你们的女儿不是吗?”
苏夫人的眼神微闪,端着鱼羹的手愈发不稳。
她的脸色发白,窗外的月光顺着破洞的窗子探进来,洒在她华美的衣裙上。
岁岁起身,走到门边。
“母亲可知,阿怜不喜鱼羹。”她微仰起头,看着乌黑的屋顶,“哪怕做得再鲜美,阿怜都不喜。”
“啪!”那碗鱼羹应声落地,白色的瓷碗碎裂,鱼羹洒了,糊了满地的浓白,填满不平的沟壑。
岁岁回过身,看着地上的鱼羹,心里莫名出现一个念头。
她移开目光,看向苏夫人,语调没有一丝起伏,只是问她:“母亲拿来的鱼羹,是真心,还是……要阿怜死?”
她看到苏夫人的身子陡然一僵,脸色一瞬失去血色。
她闭上眼,便明白了。
母亲故作温柔,只不过是想喂她一碗毒药。
“可你本就该死了,一胎双生,你若不死……”苏夫人看着她,眼泪划过脸庞,“死的便是我们苏府上下一百四十七口。”
所以,阿怜本该死在十六年前,而今,她也不该活着。
“若是你肯应你父亲所求,就该为我苏府毁了姜沉小儿!”苏夫人的脸扭曲了一瞬,“他活着,就会害了你父亲,害我们苏家!”
“为何?”岁岁亦提高了音量,质问着:“难道不是因为父亲害死了他的父亲与祖父?!”
姜沉的母亲早亡,他的父亲并未再娶,一生在苍北之地守卫大耀。
五六岁的小少年,习得一手好银枪,只为同父亲一般,做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可后来,戎族犯苍北之地,他的祖父以年老之躯奔赴苍北,却与他的父亲,一起战死沙场。
岁岁本不知,姜家为何与苏家不和,更不知姜沉究竟是厌恶阿怜,还是因为苏家,不肯对她好一分。
但观苏钦行事,还有当年苍北那场战事,戎族大败,可姜家军死伤惨重,而身经百战的两位老将军,却被埋骨在苍北。
岁岁便明白,苏家在苍北那场战事里,并不无辜。
苏钦素来主和,看不惯姜家一身武夫之气,两位将军的死,怕就是他所为。
而小小的姜沉,早便知晓他与苏家,隔着血海深仇,可偏偏,王上赐婚了姜家与苏家。
他不得不娶苏家的“独女”。
这幻境是姜沉所立,小郎君说过,破除幻境的关键就在阿怜身上,且这些时日相处,岁岁知道,姜沉并不厌恶阿怜,相反……他心心念念皆是阿怜。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岁岁不得而知。
只是此时,姜沉应是不顾念阿怜的。
若他念着阿怜,岂会不知今日阿怜来此,只会凶多吉少,而他放任了,不过是依旧怀疑阿怜别有用心。
这时的姜沉,可知阿怜并非苏家宠爱的“独女”?
心口又泛起一阵抽痛,岁岁轻轻按抚上去。
阿怜,你不要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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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不该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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