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共摆了六大桌席面,用一架十二扇大屏风隔出里外间来,两边各摆三桌。
外边请的是一同从渔阳回来的人,其中有家里的伙计们和吴冲一众军汉。
另外江梦鲤把彘奴也叫来了,让他上主桌坐自己身边来。
里边是林氏带着江芷若和伙计家里的女眷们吃饭。
江梦鲤说趁这个机会想请大家给他做个见证,就问彘奴愿不愿意给他做儿子。
彘奴很是惊讶。
他没有父亲,母亲也早早弃世了,在他心里,家主、主母、管家陆伯夫妇、宝镜娘都是他的长辈,他对江家有归属感,但却谨守做仆人的本等,哪里敢想做家主的儿子。
吴冲等人催促打趣说:“这个小子傻了,还不快给你爹磕头。”
彘奴还呆着。
江梦鲤笑问道:“怎么,你这是不愿意吗?”
彘奴道:“不,我心中一百个,不,是一万个愿意,就怕自己不配的。”
江澈也欢喜起来,搂住彘奴的肩膀,笑道:“如今我也有了兄弟,再无‘司马牛之叹’了。”
早有家下人取了蒲团来,彘奴跪下,给江梦鲤磕了头,喊了爹。
江梦鲤于是命家下人改口,以后称彘奴“二公子”。
大伙亲亲热热喝酒吃饭,吴冲等纷纷举杯向江梦鲤道贺,对彘奴赞不绝口。
“这个孩子的身手,要是在战争年代,封万户侯都不在话下,江员外又得了个好儿子,回头我们石大人知道了,不知是欢喜多些,还是羡慕多些。”
而最欢喜的人非江芷若莫属。
在她心中,彘奴就是兄长一样的存在,她前世也有过结做兄妹的想法。
但彼时她漂泊沦丧,提出那个,怕是无端给他负担。
没想到爹会有和她一样的想法。
宴罢一家四口回上房说话,彘奴也给林氏磕了头,改口叫娘。
江芷若也来拜了彘奴一拜,笑道:“二哥哥,这是我两世的心愿,没想到爹爹和我想到一处了。”
彘奴也给江芷若还了礼。
江梦鲤道:“我有一件事要说,你们三兄妹跟我来。”
江梦鲤说着带着孩子们往桂花林来了,
天上的月宫又叫蟾宫,传说月宫里有桂树,江家本宅“蟾园”一名便是因园中有六百亩的桂花林而命名的。
桂花色黄如金,花小如粟,江家大富,远近都知江梦鲤钱粮多,因此一语双关,洛阳城里也有人管他家蟾园叫金粟园。
江梦鲤是个经商的奇才,江家每年靠出售桂花,也有一大笔进项,但这片桂花林的意义远不在此。
江梦鲤道:“你们可知道,咱家这六百亩的桂花林关系着大周的社稷安危。”
江芷若想起自己前世魂返蟾园的那一夜,惊问:“爹爹,这底下是粮仓吗?”
江梦鲤道:“不错,这地底下埋着数百个粮窖。
封土上种桂花树苗,大了可以移栽做盆景卖钱,但种树最大的用途是观察粮食的变化。
哪个窖里的粮食若发热变质,地表的树木就会枯黄,那时就该扒开地下库窖,处理粮食,避免大的损失。
这片桂花林地下的粮食供全国百姓吃上二、三十年是没有问题的。
丰年谷贱伤农,灾年谷贵伤民。所以国家应该在丰年时以平价收购粮食,灾年时再以平价卖给百姓。
在你们所说的前世里,朝廷不肯开仓救灾,任由南阳流民暴乱,以致天下大乱。
我想朝堂上掌权的再怎么不顾百姓死活,也不至于想要让国家颠覆。
不救灾,是有一个原因的。
如今长安里,是皇帝的舅父何进和姑父裴安国两个把持朝政。
这两一个贪权,一个贪财。
裴司空是一只大硕鼠,早就把国家给掏空了。
他安排亲信,虚开粮食收购发票,把朝廷每年收购粮食的银两都给侵吞了。
国家粮仓里没有粮食,拿什么救灾?
爹小时候受过饥荒,饿怕了,我亲生父母就是被活活饿死的。
这些年,朝廷没有收购的粮食,咱家收来了,都在这桂花林底下埋着。”
前世,南阳地区饥荒最为严重,江梦鲤也捐过粮食救灾。
但是一车车粮食运了过去,都被南阳上下官员贪污掉了,老百姓一粒米都没吃到。
民不与官斗,江梦鲤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后来他又想用粮食吸引南阳饥民来洛阳,为他的女婿再招募一支军队,岂料壮志未酬,身死强盗之手。
江梦鲤从商可受了不少窝囊气,但听女儿说起那个前世,一家人竟落得那么凄惨的下场,便把往日争强好胜的心都去了。
两世心态有所不同,他本就是个仁爱有德的人,如今更是一腔舍己为公的家国情怀。
江梦鲤继续说:“我好命啊,走了快二十年的大运,积累了这么多的财富,但再多的东西也只是老天爷让我暂时保管的。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留钱财给儿孙,不如积德遗儿孙。
天下之物是天下人的,明年若仍如你俩所言,要闹旱灾蝗灾,朝廷救不了,咱家的粮食就派上用场了。”
江澈点头道:“爹说的极是。”
江梦鲤又问:“芷若你怎么看?”
江芷若道:“爹爹富而好礼,有大慈悲心,身为爹的女儿,我很荣耀。”
她重生以来,所思所想是如何保一家人平安,爹却想保万民平安,这气魄格局远非自己能比。
江梦鲤又道:“彘奴,你还没有大名,爹今天给你取名字。
你们兄弟这一辈从水,爹给你取名‘治’,左边三点水,右边一个台,江治,字世安。
你们大哥江澈的字是清许。
海晏河清,天下大治是我们老百姓最大的福气,咱家能为此出上一份力,也是老天爷给我们的福气。”
江澈是能深谋远虑的,脑子也快,他说:“到时那么多难民,聚在一起,难保不生变。
我倒是有个想法。
咱洛阳的河流水道年久失修,底部都是厚厚淤泥,漕运效率忒低了。
惠帝在位时,有兴修水利的想法,要在城西开渠引洛水绕城而东,这项工程修成了,青州的漕船都能直抵洛阳。
可惜惠帝驾崩了,今上可没他父皇的雄才伟略,这事就搁置了。
咱家有粮有钱,不如就去南阳雇人来,挖淤泥、开渠,把惠帝想办的事办了。
那些人的精力有地方使了,也不会作乱,这是一举多得的事。”
江梦鲤激动得连连夸“好主意”,这个长子是他素来看重的,果然没叫他失望。
弟弟妹妹们也都对江澈这个大哥崇拜得不行。
江澈是个行动派,隔日就着手去找懂水利的能工巧匠来商议。
这一日正好是中秋节,江芷若把上回林氏给的新衣服和珍珠璎珞衣都给穿上了。
薛巧云给她梳了极精致的发型,绾了支攒珠累丝金凤钗,打扮得她就如广寒仙女一般。
家宴结束后,江梦鲤便带着两个儿子往前面去和吴冲他们喝酒,有事相商。
边陲幽州如今也太平无事,反倒是中原危机四伏,这十名军汉是石逢春精挑细选的,都是军中的高手,江梦鲤意思要留他们帮忙。
他大哥石逢春那没有不答应的,但也得吴冲他们愿意。
薛巧云听说家门口瀍河边上布置了好些花灯,要带侄儿薛小宝去看花灯、放烟花玩,江芷若和宝镜也跟着一起了。
因想着就在自家门口玩一玩,没什么不安全的,也就没再喊人随从,结果晦气到家,自家门口都能遇见那个五百年前的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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