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不过阳历年,一路上没看几处有节日气氛的存在。
老旧又疾行的面包车逐路驶进县中心,如鱼般混迹于最繁华街道,停车位排了十分钟的队伍,也还没轮到他们入地下库门。
“这堵得,车子也陪着人过节。”
向永远往车窗框边一倚,手架在上面抵着额头,脱口而出的感慨里掩藏着细微不耐。
这番拟人语引得向怀南忍不住发笑,他抬头从手机上移开视线,耐着性子转头安慰人:
“过节要是看不见人山人海,那和昨日前日又有什么差别?前头也就两辆车,马上就到我们了。”
皱起川字纹的司机,闻声与副驾的青年对视,然后悄无声息下眉峰默默移为平地。
但很快想到些什么,那点小地方又再次聚拢起来,向永远提前打剂预防针,
“待会儿要是林源他们喝多乱说什么你不要管,玩笑过分了你直接怼就行,不用顾忌面子。”
今晚聚餐的是上学那伙狐朋狗友,每到跨年夜只要没在异地大家都会一起吃个饭。
认识这么多年,他太了解那群人尿性,喝醉后出的洋相,能比洋人还洋。
话说得像是要去见亲友团一样,向怀南有些好笑,不过倒也没反驳,他配合应下来。
不行,向怀南眉头愈发紧皱,他得再和那群赖皮蛇们打个招呼。
趁着还有一辆车的间隙,他拿过手机发了个群公告。
跨年夜的行人如过江之鲫般,络绎不绝,嘈杂的声响直抵耳膜,组伙前来的队伍没几个能协调统一步伐的。
向永远也费劲转身时不时查看着后面,隔了几步远的向怀南偏头躲开迎面而来的路人,瞅着站在原地等自己的青年人,想说些什么过去都觉得像对唱山歌。
挤。
努力挤,使劲挤,拼命挤。
终于,如愿穿过千军万马,成功抵达“胖福福烧烤店”。
窗口处忙得像八爪鱼上身的厨师瞧见身影后,连忙朝俩人扯嗓大喊,动静引得屋里那帮正胡乱侃天的男人,立马跟着投去注意力。
“你俩可算来了,大家都等着呢,外面冷赶紧进屋!”
周围人太多,向永远懒得朝他喊回去,只等人也站至身边后,他打头推开那道呼应喜庆气氛挂上红装饰的玻璃门。
跟在后头的向怀南才刚迈半只脚,耳边传来的一阵哄闹嬉笑声,让他恍惚以为这进的是高中教室呢。
“哟,这不是秋名山车神远哥吗?”
整个屋内靠最里面的那桌,全员早就虎视眈眈盯着门口处,人不过一冒头,其中的微胖男人便立马故意阴阳找事道,外人眼中江湖气息霎时浓厚起来。
余下两位同伙虽没跟着开口,但光从行为动作看来,也早已摆明是所属帮派中一员。
而向永远顿时也切换状态,整个人气势一下叱咤风云起来,挎着架势仿佛应战那般走近挑衅仨人组。
然后,站定扫视一圈空荡桌面再俯视他们,甩着狠又沉的嗓音,说:
“我要的香菜拌猪肝呢?”
这伙人,戏真多。
向怀南站在两米开外,静静地看着他们上演“黑.she.会碰面”,待周围看客完全收回目光,继续该吃吃该喝喝后,他才肯向前迈去补足这么几步间距。
“好久不见啊南哥。”微胖男人转眼又变身为弥勒佛,笑眯眯的朝自己亲切招呼道。
“南哥还记得我们不?”另一平头也跟着道。
向永远两腿一跨坐下,头微朝右侧点了点,示意向怀南坐他旁边。
“好久不见,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忘记你们。”向怀南也跟着开回去玩笑,但哥什么的他暂且还是叫不出口。
桌椅都临时拼凑出来的,旁边还剩俩座位,估计是留着给林源夫妻俩。
凌晨过后的档都已被向永远推掉,但他还是碰不了酒。
因为那辆老旧面包车是手动挡,向怀南自打驾驶证拿到手后摸车次数就没超过个位数,自动挡估计都开得哆嗦费劲,更别说让他一下在黢里麻黑乡村路上去熟悉手动挡。
为了安全着想,他们还是别冒这个险了。
不过,他们今晚倒是可以放肆的熬夜。
“诶你是不是毕业之后,就一直留在了大城市,搁那儿待着没怎么回来过。”刘平,也就是微胖男人,他边倒手中啤酒边话语好奇的问。
“是啊,赶巧最近不用工作,想着回老家瞧瞧。”向怀南说。
“哦——这样啊。”人倒也没细问,不知是不是向永远之前说过什么。
以前上学时候,他们顶天的交情也就是自己和向永远打招呼,顺便一群人点点头便算意思下了,谁也没预料过多年后,大家还能坐同一桌跨年。
所以要真唠起来,他们也没什么共同话题。
“诶,香菜拌猪肝来咯——”
林源媳妇掀开那道神秘门帘,半弯着身从里面端出一大托盘,来到桌前把菜品陆续一一放下。
向怀南眼尖的发现,摆布的八道菜里有一半是自己给向永远报的菜名。
他悄无声息地撇去那人一眼,对方正和刘平他们聊的热火朝天,于是又收回视线安静吃着。
这次回来,向怀南出乎意料发现,向永远比自己印象中更要会照顾人,实名演绎“胆大心细”四字怎么操作。
节日特殊,往日九点过后便人烟罕迹的夜市,今晚硬生生热闹近零点。
不过再早些时候客流量就有式微苗头,林源夫妻俩掐着缝儿时不时坐下吃喝唠两口,2023年也就这么慢慢滑至尾点。
烟花乍然响起时,众人皆随着声儿朝门外望。
“哎呀想起来了,听说今晚零点有烟花秀呢,忙乎一天都昏头了,走走走,咱们出去看看!”
林源老婆放下手中筷子,风风火火地招呼店内所有人朝外走,其他两桌食客也被她热情地张罗看烟花去。
虽北风呼啸,但不知是否人头攒动过密,身上冷意经由大片二氧化碳晕染后,也无知无觉的安静下去。
也或许是空中的烟花太绚烂夺目,飞扬绽放的姿势犹如世上最自由的舞者,多彩的裙摆肆意到谁都无法移开注目,连冬日寒冷也自甘成为其背景板。
“砰——”
“啪——”
漫天烟花下,行人们吵吵嚷嚷惊呼交流,也不知是谁带的头,众人开始大声互贺新年祝词。
向怀南下意识转头,却发现向永远不知何时,早已眼含亮光的看着自己,他一怔,随后很快儿回神,跟随大流节奏祝贺道,
“新年快乐啊。”
“新年快乐!”
向永远列着整齐的一口白牙大笑,模样居然灿烂得堪比半空中烟花。
那毫不收敛的热烈,突然似火苗般窜起心中的某处,好像有人扔进去了颗摔炮,
砰——炸了一下。
有些事情就这么石破天惊出现了。
向怀南待回正脖颈后,已无法再专心去看腾空的璀璨。
他感觉自己脑子里被塞进满窝的棉花,麻麻的,木木的。
烟花又升起一轮,他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睛明穴,依旧无暇欣赏。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向永远猝不及防的声音,惊得他扭头吓一跳。
他正满面担心地看着向怀南,眼里在意的情绪,几乎快凝成实质性,直戳人心。
“你咋了?要真不舒服话我们回去。”见人还是不说话,向永远有些着急了。
都怪气氛太惑人,所有的一切都没收拢住,才叫刚在这方面开了窍的某人,隐约抓住漏洞。
要说最初,向怀南是被自己的那个胡思乱想给麻痹了下话,那么现在,他就是被心中的猜测给震惊住了。
向怀南摇摇头,轻声说:“我没事。”
周围太吵,向永远并无法听清话说了什么,但他能根据口型看懂意思,低头掏出手机,看见时间已快走向十二点半。
他二话不说,转身侧过路人,朝几步远离最近的刘平说了些话,对方朝向怀南这里看了眼后,挥挥手,大着嗓门喊道:
“下次再约——”
省事的成功吸引来林源他们目光。
他也跟刘平和其余人挥挥手,算示意道别。
回去一路,向怀南看似闭目养神,实则脑里早已乱成一团毛线,他正努力厘清其中的线路走向。
向永远不动声色投去好几眼,他还从未见过向怀南睡着了的样子。
安静淡然的神情似平常,又不似平常,少了些拒人千里之外,多了点乖巧。
乖巧。
向永远因为这个词隐隐发笑,忍不住握拳掩耳盗铃的挡住嘴角,小声清了清嗓子。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向怀南百思不得其解,毛线理着理着却又纠缠到了一起,乱成迷宫状后把他也困在其中。
他搞不明白事态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搞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也搞不明白向永远……在想些什么。
唉,悄声在心里叹了口气。
命运的走向真是你想也别想。
黑夜里,两排参天大树护卫的马路中央,面包车刚停稳当,还没来及想好怎么喊人,向怀南已自己醒来,俩人短暂的对视一眼后,他似乎就匆匆移开,转身去解安全带。
向永远不知道是否自己想多了,莫名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纳闷的跟着下车后,这种感觉很快又被打散了。
脑里不由自主想到刚刚漫天烟花,现在也已是新年第一天,好似之前的氛围有延时性,此刻,向永远又情不自禁露出一口大白牙,朝向怀南呲着乐。
“新年快乐。”又祝福了遍。
向怀南说不清在想什么,心态很是复杂的盯着他,直至感觉快把人看毛时,才缓缓开口道:
“新年快乐。”
向永远:这么看着我……难道脸上是有什么不干净东西吗!(疯狂想找镜子)
作者君:不,他只是单纯在思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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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跨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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