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的日子里,伴郎团起了个大清早,可谁曾猜到身为主角之一的新郎却睡到日上三竿,临出发之际才睡眼惺忪坐上车。
在向怀南打第不知多少个哈欠时,一直悄声注意他的的向永远开口道:“很困吧。”
眼皮肌无力的俊秀青年像只懒洋洋大猫,实在生不出多余耐性去唠嗑,简单嗯了声便没下文。
见状,向永远也不愿再多言打扰,余光瞄着人叮嘱一句“待会儿你跟在我身后就行”,也歇了谈话心思。
迎亲队伍转过弯绕小道,将一溜车停至村里的马路边,他们把保暖棉服扔在车上,冷着一身西装展示风度。
新娘家是在胡同里面,要想到那儿得需踏过一段泥路。路口处,轰隆作响的鼓风机正源源不断给大红拱门提供生命力,一伙儿大老爷们顺着已铺好的红毯朝老宅子急速奔去。
乡村喜事讲究的不多,主打热闹有戏看,自男方迈过女方家大门后,预示着观众的乐子也渐渐搬上大舞台。
大涛作为熟识多年的新郎,首当其冲被舅哥们刁难调侃,或许是怕二楼的女眷们手段放不开,这群老男人眼下是铆足劲想多给他们使点绊子。
“诶诶”有个伴郎被人群挤得站不住脚,晃悠的架势波及到挨他最近的向怀南,碰撞之下俩人即将前后脚摔倒。
不过同人不同运,向永远余光一直小心注意着四周情况,扫见危险事态后,他像飞奔而出的高铁唰——毫不犹豫地伸直胳膊,拽住了向怀南。
没稳住四肢的伴郎,龇牙咧嘴揉着腰际,那不长眼的木头桌子肯定给他撞淤青了。
但心里再怎么骂骂咧咧,面上都不能露出丝毫愤怒,大喜的日子里,只好继续扬着笑脸护送新郎往前冲。
向永远没敢撒手,外侧胳膊划了个半圈把人围在身后,另一边曲起横挡胸前开路,吃力得整张脸都憋红了劲。
最后,短短的六七米他们却耗费近二十分钟,才艰难抵达。
好不容易挤进开着热风的堂屋内,五个大男人没立即继续往楼上进攻,停下想先短暂喘口气。
大涛大致理了理被挤皱的西装,望了下他的伴郎团,胸口处的起伏还未完全平静,关心问:“还好不你们?”
先前被撞到的那位伴郎揉了揉腰,话也不用多说,一看动作便明了肯定是已负伤,他朝着新郎咧嘴道:“回去得好好给我补偿补偿。”
“行,包的。”大涛爽快地拍了拍他。
向怀南不自觉摸了下鼻子,无论是从仅微皱的衣服布料,还是平坦的呼吸节奏来看,他完好无损的都不像是经历过乱战的人。
转头看向刚刚护着他的人,骨骼分明的侧脸莫名显出几分肃杀意味来,垂头无言的神态镇静且安心,或许是联想到前不久的那场哄闹,反正,此刻在向怀南眼里,这人很有男人味。
向永远正整理着腕处袖子,感觉到视线后他望过去,好奇地问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主人:“咋了?”
向怀南摇摇头:“没事。”
五人仰起脖颈,接收着楼上传出的动静,互相确认过眼神后决心已下,新郎率先发动进攻信号,战场再次开启。
婚礼,真他大爷麻烦。
张灯结彩之下,他们配合玩着一个个“小游戏”。
单“指东看西”,旁边的伴郎已经挨了五棒槌,每错一次大涛便从怀里掏出几份红包,充气的大锤道具击打至身上时,他很是配合的吃痛喊出声,滑稽表情引得一众父老乡亲乐开怀。
好不容易过完关后,向怀南注意到这位兄台悄咪咪松口气,但不过眨眼功夫,神态又挂上完美的喜气洋洋。
这表情管理的水平,比电视上许多演员还自然。
环顾一圈后,向怀南觉得自己此行作用微乎其微,看起来就是个凑数的。
体力,逗乐耍宝,他一个也沾不上。
要说动脑话,这里……也没什么能难到需要动用到五个脑袋的问题。
流程继续,准备颁布下一项神秘活动前,伴娘忍不住坏笑出声,这让五人团警觉不对,能感受到危险即将来临。
“咳咳”假正经清完嗓后,伴娘的眼神揶揄地环绕他们一周,开始宣布新任务:
“接下来需要你们——互相用嘴把这张扑克牌从头传到尾,记住,只能用嘴,不能用手和人帮忙!”
这项任务一经颁布,如同投进深海区的鱼雷,炸得周围人,尤其是伴娘团双双把手握,不知浮想联翩到啥,激情四射地嗷嗷叫唤,明显前排吃瓜状。
大涛他们虽无可奈何,但倒也没觉得啥,脚下自发围成圈,打算好好商讨下该如何布置站位。
可有人嘻嘻,就有人不嘻嘻。
向怀南和向永远也不知浮想联翩到啥,神情复杂难辨,一言未发。
也没关注他们什么时候商量好的,只突然听见大涛挨个拍了拍肩膀说:
“我第一,远子第二,你俩第三第四,怀南就最末吧。”
“我排第四。”向永远沉声修改道。
大涛看着他不似开玩笑模样,当即啧声假装不满,“你嫌弃我,我还不想和你脸对脸呢。第四就第四,随你。”
说罢摆摆手像挥苍蝇般,眼不见为净的站到开头去。
向永远那一句完全是出自本能,眼下理智回归后,脑里不受控制联想到等会儿即将发生的场面,他就感觉全身上下木然,
只听得到自己的喘气声,
整个躯干也跟灌了水的矿泉桶般,
沉沉站在原地挪不动脚。
思绪乱成麻,没比他好哪儿去的向怀南,感受复杂的瞅了会儿,然后伸手,把定成木头的那人拽入队伍里。
游戏刚一启动,尖叫欢呼声便随之开嗓。
一传二,二传三……
前面人蹲下好为了后方人更加容易触碰,因为要有个支点固定,所以会有一方伸手按住彼此后脑勺……
传着传着,终于,来到了最后一交接棒。
向永远屈膝后仰,那张方片8颤颤巍巍地平铺在那张红透了的脸上,想看又不敢看的睫毛来回翻动,也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总觉着耳边围观群众的欢呼声,比先前吵闹好几倍。
像一只煮红了的基围虾。
哎。
如果说那晚的预感仅是猜测,那么眼下所见之后,他还有什么不确定的呢。
没有一个人会和普通朋友玩游戏时,状态异常成与往日判若两人。
但尽管已确认他方心意,可青年却还未摸清自己的心,
那晚那一片灿烂下,那会儿的那秒突兀,到底在蹦跶着什么。
周围人声鼎沸,猿声四啼,起哄的已经不仅仅是女方这边了,连大涛他们也跟着围成半圆凑热闹,近距离观赏窘态。
不知怎的,看见向永远弯着腰在那儿被当众围观,向怀南心里莫名蹿上一股无名火,这火烧的突如其来,又不知所以然。
左脑感叹,他果然是玩不起的性格。
不过倒也没任性到挂脸扫兴,毕竟是大喜的日子,何必去触人家霉头。
向怀南缓缓低头,距离愈近,温热的气息愈发暧昧,浅薄卡片怎可能隔绝得开唇瓣上暖意。
忽然,身下的人步伐踉跄起来,他连忙也跟着有些站不稳,立即伸胳膊搂住人的腰,一面用空着的另只手固定住后脑勺。
向永远也由于激发出求生本能,不自觉探手握住弯成弧度的腰际两侧。
气氛瞬间炸裂。
“啊啊啊啊啊——”
“卧槽你俩这也太暧昧了吧!”
乱糟糟的污言秽语使得向永远本就小鹿乱撞的心,一下疯狂成炸毛的老猫,他的呼吸愈来愈急促,节奏也愈来愈乱,眼睛无意识瞪成大瞳孔,直勾勾盯着那张淡定的面容。
心虚什么,向怀南心里叹气。
固定在后脑勺的手逐渐发力,暗示着人该调换双方位置了。
向永远也终于从慌乱无主里,慢慢回神。他开始一点点直起弯着的腰,回正后又再小心翼翼地反方向倾斜下去,既要保证卡片不掉,也怕对面的青年吃不消这姿势。
这场景,有些人敢做,有些人却莫名害羞挡住双眼,不敢看的太过明目张胆。
谁成想俩大男人,玩游戏也能玩得如此缱绻。
启程回男方家路上,后座坐了两位伴娘,车内气氛全靠她们暗里涌动的交流。
前排两男人玩手机的玩手机,握方向盘的握方向盘,假装发现不了后排暧昧打量的目光。
等到吃席敬酒的时候,选定向永远和那位逗乐耍宝的兄台跟在大涛夫妇后面,这俩一个能喝一个能说,组合起来压根不用担心气氛冷场。
农村搭着大棚的“八大碗”并不只含有八大碗,泛指着多类香喷喷的肉和各色汤菜,加起来统共得二十道菜,丰富多样的完美诱惑住了人们的胃。
鲜嫩的红烧大鲤鱼刚入口,还没来及细细咀嚼,向怀南旁边的伴娘忽然小声开了个话头。
“听你口音,应该不是常驻本地的人吧。”
没立即回答,他先是不动声色打量了下对方意图,觉着没出现什么反感情绪后,才配合的把这个话题延伸下去。
“嗯,之前一直在外地,最近两个月才回来。”
见人愿意搭话,女生内心悬着的弦稍稍放松,不动声色呼口气后,她边吃边继续往下聊着。
“就说呢,跟你说话啊会不自觉想讲普通话,好像很明显能看出你和周边环境不搭。”
向怀南一顿,不禁想到好像向永远也是如此,他们俩相处之时,对方从未讲过家乡话。
但明明他和其他人说话时,讲的从来都是本土方言。
短短一瞬联系到很多过往画面,脑海里突然闪出个念头,会不会向永远,一直都在迁就自己。
嘴角勾出礼貌弧度,向怀南配合侃着:“其实也就在外地待了几年,况且平日总是忙着赚钱活口,连风景都没来及逛过几处。”
周边热闹不已,恰好这一桌坐的都是群不算熟识的年轻人,彼此之间更没什么话好说,这么一默契着大家倒也不显得尴尬。
向怀南和那位伴娘间隙说着话,桌子大声音吵,要想听得清脑袋时不时需凑近,黑色西装配上白色毛绒旗袍,俊男配上靓女,画面怎么看怎么扎眼。
向永远跟在大涛夫妇身后,距离他们也就间隔两三桌,酒量其实未及平常一半,但脚下的路此时却已不平坦起来。
没注意一踉跄,旁边的伴郎幸好余光扫见搀扶住了他,“没事吧?”
惊得前面大涛他们也连连回头关心,向永远摆摆手示意没事,“只是没站稳,不碍事。”
距离不远,这动静向怀南也看得清清楚楚,然后他一眼明了向永远显然不在状态,敬酒时候的笑,更像设置完参数的公式,毫无热情可言。
向永远借着仰头灌酒的动作,余光再不知多少次扫向熟悉身影时,却没料到蓦然与本人对上视线,浑身霎时一僵。
看着那假装无事发生收回目光的样子,正经的欲盖弥彰,向怀南忍不住手握拳挡住笑意,他好像猜到了什么。
所以,等伴娘想再和临时的聊天搭子胡扯些什么随便消磨,身旁的青年却不像刚刚那般弯过身来,仅是歪头笑着点头应和两句。
不过她倒也没来及多想什么,因为很快敬酒团就来到了他们这边。
顺时针轮流,敬到谁,谁起立祝词。
轮到向怀南站起时,向永远拦住要给他倒白酒的伴郎,面对不解眼神解释道:
“他酒精过敏,继续喝果汁就行。”
向怀南眨眨眼,他怎么不知道自己何时酒精过敏的。
但也没拆穿,因为不喜欢喝酒倒是真的。
忽地,之前在女方那边见过名场面的一些人,当下忍不住围观起哄。
“哟,刚刚一吻定情了是吧。”
大涛才没管那么多,丝毫不收敛的直接拿人开涮,伴娘们之间也突然眉飞色舞起来,暗送秋波着讯息。
不知所以然的群众你看看我,我看看他,摆明有瓜可吃却摸不到门路,抓耳挠腮的真是令猴捉急。
其实大涛更多是为了烘托气氛才如此大胆发言,要说真往那种方向想,倒也没几个敢有这样的离经叛道念头。
不过,被戳中心事的向永远还是有那么些尴尬,但或许是规则早先已被突破,心里怎么着都有些底,也可能是戏演多了经验就跟着上来了,反正眼下维持表面无事,对他而言已不算什么太大难题。
只见他淡定地径直拿起向怀南面前杯子,塞进本人手里,这一桌敬的不是长辈,便由向永远来代劳,然后他手也逐渐抬起,只待对面青年说完祝词后,俩人就可碰杯完事。
但,擅长耍乐逗宝的伴郎眼珠一转,忽然想到好玩的点,出声打断他们的节奏:
“等下,不让怀南喝酒也行,可就这么放过他对别人不公平啊,除非你们——”他顿了顿,又说“喝交杯酒!”
“对!说的没错!”
某个伴娘一听毫不犹豫,半秒都没用,当即出声支持,响应的速度堪比刘翔百米跨栏。
就连先前一直和向怀南搭话的那位靓女,也立马倒戈站队,不,或许他们就从未统一过立场。
“我觉得听起来好像有些可行。”靓女表情好像有些微妙的说。
简直一呼百应,生怕这场婚礼变成他俩暧昧传送带,所以向怀南连连伸手安抚投降。
“好好好,我们喝。”
他先是朝着大涛夫妇俩贺祝词,既然贵子早生了,那就换个老三样送去:
“结婚快乐啊,祝你们夫妻俩,百年好合,恩爱不移,阖家欢乐。”
向怀南嘴不巧,不过他对自己要求也不高,很多场合仅是够用就行,简简单单说完这句话后,就昂头示意紧盯他看的向永远,赶紧凑过来把交杯酒给喝了。
瞧出这人有些紧张,嘴唇下意识抿紧,靠过来的躯干也满是僵硬。
高朋满座下,两臂缓缓交织,众人起哄声入耳后恍若祝福,眼前人距离逐渐缩近,脉搏也愈跳愈疯狂。
多年后这一幕再被翻出回忆时,无论岁月多么催人老,风雨里趟过几春秋,心脏仿佛都似年轻那日明媚不朽。
“哦——百年好合!”
“恩爱不移哈哈哈——”
“阖家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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