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时三十六分后，文曲星准时醒来。
她睁开眼睛，看到了天花板的灯带，勾勾手指，感受到身下平整的床单。
“醒了？”文曲星重启的听觉捕捉到陈灿的声音，她寻声看去，看到穿着白色亚麻质感睡衣的陈灿。她坐在床对面的书桌前，撑着头，桌角点亮一盏台灯。
“感觉怎么样？头还疼不疼？”陈灿似乎在阅读，桌上摆放着一大一小两个光屏，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右手夹着手写笔。
“不疼了。”文曲星看陈灿从椅子上站起来，视线不得不更加仰视。陈灿一边揉后腰一边朝自己走来，文曲星感觉心脏的位置跳动着躁动的电流。
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后遗症？
“谢谢你，陈灿！”
陈灿坐在自己的床尾，文曲星撑着上半身坐起，双手交叠在身前的被子上，真诚地注视着陈灿晦暗中发亮的眼睛。
“你确实得谢谢我。”陈老师罕见地没跟她客套，而是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寓意不明地说道。
“欸？”文曲星感觉陈灿的话像冰山的十分之一，剩下十分之九的关键信息都藏在她轻飘飘的语气下。
“陈灿……我是不是……在昏迷的时候对你做了什么=ovo?=”莫名的，文曲星在陈灿绷紧的表情中读取到巨大的压迫感，于是求生欲作祟，歪着头凑过去。
“你……”文曲星的话引起陈灿的回忆，幻触一般，她明明只是看着文曲星的脸，后颈却感觉到了她温热的嘴唇。
不是……刚文曲星也没亲过那里啊？！
“陈灿，人贵在表达！告诉我吧，我会改的！”文曲星有点着急，凑得更近，压过被子，膝行两步跪坐在陈灿面前。
最完美的人类曾经告诉过她，人类文明发展的基础是思考，但表达，才是一切得以存续的真正关键。
文明的传递建立在表达的基础上，关系的维系同理。
“唉……你……”陈灿欲言又止，文曲星的脸这会儿凑得太近，美得她有点不敢呼吸。
年轻时养成了颜狗的臭毛病，本以为戒了，没想到现在想吸颜的瘾又犯了！
“陈灿……”文曲星似乎找到了规律，低着头往后挪了几步，“我是不是……靠太近了。”
“嗯，看来你还蛮有悟性的。”陈灿答应了一声，面上依旧平静如水，但耳朵尖微微泛红。
她本来不该感到羞赧，毕竟自己经常与组里的学生相处，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姐妹之间经常搂搂抱抱亲亲我我，所以她至少不会连普通的肢体接触都感到排斥。
但也许是因为新地球带来的吊桥反应，陈教授只觉得自己心跳得好快，快得她受不了。
“你们小女孩之间感情好，喜欢亲近，我理解。但我……年纪也大了，你偶尔靠太近我会有负担。”
某位三十岁就自称“老朽”的陈老师其实有在避重就轻，但她向来推崇有问题就及时沟通解决的方法论，所以也没打算自己憋着。
而且，每次都这么热情的凑过来，谁都会被吓到吧！陈灿暗暗腹诽，为自己开脱。她本来就是很讲求社交距离的人，更何况……她的取向一直是同性！
“不……不好意思陈灿，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控制不住自己……但这不重要！我以后一定注意！”
文曲星迅速地自省，记忆像开启了自动查询一样，把符合陈灿描述的情节依次播放。她自觉地羞愧，但也的确想不通，社交礼仪满分的自己为什么对着陈灿破功。
反正，陈灿好！文曲星坏！不管怎样，知错就改就是了！文曲星在心里给自己拧螺丝，对着陈灿郑重地点头认错。
“也不是什么大事，稍微注意一下就好。你饿吗？我让管家给你准备晚饭？”陈灿点到为止，起身离开床尾，回到自己的书桌前，重新点亮面前的光屏。
“让你不舒服的事当然是大事，我现在就改～”文曲星躺回床头，把自己塞进被子里、掖好被角，似乎要借此表达她管好自己手脚的决心，“不过，你是在看书吗？怎么还有图表，好像很深奥的样子？”
陈灿意识到应该是自己的眼镜片反光，让文曲星看到了自己光屏上的内容，她不想隐瞒，便承认道：“在看论文，算是我现实生活中的一点爱好。没想到新地球开放了现实世界的文献库，我在看进游戏之前还没研究透的一篇。”
陈灿面前的大屏上是文献，小屏里是笔记，读文献时她有不自觉皱眉的小习惯，所以她时不时会用指腹把自己的眉心推开。
“哦。”文曲星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如何措辞更礼貌，“你在现实世界一定很厉害，陈灿。”
“吃什么？自己看菜单。”陈灿没有回应，把这句夸奖揭过去。文曲星闻言乖乖地打开终端，在管家系统里看了起来。
等等……为什么自己有陈灿房间的管家系统权限？陈灿给她开了共享？可是据她所知，这不是只有同居伴侣间才会发生的事嘛？
就在文曲星在脑袋里绕弯子的时候，她突然注意到管家信箱的标志上闪烁着感叹号。有消息来？文曲星不假思索，点开了信箱。
检测到您的腰肌劳损严重，建议不要久坐，请适当活动并尽快就诊！——您的管家，天枢
文曲星挑了挑眉，目光往下看去，大惊失色——陈灿这么讳疾忌医？简直是在慢性自杀！
腰部ct，已拒绝；胃镜，已拒绝；睡眠治疗，已拒绝；妇科检查，已拒绝……
“陈灿，我有个好建议，我们约上海婷一起出去吃吧～”文曲星灵机一动，在暗中操纵片刻，管家邮箱中倏尔多出来一条新邮件。
“去哪儿？”陈灿抬眼，不自觉展平了自己紧皱的眉头，“你直接和海婷约，约好了我们就出发。”
“好耶！我看到邮箱里有一条广告～我转发给海婷啦。”陈灿闻言左眼一跳，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随即打开终端，便看到邮箱里的广告……
——奥城疗养院，特大升级，开业酬宾！
三日疗养之旅，只要88！畅享19种理疗项目，畅吃不限时自助，体验多种娱乐设备——三人同行一人免单！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文曲星说的出去吃，该不会是……去疗养院吃附赠的自助餐吧。这价格，如果不是店长想做慈善的话，该不会是先让你吃成食物中毒，再收你疗养费吧。
“星星！你从哪儿看到的？这也太划算了吧！我就这点积分，刚刚还在着急吃不上饭呢～正好我一个人睡觉好害怕，去了我们还可以有个照应。走走走，出发！”
林海婷直接一个视讯打了过来，她看起来很激动，像是胆小的小鸡仔终于找到了可靠的鸡妈妈。
屋里，文曲星挂断视讯，一边从床上爬起来一边偷偷打量坐在书桌前没有动弹的陈灿。她看起来有些许顾虑，可能是在担心疗养院的安全性。
“主人，作为您的私人管家，我非常推荐你去！新地球流行的理疗项目那里都有，而且场所评分也很高，足足有4.9分～对您的身体很有帮助哦～”
天枢察觉到屋主的犹豫不决，当然，也得到了另一位合著者的授意，自告奋勇地出现，承担起说服工作狂陈教授前往疗养院的艰巨任务。
“嗯，感谢你，我只是在担心安全问题。不过评分很高，口碑应该不错。”陈灿从椅子上起身，摘下眼镜，鼻梁两侧被压出两道对称的红印。
“不过，以后就叫我陈老师吧，主人这个称呼听着怪别扭的。”陈灿轻轻笑了笑，眼睛微微弯起，是轻松的表现。
“走吧！”陈灿轻轻拍了下文曲星的肩膀，一道好闻的香水味儿飘过，文曲星的目光追随着陈灿的肩膀，二人一前一后点开了传送。
///
奥城疗养院。
一晃眼，三人在疗养院巨大而气派的牌匾下相遇。
“哇——”林海婷惊叹一声，环顾疗养院高调奢华的外部装潢，整块的白色大理石墙体，鎏金的浮雕罗马柱，栩栩如生的等身雕像，以及宝石装饰的大门，无不彰显着制造者的“豪”无人性。
“要不是知道它只要88，我路过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生怕看一眼都要收钱。”林海婷持续兴奋，她挽着文曲星迫不及待地推开大门，便闻到了好闻的木质调香。
“欢迎来到奥城疗养院，请问有什么能帮到你们？”
一个穿着净白衣裤的仿生女性机器人款款走来，她的做工非常精良，如果不是脸颊两侧故意露出的金属关节轴，她的外表、神态、谈吐完全无异于真人。
“三位入住～”林海婷比了一个数字三在身前，这让陈灿想到了第一次看到文曲星的时候。
笨笨的，听不懂指令，在空气中摇晃着数字3。
“已确认您的信息，正在向您的终端发送积分扣除申请，已完成扣费！奥城疗养院，欢迎您的光临！”
女机器人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玄关的大门缓缓打开，一条黑暗、狭长的走廊映入眼帘，通向一个温馨的未知空间。
“疗养院呈一个不闭合的圆形，您可以穿过走廊，到达疗养院的圆心，那里是一个交通枢纽，同样也是前台，那里会有工作人员为你们提供咨询服务。”
黑暗的走廊上，壁挂灯由远及近地亮起，每一个灯罩里都有一个全息投影、翩翩起舞的小花仙。
“您请——”
///
三人在前台领到了统一服装，果不其然，在换衣服竞速大赛中，爱漂亮的文曲星再次垫底。更衣室里有点闷，文曲星呆得比较久，出来时脸蛋红扑扑的。
“我们去按摩，怎么样？”文曲星的锁骨发在脑袋后扎了个小揪，普通的粉色系落肩t恤、五分裤，在她身上也不会难看。
“先去吃饭吧，少吃一点，空腹按摩起来之后会头晕。”陈灿挑眉，她承认自己最心水的就是按摩项目，看介绍说可以选用高级的腰部理疗仪器，还有肌肉松解的部分，一看就很舒服。
“好啊好啊，正好我也饿了。”
林海婷点头如小鸡啄米，立马问来自助餐厅的位置，风风火火地去了。
去往自助餐厅的路上，陈灿发现这个疗养院内部的道路非常复杂。
据介绍，从前台出发，疗养院本来就有八条主路，但现在看来，主路内有许多横向的岔路，把各条主路的项目相连。
看疗养院的陈设，这里的经费应该非常充足。明明可以把路线设计得更清晰一点，为什么没有？
陈灿似乎患上了副本后遗症，不由自主地观察、联想，挖掘着各种不寻常的深意。
“陈灿，你忘记把眉头展平了。”
察觉到陈灿步速放缓，文曲星体贴地微微侧过身，保持着安全的社交距离，关切地说道。
文曲星的表现又变得很好。和人对话时，眉眼带着笑，左侧会出现一个不算深的酒窝，她的眼神会紧紧跟随对话者，这样互动感会更强。
陈灿愣了一瞬，在没有手指推力的帮助下，紧皱的眉心倏尔打开了。她又想起了初次见到文曲星时，她和身边的人攀谈，也是带着一模一样的表情。
“已经好了～嘻嘻。”说这句话的文曲星似乎更开朗一点，歪着头，眼睛弯弯的。
“到了到了。”
林海婷率先闻到了一阵饭香，她肚子忍不住地感受到饥饿，口水吞咽了一下，加快步伐走进了拐角，来到疗养院的餐厅。
半饱后，她们去到了按摩房，体验了一把酸爽过瘾的顶级服务。从头到脚，又是手法又是器械又是热敷来了好几遍，服务器扎扎实实按摩了三个多小时。
其他人不知道，陈灿只觉得温温热热爽到头皮都酥了，感觉自己阵亡已久的后腰又满血复活了！
神医！建议现实世界对这个项目进行引进。
“怎么样，下一个项目去哪儿？”文曲星坐在按摩床上，按摩着自己趴久了发麻的脸，眼神惺忪地看着两侧依旧躺着的林海婷和陈灿。
“陈老师想去哪儿？”林海婷舒服得依旧没有起身，沉迷在后背照灯的余韵里，只是举起了一只小臂在空中挥舞。
“嗯……”陈灿顿了顿，其实这已经是她最想做的一个项目了，“现在也很晚了，要不我们去高质量睡眠室吧？”
“好～”林海婷在单人按摩床上艰难地翻身，浑身都松了劲儿，爬起来的时候她还有点手抖。
“海婷，需要我扶你起来嘛。”文曲星闪现到海婷面前，以一个极为标准的请示姿势，礼貌地问她的意见。她的眼神十分诚恳，似乎想要在她面前图最好的表现一样。
陈灿瞅着有点奇怪。虽然听起来有点自作多情，但这礼仪要求倒有点像自己刚刚跟她灌输的。
这小姑娘，以前对自己动手动脚的，现在自己刚教她，就把这套学制之用到别人身上了。
好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孺子可教。
///
睡眠室内，模拟月光照射出睡眠舱的轮廓，哑光的皮质外壳看起来非常柔韧，让人想起母亲的胸口。
“选择质地，选择味道，选择声音。”林海婷阅读着睡眠舱的使用手册，读到“睡眠舱内存在轻微高重力环境”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双腿发软。
她好像也有副本后遗症，症状是创后应激。
“只是轻微的，几乎感觉不到，只会让你觉得身体好像变沉重了，睡得会更香。”文曲星安慰海婷，十分克制地没有上手拍她的肩膀。
“好抽象的选项设置，还挺有意思的，设计者应该是想借此划分不同的感觉。”陈灿划动着睡眠舱前的显示器，认真思考自己的选择。
白雾，深海，拥抱，宿醉。陈灿选了白雾，文曲星选了拥抱，海婷选了宿醉。
森林，天空，壁炉，诗歌。三人的选择分别是壁炉，森林和诗歌。
时间，黑暗，心动，牧场。她们分别选了牧场，时间，心动。
“我选的全部都是我最好奇的，好期待啊！会不会激动得睡不着？”林海婷选完，感受到睡眠舱内传来震动，兴奋地搓了搓手。
“随感觉选的，好神奇哦，真的能对有些词产生不一样的感受。”文曲星笑盈盈地附和她。每个人互相看不到对方的选择，但听完海婷的话，她的选择差不多就被猜了个半透。但文曲星还是忍不住有点好奇陈灿的——
陈老师一定也是选自己喜欢的，她会喜欢哪些词呢？
轻柔的提示音中，睡眠舱的舱门开启，露出内部的舱体。
看着三个一模一样的箱子，林海婷不禁怀疑：“这真的有区别吗？”
“可能是信号，能刺激你产生不同的感觉。”陈灿给出自己的解释，她看着睡眠舱内毛绒绒的粉色软垫，产生了这一定很好睡的感觉。
不约而同的，三人躺进了舱体。
舱门缓慢而无声地关闭，陈灿发现这扇舱门是单向透光的。也就是说，外面看不到里面，但里面可以看到外面。
这个设计很体贴，既保证了产品的功能，又能防止用户在密闭空间感到紧张。
舱外睡眠室的月光逐渐黯淡，银白的光线逐渐消失在视线的远端。黑暗自然地接管视野，温顺得像一只轻抚在孩子背后的大手，逐渐吞没人类视线的主权。
感受到空气变得沉重、温热，陈灿觉得舒服，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半梦半醒的温存中，她感觉到自己好像飘在白雾里，雾气缠绕着她的四肢、躯干，抚摸她的脸颊，钻进她的鼻腔。
身体的控制权似乎被白雾完全接管，她觉得无比的放松，任由脖颈上的雾气游弋，手足被温柔地缠紧。
看似很没有安全感的动作，却让她感到放心。因为她似乎知道自己处在一个安全的空间，闻到了壁炉散发的干柴味、火苗味、木烬味。
并且，她听到远处牧场传来的窸窣响声。像有风吹过低伏的牧草，大批的羊群安静地驻足山坡吃着草晒着太阳。
似乎有人在低声哼唱，她应该坐在牧场最古老的那棵大树下享受着荫凉，手边的牧羊鞭垂落在地上。
毫无征兆的，陈灿睡着了。
陈灿：（嫌弃）（难为情）（别扭）好好好，原来我和所有人都一样。
文曲星：（摇尾巴）（强忍住扑人的冲动）（乖巧求表扬）陈灿，我做得好嘛=ovo?!=
按摩和睡眠舱！我真的好想要啊！
请假条：三次元有点事情，停更三天www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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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奥城疗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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