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风》
文/封洵
晋江文学城首发
【百万厅】
“两瓶冰红茶。”
路惊随说罢，将手中握着的两瓶冰红茶搁在了收银台上，手指微微蜷缩，撩起眼皮，淡淡扫了一眼收银台后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没个正形的靠坐在躺椅上，翘着个二郎腿，抽着大烟……
男子是百万厅的老板——人称老莫。
而“百万厅”则是一间杂货店。杂货店虽然小，但日常生活用品还是比较齐全。
老莫最初是江陵二中的一名优秀教师，后来被人污蔑诽谤，导致流言满天飞。
并不存在的事情在闹大之后，老莫本人却撒手不干，也懒得解释流言，直至现在，他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连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都规划的明明白白——窝在小小百万厅，过一辈子。
老莫不紧不慢的撑起身子坐直，抬眼看着搁在收银台上的两瓶冰红茶，含着夹在手中的烟，深吸了口，空气中瞬间涌入进了尼古丁的味道，只听他不冷不热的应声：“六块。”
路惊随略感不适，微蹙了下眉，点点头，随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待指纹解锁后，调进微信欲付钱。岂料一进微信，映入眼帘的是——发小林如陌的置顶聊天框。
他眼皮直跳，心中顿觉不妙，无意识的捏紧了手机，下一瞬，便将手机翻至背面。
乍一看，手机壳是一只除黄灰色瞳孔的眼睛外，全身裹得像煤炭的玄猫。玄猫懒散的挂在树枝上，一双炯炯有神的黄瞳，直勾勾盯着树下满身是伤的少年。
“又拿错手机了？”
老莫抬眸盯着他看了会，眼见少年眉头愈发紧蹙，他下意识的轻‘啧’了声，似是见怪不怪，熟练的掐灭烟，丢入烟缸。
路惊随闻言，却仍然皱着眉，不闷不响的轻“嗯”了声，算作礼貌回应。
“小随啊，不是我说你啊……你这用两部手机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老莫口中的烟还未消散，此刻一张口，尼古丁便在空气中弥漫着，“既不方便也不实用，真搞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思想！”
杂货铺内顷刻充斥着浓郁的尼古丁气息，路惊随猝不及防地深吸了一口。
那股呛人的气味直冲脑门，他顿时觉得大脑一阵混沌，眼前也逐渐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白雾，好似有人在他面前猛地升起了一股浓烟，熏得他呼吸急促、几欲作呕。
路惊随脑子晕乎，失重感使他踉跄了下，只好撑在台边上，稳住重心。
片刻，腾出一只手捂住了鼻子，以防烟味再度入侵他的味觉，导致在人前失了态。
老莫眼皮子打架，见他这狼狈模样，心里彻底慌了神。手忙脚乱中，想起杂货店内除了他在吸大烟外，似乎还有另外一位爷。
他目光迅速锁定到货架间那坐得不规不距的少年……定睛一看，少年脚边都是吸完了的烟屁.股。
老莫心中顿生不妙之意。
这位爷，今儿个是么了个事！
他欲言又止，心中仿佛憋了一万句脏话，涨红了脸，顾及别人感受，却又无法脱口，憋了又憋，只道：“闻野，快别抽了，赶紧把烟灭了，窗户通风！”
老莫说罢，顺手扒开抽屉，一顿翻找，从里摸出熏香和打火机。
将打火机甩了几下后，才去点燃熏香。把熏香点燃后，挪到了一旁铁架子上，并递给了路惊随一次性的医用防护口罩。
货架那儿的少年听此，没什么情绪的看向他们，将点燃的一处倒翻在地，挨着地面摩-擦了一小会儿，熄灭了烟。
“灭了。”
闻野说完，单手插裤兜，起身关窗户。
蹙眉捂了半天鼻子的路惊随，才接过防护口罩，拆开带了上去。
直到一股清风吹过他的脸颊，额前那长长的碎发遮住了睫毛，虚汗顺着发鬓掉落，他才感觉到尼古丁的烟味消散了点。
虽然那难以入鼻的味道还没完全散去，但至少他的鼻子要比刚刚好受些许。
路惊随的发鬓湿透，殷红的眼尾微微下垂，撑在台边上的手，慢慢抽了回来，站直了身子，隔着口罩传出去的声音，似乎格外冷.硬：“抽烟伤肺。”
闻野知道他在说自己，冷冷嗤了一声，眼都没抬一下，兀自屈腿靠在台边，似是不在意他说的话，“莫叔，这哪儿来的病秧子？下次我抽烟时好避着点，以免他记仇讹我。”
“闻野，你给我少说两句！”老莫瞪眼看着闻野，越看越觉得他这副无所谓的样子，与他年轻时有的一拼，不知怎么，内心竟然有些失落——他倒不觉得这幅样子有多么好。
闻野蹙眉‘轻啧’了声，眼看少年还杵在原地不走，心中压抑的一股烦躁之意，终于在这一刻涌上心头，耐着最后的脾性，轻佻的追问道：“既然受不了烟味，那为何还不走？”
然则，路惊随也是横惯了的，面对那些不肯正眼相待的人的提问，总是选择沉默以对。
甚至，冷着脸，不搭理。
“哎呦，他带错手机了嘛……”老莫先前吃过他的一次哑巴亏，也知在大城市里出来的少爷，铁定不会回闻野的话，因为那叫年少轻狂，“我记得你俩一个学校来着。小随啊，你别往心里去哈，他啊，心里憋着气呢。”
嗯？一个学校的？
闻野拿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反应过来后，方抬-起-头颅，仔细端详着台前的少年。
少年身姿修长，白衣T恤，气质淡漠而疏离，宛如冬日里的寒霜，让人不敢轻易靠近。他的黑发微卷，随风轻扬，眉目如画，清冷的眸子里似藏着星辰……
——没印象。
“你二中哪个班的？开学典礼上怎么没见过你？”闻野那深邃的眼眸，似能洞察人心，轻扯嘴角，冷然道：“实话实说，别唬人。”
双方较量时，闻野烟瘾又犯了。但碍于此刻有人受不住尼古丁散发的味道，便顾不得其他，直接从收银台上拿了条口香糖。
老莫正巧看见，正要训斥他没礼貌时，闻野已然拆去了糖包装，糖也被其含在嘴里咀嚼着，指责的话生生噎了回去。
少年他有着不羁的短发，眼神深邃却带着一丝慵懒，嘴角常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身形挺拔，走路似是带风，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痞气，让人难以忽视。
路惊随多少是有点看脸在身的，略微欣赏了一会儿，便被眼前人的这句“别唬人”，破坏了想继续打量下去的气氛。
开学典礼他都没去，怎么看？
再者说了，全校那么多人，他是怎么能将每个人的样貌，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这不纯属扯淡呢。
难道……他想找茬？
路惊随思绪萦绕，条条框框全都理清后，他冷“呵”了声。
闻野脾性着实坏，半响没听他开口答话，反倒听人不屑的呵了声，心情不悦的他，转头看向老莫，没好气道：“莫叔，这人是哪儿来的乞丐？听声音，好像不是咱本地人。”
老莫用看弱智的眼神看他，悠闲的坐回躺椅上，双.腿交叉，轻嗤道：“阿野啊，你少说点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闻野一噎，抱紧双臂，充耳不闻，冷哼了声，转过头来道：“喂，你从哪儿来的？”
果然，他想找茬。
路惊随冷冷道：“有能耐自己问。”
对于闻野这种蛮横不讲理的人，路惊随向来是不会惯着的——如果不是见眼前人有点小帅，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恐怕他真就耐不住性子转身离开了。
根本不会有怼人的情况。
再者说了，他既不是他爹，又不是他的小弟，凭什么他问话就得答。
——真怒了？啧，麻烦。
闻野稍微反省了下，似乎是良心发现，片刻后，脑子里不断回味着自己那像**丝般逼迫质问的语气，便知眼前的少年会错了意。
为了避免日后在学校见着尴尬，他当即配合似的弯了眉眼。独属于少年低沉的嗓音，在百货厅店内响起：“啊……朋友，别误会啊。不是想找茬。只是今儿个心情不大好，所以方才问话的态度不对。你要是介意，大不了给你陪个不是。朋友，你带错手机了是吧？要不这钱，记我账上得了。”
记他账上？
路惊随瞥了他一眼，随之打开手机，看显示屏上的时间为晚间：20：40。
这时间段，有点晚了。
他轻蹙了下眉，调出备忘录，正欲打字时，手徒然一顿……
好像不知他叫什么。
老莫躺着享受了一会儿，一抬头就见路惊随打字的手顿住了——余光瞥见那熟悉的备忘录界面，便知他是不知闻野的名，无奈笑出了声，插了句嘴，“闻野。闻风而动的‘闻’，野性难驯的‘野’。”
闻野！
路惊随瞬间反应过来，怕人反悔似的，迅速在键盘上敲了起来。
敲完之后，备忘录上赫然显示出：
[闻野，两瓶冰红茶，六块。
记得让林如陌还。
（不接不必要的人情）］
柜台后的老莫见状，仰天长叹了声，视线飘向还在咀嚼口香糖的闻野，话却是对路惊随说的：“小随啊，不喜接人情是好事，但有时候界限分的太明白，终归会影响到人际关系的建立……”
不轻易接受他人的善意或援手，有时可以防止一些无谓的纷扰和纠葛。但若界限划分得过于明白，可能会给旁人冷漠或难以接近的印象，进而影响到人际关系的建立和维护。
路惊随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
路惊随微微发愣，指尖微缩，心中一股异样的情绪油然而生。他知老莫是好意提点，但他不知该如何回话才好，只能绷着脸，点头以示知道——因为以往从未有人点明过他。
正要息屏，将其踹入裤兜里时，手机毫无征兆的震动了几下。
——正是林如陌的电话。
他果断接听，按了免提，放在耳旁听。
嘈杂的音乐声，与人群喧闹声，渐渐传入耳里。他皱了下眉头，将手机拿远了点。
一旁的闻野怔了怔，直觉告诉他，路惊随不喜欢电话那头哄闹的地方。
林如陌：随爷，还没到吗？
路惊随：在九路百万厅。
林如陌：嗯——？好嘞。我马上到。
【“诶诶诶……那边的，把音响关了，还有，烟都灭了。这地上啊、桌上啊，乱七八糟的玩意都清理干净，窗户通风……待会儿随爷来之后，都给我收着点！谁要是惹随爷不高兴了，今后啊，就别想有好日子过咯！”
“知道知道，放心去就是！随爷嘛，喜欢清净，咱们啊，保证不惹他不快！”
“嘿——你小子，倒是个明白人，会说话！诶，算了算了，不多说。走咯！”】
话音刚落，随着电话里的酒瓶落地声，杂百万厅内响起一声轻笑。
路惊随顺着声音的方向扫去，清冷的眸子似乎透着寒光，使人无端发颤。
闻野毫不掩饰，迎着他冷漠的目光，挑了挑眉，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付了六块。一顿操作过后，他才抬.起头来，狭长的眉眼眯成一条细缝，玩味般的看着他。
要去一个地方啊……
方才电话里的人叫他随爷，想必他就是旁人口中所说的转校生——路惊随。
好像是隔壁（1）班的。没记错的话，似乎是听人说过这位转校生在开学的前一天，冲撞了年级主任和副校长。
副校长一气之下，直接休了转校生一个星期的假，最后还是转校生他爸打电话和副校长说了什么，撤了处罚，恭恭敬敬的将人请了回来。
路惊随看不明他的那抹笑，漠然的收回目光，挂断了林如陌的电话，对着老莫点点头，拿走了收银台上的两瓶冰红茶。
在闻野那探视的目光之下，迈着步子出了店，背靠在墙壁上，漫无目的看着手机，等林如陌的到来。
一修：2024.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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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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