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上秘密的秘密行动在夜晚展开。
黄鼠狼的行动能力确实上乘,它体格小,灵活,能够轻而易举地躲过普通人的视线,哗啦啦地将散灵带到祝絮身前。
“它明天就要......”黄鼠狼说这话的时候,毛茸茸的尾巴都颤抖了一下,“就要做了。”
祝絮给自己戴上了造型奇特,冒着两个尖头的草帽,沉声:“嗯。知道了,我们今天就得去后边的屋子等着。”
黄鼠狼倒是没问题,它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乱跳,极其不详的预感萦绕它的心头,但是又无从找起。
就算失败了,真的死了,那也没办法。它安慰自己,试图让那颗过于兴奋地心脏慢慢地恢复原有的状态。总之,也算是努力了。
真的死掉,那就算是命不好吧。
祝絮瞥了它一眼,把自己的弓、猎枪还有装着高粱酒的玻璃杯子:“放心吧。”
放心吧,她像一位酋长一样走了出去。
“姥姥。”
祝絮的脚步停在自家家门口,黄鼠狼跟她一起向后看去。
李爻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在这个九点上床睡觉的地方和时间点穿戴整齐,站在一片蝉鸣中看着祝絮。
黄鼠狼不吱声,它记得李爻是个傻子。
祝絮说:“怎么了?”说着,她握紧了手里的弓。
李爻跟她对视,微微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姥姥,可以把我带回来吗?”
黄鼠狼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祝絮说:“没问题,去休息吧,明天我们就一起回来了。”
去庙里的一路上,黄鼠狼都不敢主动跟祝絮说话。
它早就知道祝絮这个人身上十分邪门,但是,但是邪到这个地步,实在是让它匪夷所思了。
它知道山神大人是因为李爻才变成那副模样......但是李爻除了变成傻子之外,不都是好好的吗?
黄鼠狼不知道祝絮的心在许多深夜里慢慢滴血,慢慢凝成泛着青色的红蜡烛,勉强给自己身体内部点起供自己生活的光亮。
就像它至今不明白,山神为什么会异化成不得不将自己切分开来的模样。
李爻,李爻。
祝絮冷不丁地开口:“等一下你先去看看它休息没有。”
黄鼠狼心想完蛋了!忘记山神大人根本不怎么休息了。往常这个时间,似乎是它安静欣赏天空的时段,应该不会注意到他们吧?
祝絮没等到黄鼠狼的应声,心下明白靠不住,好在她早就有所准备。
进入那座破旧的小屋子根本就不需要经过大门,年久失修的后墙是能翻过去的。
“你干脆去找它说话吧,”祝絮说,“我自己过去,切记切记,不要让山神动了其他念头,知道吗?你的任务就是让它放松警惕,不要注意到我的存在。”
这个比其他的活好干多了,更何况,它黄鼠狼一直都是山神大人的狗腿子,想必能够完成得十分出色。
见好就收,黄鼠狼一声应下,直向着山神的身边窜出去。
果不其然,山神在它之前最喜欢的空旷地上坐着。
这是整座山为数不多的草坪,周围没有太多树木,能够清晰地看到一望无垠的玻璃似的天空。
黄鼠狼蹑手蹑脚但是光明正大地走到山神身边。
山神没有看它,但是说话了:“你睡不着吗?”
黄鼠狼蹲坐着:“有一点,我在想,你要做人的话,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山神轻轻笑了:“我不是会留下自己的一部分在这里吗?”
“那是不完整的呀,”黄鼠狼回答,但是它又想起来现在的山神也是不完整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那、那……”
山神猜想,黄鼠狼是担心自己走了之后,山上肯定要大变样。
就算是留下一部分,也终究比不上完整的自己。
会不会又恢复成最开始的那副样子呢?没什么人,没什么动物,也没什么树,只有匆匆路过的行客,都不会为了这块土地留下自己的痕迹。
“我只是觉得,我非要做人不可。”山神也觉得奇怪,但是它接受得很坦然,“这个念头已经把我困得日思夜想,所以我也想去试一下。”
“也许会很顺利的,”为了安慰黄鼠狼,它也把事情往好了说,“只是在这个村子里试一下。村民不是都很热心吗?”
黄鼠狼想,好像也对。
山神不会出去这个村庄,那么祝絮也就能分出精力照顾一下……不对,祝絮家里有李爻,不能让他们碰到一起。
“您说的对,”黄鼠狼说。
山神很高兴:“谢谢你,我还觉得我得有个名字。人都是有名字的,我要给自己起一个,方便以后融入他们。”
黄鼠狼说:“好像确实。那您想叫什么呢?”
山神说:“我还没有想好,你知道小明吗?”
“啊?”
“我总觉得我该叫这个,”山神看起来还有些期待,“这也算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一个灵,得有了像人的名字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黄鼠狼真是有苦说不出,它心里一清二楚,这“小明”就是李爻之前告诉山神的。
不是说把李爻从山神的记忆里面摘出去了吗?怎么还有残留啊!祝絮估计也是老了,人就是这点不好,一老,糊涂劲就往上窜。
它陪着笑,只是那张看起来还算可爱的脸上布满了苦涩,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天喊地了。
“我还知道一件事情。”山神看着它,表情十分柔和。
黄鼠狼说:“您讲。”
山神微微笑了一下,如果有李爻在这里作对比的话,一定能让黄鼠狼尖叫出声。
他们笑得如出一辙,就好像是不同的人皮下面用着相同的灵魂。
“我知道你们有事瞒着我,”它笑眯眯地说,“你和山下的那个人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我能感觉到的。”
黄鼠狼心想,自己今年夏天也不用去洗澡了,冷汗已经把自己淹没得严严实实,在这个罕见的盛夏里凝固成了冰雕。
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徒劳地用一双圆而小的眼睛与山神对视,看上去还有意识,其实只差一点就要魂归西天。
不要为难一只黄鼠狼啊,它简直要哭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吃山神的祭品了。
山神早就预料到它的这幅表情,扭过头又看向天空,不知道在对谁说:“所以,我不能在这里再待下去了。”
黄鼠狼沉默不语,舌头打结。
祝絮沉着脸,一个人在沾满露水的草丛中走到了那个废弃的屋子面前。
她带了一把强力手电筒,是李成风买的最贵的那种,打开的一瞬间像是天亮了,能把鸡照得打鸣。
在这种光的强迫下,屋子的外观几乎一览无余。土黄色的外墙已经脱落得差不多,露出里面的草根和石头,中间还夹杂着一些蛇的捕食运动,随着手电筒的扫射也停止了,呆愣愣地等在原地。
祝絮穿了三四层,上山的时候健步如飞,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热气。
而现在,在一个炎热的夏天的晚上,她站在这里,只觉得阵阵冷风袭来,阴湿地包裹着这一片土地。
祝絮把自己的背包卸下来,掏出一张洗得发白的桌布,平铺在地上坐了上去。
随后,她闭上双眼,开始虔诚地念起来金刚经。
不出三秒,地面自破旧的房子开始,逐渐开裂露出森森黑气,粘稠得胶状的一团,从地缝里拼命往外挤,争先恐后地想要踏足这一片人间。
祝絮坐在原地,脑门上开始出现汗珠,雪白的一颗、两颗,滚落下她的脸颊。
阴凉的刺痛的风正在她的身体周围伺机而动,等着一拥而上,将她撕成羽毛状的肉片。
将近半个小时过去,祝絮还坐在那里,只是双手微微颤抖,神色也不似最开始的淡然,痛苦地皱了起来,但是仍然在念金刚经。
率先沉不住气的是对方:“别念了,老太婆。”
祝絮睁开泛着寸寸青色的双眼,几乎是沉重地望着慢慢凝聚起形状的黑气。
黑气是一团一团的,彼此之间像是有着相斥的障碍,总之,看起来是叠在一起出了人形,实际上一推就要倒塌。
但是没人能挨到他们的身上,别说推过去,只怕还没有走进几步,就要被黑气周遭的罡风扯碎。
祝絮微微低头,没有站起来:“我想请您明天不要轻举妄动。”
黑气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疯了?还是那个蠢货疯了?”
它似乎磨了磨牙,说起话来狠得简直要从牙关处磨出血来:“怎么,合起伙来到我这里找死?”
祝絮双手合十:“在您心里,到底要杀的人是谁,我想您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黑气冷笑一声,似乎不屑再与祝絮争论:“快滚!再让我看到你,我把山下全部屠个干净!”
说完,它扭过身子缓缓沉入地缝中,又要回到那个地方接着沉睡,接着在自己的心魔中失去李爻一次又一次。
李爻,李爻。
极轻微的一声。
一支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木箭破空而来,又轻又快地从祝絮手中飞出,直直穿透了黑气,在它身上留下了一个空空的口子。
黑气停下了。
它坦然地转过头,看到了脸色瞬间煞白的祝絮,竟然有些得意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
空荡荡的山上到处是回音。
黑气像是大仇得报,好心地为祝絮解答:“你是不是以为李爻丢掉的那一魂在我这里?”
“你还真的相信它是什么好东西了?哈哈哈哈哈!”
它说:“李爻被它守得死死的呢。怎么样?吓到了吗?”
小年快乐小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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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梦中事和梦外身(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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