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我是被一阵雷声惊醒的。
意识朦胧之间,我听见药丸与瓶子发出的碰撞声,随后是她喝水的声音。
我睁开眼,她坐在床边,手上裹着留置针。
床头柜旁是一堆药,她疲倦地从中拆要吃的药。
我取过药板,“你指甲软,这种事还是让我来吧。”
她闷闷应一声。
“用热水喝吧。”分好药片后我打开保温杯,里面没有热水。
“不用。”不等我再说什么,她就着矿泉水送服那些药,而后躺在床边,神情带着几分疲倦,“明天几点去医院?”
“不着急。”现在是凌晨,我说:“你可以多睡一会儿。”
“明天会下雨还会降温。”她看了眼天气,“我可能会病发,还是早点去医院吧。”
我点点头,取出毯子盖在她身上,“冷的话就和我说。”
她拢住被子,翻身时一顿,又花了一些时间把头发撩到后面。
我无奈一笑,“医院附近有理发店,不然把头发剪短一点?”
她摇摇头,闭上了眼,“不要。”
我坐在她的床边,“那我给你编一个松一些的麻花辫?这样睡得安稳些。”
她没有回话,我当她默许了,捻起她的头发编着。
橙黄的灯照在她的脸上,总是把她那双眼衬得亮盈盈的,她看向我,倏地问:“你们老板允许你请假吗?”
我手一僵,维持脸上的笑容,“当然,我那工作是按量给提成,请假不会影响的。”
“真的吗?”
“画画就是这一点方便,有一个平板都能画。”我赶忙编好辫子,“好了,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她忽然拉住我的手。
我歪头看向她,故意哑着声音说:“怎么了,不想一个人睡吗?”
她发出隐隐的笑声,拍了我一下算是对我的玩笑表示回应,又蜷缩着背对着我,闷声道:“你也早点睡。”
我松了一口气。
关掉灯后,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我打开手机,聊天软件上堆满了十几条未读消息,还有几个未接电话。
我点开最醒目的聊天框。
陈姐:真的要辞职吗?
陈姐:你可以居家办公的。
陈姐:甲方很喜欢你的图。
……
大概十几条消息都是在劝我不要辞职,我视而不见。
又点开了妈妈发来的消息,问我是否要去家族聚餐,说是到了妹妹的生日。
我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拒绝了她,便沉沉睡去。
“轰隆隆——”
我睁开眼,摸着床头的老人机,我才意识到现在是在哪里。
此刻是凌晨四点多,窗外下起了大雨。
屋内漆黑一片,对面的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我睡意全无,焦虑和不安侵蚀着我的神经,我此刻无比想念平时吃的那些药物。
在村子住的那段时间,我花了一段时间才适应那个环境,还以为没有药物支撑也能正常生活。
可随着这段时间做梦,还有各种情绪化举动来看,我根本没有什么长进。
倒不如说,不断在酒店辗转的环境让我想起了很多痛苦的事。
万一失控伤害了她,我也不想活了。
越想越痛苦,越想越难过。
在梦魇中循环往复。
不清楚什么时候再次睡着,只记得早上是被她喊醒的。
她催促我快点洗漱,不然赶不上大巴车。
我看了眼时间觉得还来得及,想让她多休息一会儿,她却目光如炬。
“不行,我们去吃酒店的自助早餐,吃它个一小时,把本吃回来!”
我被她逗笑,看着她用酒店赠送的梳子梳头,我翻出昨天买的木质梳子。
“用这个吧。”
她梳到后面梳得有些不耐烦,“不然我去剪头发吧。”
“为什么?”
“因为很麻烦啊。”她指了指我的头发,“像你这种到肩膀的头发就刚刚好,碍事时就扎起来,放下来也好打理。”
我疑惑地问:“你不喜欢长头发吗?”
“不喜欢啊。”她卷起自己的发尾,“你看这些因为营养不良发黄的头发,又枯又容易打结,我巴不得剪掉。”
“那为什么不剪?”
“因为外婆说生病的孩子不能乱剪头发,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她长叹一声,“应该是迷信吧,等之后我一定会把头发剪掉,好几次都被老师误会我染了头发。”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
可为什么到后面又留起了长发?
“你不喜欢长发吗?”
“不喜欢,不好打理,还是短发更加轻松自在一些。”
那当时为什么不剪?
是听信外婆说的话语,还是有别的意思……
我忽然有些后悔,后悔那天晚上没多问一嘴。
但能够给出回答的她已经……
我看着打理头发的她,突然喘不过气,难以言喻的痛苦涌上。
“啪。”
她在我面前打一个响指。
“很困吗?”她拔高声音,“打起精神来!我们可是要与酒店自助餐战斗的人啊!”
我回过神,理了理她的长发,“我帮你编头发吧。”
“要多久?”
“三分钟内搞定。”
“那行。”
三分钟后,她照着镜子,看着落在一侧的单麻花辫,又碰了碰上面两缕的小麻花。
“你的手也太巧了。”
“还行吧。”
“这么会编,你是学这个的吗?”
“不是。”
她沉思片刻,“那就是你以前也留长发?”
“没有。”
“那就是你经常给别人编?”
“差不多。”
“你有妹妹吗?”
“有……”我立刻改口道:“我经常给同事编。”
她古怪地喊了一句“欸”,不再过问。
我背脊发凉,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她在套话。
和她待在一起,总是会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
吃完早餐后我们又赶去坐大巴,为了防止晕车,我们坐在了前排。
这一班是出省的大巴,路途比较长。
她担心把头发弄乱,不敢靠在座位上,后面我看不下去便解开了她的头发。
她有些闷闷不乐,我答应之后再给她编头发,她才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果然她还是很累。
我微叹一声,如果不是身份证出了问题,她就不用受这点苦了。
这可能就是借用了这位小雨姐姐的身份,还拿灶台里的钱的惩罚吧。
但我又不能说我是从十年后穿越过来的。
今天依旧在下雨,大巴开得比平时慢。
到了一个服务区后,司机给大家半小时的休息时间。
大家都在这个时间段解决午餐,服务区的东西比较贵,我们提前买了面包。
“这个就是三明治啊。”她看了眼配料,“这么点东西就卖十几块,不如吃泡面呢。”
“服务区里的三明治二十几块,而且方便面不健康。”
“这就是大城市吗?”她感叹道:“物价也差太多了。”
外面依旧下着大雨,吹来的风带着凉意,我担忧道:“不然我们去车上吃。”
“我不要,那里太闷了。”
我拿出路上买的橘子,“那吃点橘子吧。”
免得在车上想吐。
她接过橘子,“你真——”
“身份证?”
一位乘客的惊呼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那位乘客指着坐在另一桌的售票员和司机,勃然大怒,“过省要查身份证你们怎么不提前说啊!”
原本在吃东西的乘客纷纷低头翻包。
“我们也是听前面的司机说的,不知真假。”售票员无奈喊道:“查的人又不是要扫证件,没带身份证的直接报身份证给检察人员就行了。”
大家顿时吵成一团。
“不是这个问题,我不会背啊!”
“有身份证照片可不可以啊?”
“我打电话问一下我孩子……”
“之前可没说要查身份证啊!”
眼看着有个乘客要和司机吵起来,一位背着厚重背包的女生立刻上前阻止。
“不就是个身份证有什么好吵的!”女生拔高声音,洪亮的声音盖过了雨声,“大家都是遵纪守法的公民,过省查身份证肯定是想抓犯罪分子,我们没做坏事又何必着急?”
“可是……”
“怎么?难道你是犯罪分子?你是在逃罪犯?你在心虚吗?”
“不……我……”
乘客被女生说得哑口无言,大家也都安静下来,不再纠结身份证的事。
我捏着手中的三明治,汗流浃背,完全没有胃口。
我看向她,用眼神在问她怎么办。
她压低声音道:“只有下策了。”
下策就是我们一个假装肚子痛,一个假装晕车,让售票员和司机别等我们先行离开。
“呕呕呕……”她故意干呕着。
售票员还贴心地送了一粒晕车药,劝了我们好几遍,说在这里待着很难打到车。
最后看我们没有上车的意思,又给我们一个联系方式,说这是她认识的司机。
等大巴车开走,我笑不出来。
“我刚刚演得像不像?”她格外激动,“太刺激了,简直和电影一样!”
“这下怎么办……”我心如死灰,“售票员介绍的司机肯定很贵。”
“先吃东西吧。”她倒是乐观得很,“打车就好了。”
我看向倾盆大雨,心底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十几分钟后。
“为什么打不到车?”她不可置信地刷新打车软件,“为什么没有人愿意接单?”
“因为下暴雨吧,等雨变小再打车看看。”我郁闷万分,实在不行就多花点钱打一辆昂贵的车。
“为什么要打车?”
“因为我们——”我止住话语,看向突然说话的人,是那位女生。
女生笑嘻嘻地打量我们,“你们不想坐大巴吗?我在蹲坑的时候听隔壁的人放了天气预报,好像是说这条高速公路因为暴雨暂时停止通行。”
“你……”说实话,我有点不想搭理这位女生,但还是提醒道:“大巴已经开走了。”
女生的笑容一僵,“哎呀,你们可真会开玩笑,我不就是去了一趟比较久的厕所,你们何必逗我呢?”
说着,女生环顾四周,视线停留在空空如也的停车位,面色逐渐发青。
“那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女生大惊失色。
“因为身体不舒服就不坐了。”她自然地应答着,还悠闲地喝了口水。
女生愣了几秒,又喊道:“你们真的没开玩笑?”
我有些无语,“反倒是我想问你,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们在开玩笑?”
我想要拉着她远离这位女生,她却兴致勃勃凑上前,“那太好了,这下我们是三个人被困了。”
“对哦,我还有你们!”女生也打起精神,“我叫姚望晴,我们一起走吧!”
我正想拒绝,她亲昵地握住姚望晴的手,“真是一个好名字!”
我:“……”
我见她脸上绽放灿烂的笑容,只觉得雨声格外吵闹。
烦躁和郁闷涌上心头,最后随着一声叹息,变成了惆怅。
我从未见她这么开心过,我盯着姚望晴陷入沉思。
如果没有我,你会过得更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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