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如琴声般优雅古朴的声音，相柳急忙从地上爬起来。
“先生，那我们晚上去看城里的姑娘好不好？”
她才十一岁，正是调皮的年纪。她扯了扯祝成珺的袍带，眨着写满了天真无邪的眸子，仿佛再说：太傅大人你若是不答应我，我今天就哭给你看。
祝成珺败下阵来。
“好，依你。”他拎着相柳的衣领，佯怒道，“先去换身干净衣服，不然先生一定不会带你出去！”
不过是吓唬吓唬小姑娘罢了，谁成想竟被当了真。相柳眉头一皱，蹬着腿从祝成珺的手中“逃脱”，朝着卧房的方向跑，生怕太傅大人因此后悔而改变主意。看着逐渐变小的身影，祝成珺浅笑，他坐在石凳上，理了理长袍的下摆，习惯性的伸手朝腰间纸扇摸去。
却摸了个空。
那把跟在他身边十几个年头的纸扇是旧友所赠，前些日子进宫竟被小皇帝讨了去。身为人臣便没有什么舍不舍得，祝成珺倒也没有多在意，只是觉得这身旁少了些什么东西，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先生，我们可以出发了吗？晋白呢？他也跟我们一起去吗？”相柳动作麻利的换了身衣裤，束着歪歪扭扭的木质发簪。
“叫晋白听见他要不高兴了，”祝成珺抬手敲了敲她的头顶，“怎么不穿今日新送去的衣裳呢？”言语之中尽是宠溺之意。
“怕给新衣服弄脏了，先生要生气。”
“去吧，既然要出门去，姑娘家就该打扮的漂亮一些才是。”此时此刻的太傅大人在想：或许，应该为相柳请一位女红老师，教些女儿家的东西才是。
“好。”等到相柳再出来时，纵使稚气未脱，也难掩皮囊下的风骨之姿。她肌肤晶莹如玉，未施粉黛，灵动的双眼如同被洒上了水雾一般，脸蛋精致似是墨画一般找不出半点瑕疵。
“先生，相柳这样穿可是合适？”
“合适。”祝成珺缓缓起身，琉璃色的眸子里流转着稚子的身影，含着笑意，他的声音一直都是如此，温润的，却又饱含以力量。
“小孩子家，跟紧一点。”他怕她被走失在拥挤的人群之中，便冷颜“恐吓”道，“城里最近传闻有吃小孩的妖怪呦！”
“先生骗人！相柳是大人了，这世上根本没有吃人的妖怪，先生教的，只要人心向善，就算有妖怪也不会来吃我。”相柳抬头看着太傅大人一脸哄骗小孩的模样，小手叉腰，对于此类谎言嗤之以鼻。
祝成珺不禁笑出了声，“怪不得家仆都说太傅府上有位聪明的女郎，原来说的是相柳。”他想捏捏相柳粉嫩的脸蛋，却被小姑娘灵敏的躲开，“先生教的，男女授受不亲。”她暗自哼哼，“省得先生又要数落我不背书！”
太傅大人至此知晓，府上这位聪慧的女郎竟是如此记仇。
农历二月十八，春分当夜。
洛阳城内，往来商客络绎不绝，护城河畔净是些女伴的物识，花灯、彩旗还有些个造型奇特的鱼骨灯笼，拖着长长的尾巴，摇曳在脂粉香气里。官家的女眷结伴出行，三三两两，好不热闹。李家的小姐手里提着吃食，张家的姑娘袖里藏着香膏......游船赏花，赋诗作对，甚至有打上眼的儿郎，便将绢帕系在石子上丢回岸边，等待意中人的回应。
姜国民风开朗豪放，不说寻常人家，便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有如此举动，也不会被市井所耻笑。
姜国永安元年，有武帝亲诏：女子也可入朝为官。
是以，朝中不乏有女官在文史经科任职。
相柳第一次看如此热闹的街景，倒没有露怯，反而扬着脆生生的嗓子：“先生，我想去那里！”她抬手指了指路边的小摊贩，祝成珺以为小姑娘要买些新鲜玩意，又念着她是头次出来，便应允了，“不许乱跑，买了东西便回来，我在这柳树下等你。”
他实在不喜欢这番吵嚷，听久了只觉得头疼，更没了掺和的心思。
“敢问是太傅先生？”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从身后传来，祝成珺扭过身子，发现来人并不相识。
“正是。”想来应是同朝官员，不曾照面罢了。
“在下是段城边门黎怀川，久仰太傅先生大名了。”黎怀川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已在朝中担任要职。只不过近几年北关战事吃紧，朝中能用武将不多，黎怀川本随黎父出征，塞外绶官，从无一败绩。前些日子北关传来捷报，想是将军提前回京，祝成珺自然不曾见过。
“原来是黎将军，想来北方条件艰苦，黎将军还应在洛阳多歇几日才行。”祝成珺眸色一紧，心下对年少的边门将军有了打量。龙虎之姿，一表人才，当真是朝中的好儿郎。
“太傅大人客气了，怀川只在京中待上一日便返回孟津祖宅修养。只是表妹想来看看这城中景致，便嚷着我一同前来呢。”
黎怀川抱拳道谢，眼神却四处游散着，祝成珺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既然黎将军还有事，祝某便不多叨扰了......”
二人正恭维着，就听到两声宛如黄鹂般悦耳的女声传来，
“先生，这个送给你！”
“表哥，你看这个好看吗？”
只见一白衣少女牵着相柳，从拥挤的人群中走到树下。那少女有着高挑秀雅的身材，衣服是月牙白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翠绿滚边，墨色长发挽着一支象牙白玉簪，巧妙的烘托出少女的非凡身影，她腰系玉带，手上提着些纸包。
竟是活像个世家少年郎！
“青荇，还不来见过太傅大人。”黎怀川佯怒道，私下扯了扯少女的衣袖，“太傅大人见笑了，这正是舍妹黎青荇，此次她随同卑职一同驻守段城，功不可没，还望太傅大人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
祝成珺倒是多看了她几眼，只觉得英气逼人，果然是黎家的孩子，都是带着血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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