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有一个条件。”
“说。”
“我永远不离开清水镇。”
——题记
玟小六，你说好的永不离开呢？
相柳回到清水镇，已是黎明破晓，小夭一见到了她的意中人，现在想必是如天仙眷侣，而九命相柳呢，于她而言，是绝不能触碰的噩梦。
相柳将她的话回想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心中已不再感到痛，才算是真的压下了这份悲苦。
“你绝不适合进入到女子的梦里，那只怕是会比死更可怕。”
辰荣军是必败之师，九命相柳是必死之身，就算此后百年中原不开战，他也无法许给高辛王姬什么未来。
一步错，步步错。
相柳使了个化形术去了回春堂，玟小六走后，回春堂一直没人照顾，这几个她原先倾心守护的凡人也不管不顾了。相柳化作一个凡人模样，一身布衣，足踏草鞋，手上拎了些从防风府里顺来的米粮，进了回春堂。
桑甜儿正在院内晾晒衣服，见有生人来，随即走上前，问道：“这是回春堂，我是医师桑甜儿，您有什么需要？”
男人顿了顿，微笑道：“我叫宝柱，是玟小六让我代她来照看你们，我给你们带了些米粮。”于是伸手递了过去，桑甜儿却一言不发，并未伸手来接，倒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埋着头，过了许久，才说道：“六哥，不，王姬，过得可好？”
“好，很好。”宝柱说不出其他，只知道，现在的小夭，一定每日开心快乐，有涂山璟相伴，还有慈爱的父亲，有权有势的哥哥，自然过得很好。
可是小夭，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想到这，他又觉得小夭过得不好。
生性自由自在的她有朝一日入了帝王家，注定成为政治的牺牲品，小夭，你仲以为一切都在做对的选择，选对的人，可是你真的快乐吗？
隐隐的，不知为何，自己的心仿佛在寻找另一颗孤独的心脏。
桑甜儿接下了宝柱带来的米粮，要留他下来吃早饭，宝柱婉拒了。出了清水镇，群山连绵，重岩叠嶂，路过辰荣军的地盘，相柳顺道回了趟军营，近来两大神族皆在庆祝王姬的回归，战事也不那么紧张。
王姬，一想到小夭，相柳只能再次用灵力压制住蛊虫。
脸会骗人，眼会骗人，可心不会。
相柳闭上眼，稍稍放松了些，将手抚在心口，静静地感受另一颗心，那是一种浮于表面的快乐，疲惫却又不知所措的融入，透过这层外壳，是孤独到无所适从的寂寞，甚至，还有一丝想念，再加一点期许，可最后的最后，只剩下克制和歉意。
相柳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傍晚时分，相柳饭也没吃便策白雕离开，一路好山好水，在晚霞的映照下格外秀丽，可奈何景美人却无心，如今这满眼繁花，终是无人与他共赏。
瀛洲岛汇聚神族、人族、妖族，熙来攘往，很是热闹，每个人都生活的平和满足，行为举止也十分自然有理。这些年来，在高辛王的治理下，民风淳朴且开放，百姓也不习惯拘于礼数，民间坊间更是多了不少玩乐的游戏。
此时，皓月当空，华灯初上夜阑珊，满街灯火，酒肆花窗映着觥筹人影，茶棚烟雾升腾，渲染浓浓烟火气，河面波光粼粼，映着橘红的灯光，左右时不时飘过几盏河灯。
防风邶听闻歌舞坊有大人物要去，便猜到是谁，换了身衣服跟身旁的丫鬟嘱咐道：“我且去那歌舞坊走动走动，今晚的饭不必留给我了。”
丫鬟急了，拦住防风邶说道：“公子，你可不能这样，你这才刚回来，就往那风月场里钻，老爷知道了定是会骂你的。”
防风邶袖子被她拉着，走也走不了，随即摆出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另一只手在衣衫里摸了半天，抠抠巴巴的拿出一文钱，讨好道：“这个给你，替我打个掩护。”
丫鬟才不买他的账，这点钱还不够她买个手绢呢，于是笑道：“二公子，您这钱......还是您自个儿留着用吧，我不缺。不过老爷今晚这顿饭，你可是一定要去吃。”
防风邶原本风流倜傥的一张帅脸，立刻变得皱皱巴巴，满脸的不情愿，只好乖乖的随她去前厅，好在那丫鬟虽然凶巴巴，但脑子不太机灵，抽了个空隙便让他逃走了。
歌舞坊是只卖歌舞的艺坊，所有的曼妙香烟都是看得到吃不着，和平常的风月地可不一样。一楼的纱幔中正好有舞伎在跳舞，伴着琴音，琴音淙淙，时而如山涧清泉，悠扬清越，时而如崖上瀑布，飞花泻玉。只看那舞伎随着靡靡之音翩翩而舞，细腰如水蛇一般柔软，惹得人想搂一把，坐在四周的男子都伸手，却没一个碰到。防风邶也是这地方的熟客，身旁的男子见他来，顺手捞起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往他怀里一塞。
防风邶搂着美人，眼神却飘飘乎望向了别处，楼阁上的一位姑娘带着面纱，身形却十分纤瘦，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灵气，他的心口也隐隐躁动了起来。
可却总有登徒子不识抬举。
两个油头满面的大汉拦在那姑娘的周围，防风邶只觉胸中发闷，拉着身旁的美人箭步向上。
薄如雾，是柔纱，楼下乐曲声不断，轻拢慢捻抹复挑，一道极致温润的目光扫过小夭的纱幔，霎时间，目瞪口呆。
对方锦衣玉冠，一头乌发漆黑如墨，眉梢眼角尽是懒洋洋的笑意。
可这眉眼......
相柳？
不，不是相柳。
小夭一时手足无措，只能瞪大了双眼，瞳孔的底色尽是眼前天姿国色的脸庞。双目相对，眼波流转，微风抚起纱幔，那男子的眼中，竟也完完全全的映出了她的身影。
先前两位登徒子仍不依不挠，可却被“相柳”身旁的女子拦下：“这位小姐是这的客人，公子就别为难我们了。”
一番好言相劝，那俩登徒子才终于走开，那男子身姿卓绝，俊美无俦，虽面相与相柳别无二致，但一头乌发的他却透着十分独特的气质，以至于她觉得他像相柳，又觉得他不像相柳。小夭晃神了一会，这才发现眼前已无那男子的踪迹，哥哥玱玹倒是找了她许久。
“哥哥，你见过相柳的真容吗？”
“没有，传言他有九个头，九张真容，八十一个化身，那些自称见过相柳真容的人也都自相矛盾。”
不知为何，小夭有些释然，却又觉怅然若失，或许这样相柳就不会有危险，但相柳，你现在一定很恨我吧，再也不会把我当朋友了吧。
她和他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在别人闻风丧胆的九命相柳面前，自己依然能安然无恙，她以为，自己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可若是，他从未对自己露过真容，是不是连那一点特殊都没有了？
防风邶独自一人喝着酒，身旁的美女极力劝酒，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可他的目光却如一潮春水，一旦倾斜出去，便再也难收回。他望着小夭离去的背影，真不知是该说她傻，还是骂自己太畏首畏尾。
或许从此以后，只有防风邶这个名字，才能在她身旁流转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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