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怎么样？”胡莉婧的声音在电话对面响起。
唐语扶着玄关的鞋柜，脱下穿了一天的高跟鞋，轻甩两下，酸痛得以缓解，“一般。真是奇了怪了，那人见面介绍完，第一句话就问我打算生几个。”
胡莉婧开玩笑：“那你打算生几个？”
“不打算生！”唐语坐在鞋凳上轻揉脚腕，“要不是我妈威胁，我连面都不想见。”
林生兰见她从北城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张罗着相亲，动辄便以断绝血缘关系威胁，她实在没法，只能挑着见了几个。
胡莉婧在那边嘲笑完，唐语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就被告知：“我老公回来了，不说了，下次聊！”
声音戛然而止，没于黑暗。
唐语那个“好”字卡在喉咙，最后化为气叹出。
她坐在鞋凳上，翻看了一下信息。
这几天投的简历如石沉大海，连个响都没听见。
翻回微信倒是瞧见动静。
点开红点，是同事，哦不，前同事何茵的消息。
何茵：【唐唐，在吗？】
毫无效率的问话，但唐语现在很闲，她敲字回复：【在】。
何茵秒回：【唐唐，我要结婚啦！】
附之电子请柬。
唐语踏上回北城的路的时候还在想，她是什么时候和何茵关系好到，会跋山涉水来参加的她的婚礼的？
哦，半年前，她刚失业。
两人从死对头，摇身一变失业姐妹花。
以及离开公司，大家都变成了正常人。
何茵是义愤填膺揭露领导吃巨额回扣，而唐语则是被张利威压迫，剥夺署名权。
按理说剥夺署名权，她早已经习惯，但是被张利威的小蜜实习生剥夺，还是头一遭。
如果不是何茵告知真相，她还被蒙在鼓里。
怒气上头，一下发出两人偷腥证据。
Pdf在公司内部沦为笑话。
张利威和小蜜自然无法在L.E.待下去，而她也付出代价。
回忆随着飞机降落消散。
走出机场，正遇到接机的司机。
何茵贴心地给她准备了司机。
唐语到达酒店，遇到熟人——最开始带她和何茵的朱姐。
朱姐热情拥抱，问她近况。
唐语做不到对着朱姐吐酸水，硬着头皮答挺好。
朱姐松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
唐语听出语气里的不对劲，问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你做的那个pdf已经传遍业内了！”朱姐怕唐语混淆，补了一句，“老张那个！”
唐语眼睛瞪圆，“怎么会！”
“不知道，可能有人多事吧……我原来还担心你可能受影响，现在看来应该没事。”
唐语干笑两声应付，原来这段时间没有面试通知是这个原因。
“那何茵没事吧？”算起来何茵比她严重多了。
朱姐惊讶，“何茵怎么会有事！人家摇身一变，成酒店大亨老板娘了！我们现在住的酒店就是人家开的！”
接连几个消息轰炸，唐语有些站不稳。
朱姐以为她是低血糖，拉住她胳膊递出巧克力。
甜腻入喉，不动的脑子再次转动。
说真的，唐语都有些阴谋论，觉得何茵当时是故意挑起她怒火的。
可当真见到何茵，瞥见她眼眶的热泪，她又有些感动了。
唐语正准备酝酿点眼泪，何茵忽手指揩去泪水，说：“不好意思，怀孕3个多月了，有些控制不住。”
唐语紧急掐住泪腺，“理解，都理解。”
不，她不理解。
但看见何茵一脸圆润的幸福肥，那些恶毒的质问最终还是吞咽。
说到底，何茵只是告诉她真相，希望她不像个傻子，但最后的篓子是她自己捅出来的。
何茵念及两人的难友情，给了唐语一个便宜伴娘当，就是鞋子和衣服都不太合身。
反正什么都不用做，坚持到最后一起合照就行，何茵是这么说的，唐语只能咬牙坚持。
一切顺利，如果伴郎不抛来恶心媚眼的话。
唐语不理解，当女性还沉溺在自卑焦虑的人生里，男的是怎么做到如此坦然且自信的。
那伴郎个子都不知道有没有一米七呢，就敢这么恶心她。
正进行到新娘搀着父亲进场，身旁的真伴娘急忙做好准备。
而唐语作为边缘伴娘并不参与，站在台下看得毫无波澜，倒是身边穿皮衣的小姑娘看得眼泪溢出。
她从隔壁餐桌抽两张纸递出，好奇开口：“有这么感人吗？”
皮衣姑娘忿忿：“他们不会幸福的！” 眼底愤慨在昏暗的婚礼现场几乎冒出火光。
嚯，还是个为情所困的姑娘。
唐语终于找到点乐趣，问姑娘是台上两人谁的前女友。
那个小姑娘像看神经病一样看她，又瞥见她的淡紫色伴娘服，愤慨加倍，不再理她，踩着小高跟往门口走去。
像是接力似的，油腻伴郎来到身边。
胡莉婧的电话来得及时，唐语笑着指了指手机，拐到安全出口标志旁接电话。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可能还得待两天。”她想再等等面试通知。
“晚点儿回来也好，省得你妈又逼你相亲。”
胡莉婧像是在吃水果，脆响的声音传来。
唐语听得恍惚，回过神来，才发现脆响声变成了雷动的掌声。
新娘和新郎在台上接吻。
她看得失神。
说真的，唐语和何茵作为死对头这么多年，见面次数加起来可能比父母还多，从来没觉得何茵好看过。
而现在，何茵穿着婚纱站在台上，周遭打光将其衬托得如仙女一般，每个毛孔都散发着光芒，五官也清丽起来。
她第一次觉得，何茵好漂亮。
甚至不全是因为舞台打光，下午见面时，她便能感受到何茵周边散发出的幸福氤氲出的美丽。
只不过她当时不愿意承认罢了。
而她此刻隐于黑暗。
身边唯一的亮光是安全出口的荧光标志，出口方向还指向前方，舞台的方向。
胡莉婧还在问她回来后的空闲时间，像小鸡一样叽叽喳喳安排。
声音落下，寻到安静缝隙。
唐语怅然开口：“我突然好想结婚……”她也想看见自己闪闪发光的样子。
受婚礼刺激，她荷尔蒙分泌旺盛，产生了结婚念头。
说实话，投身工作后，整日进行牛马工作，她很久没体验到那种连灵魂都在发光的感觉了。
只是没等到胡莉婧的回话，另一个小伴娘急匆匆拉着唐语往前走。
追问下才得知，到接捧花的环节了。
刚来参加婚礼的时候，唐语对婚姻呈现消极态度，对捧花一事更是毫不在意。
此刻却像打通任督二脉，对着捧花开始摩拳擦掌。
精致美丽的捧花以一个完全未知的角度抛向台下，直直奔她而来。
这是一个征兆，她告诉自己。
只是还未替征兆高兴，唐语便感受身后一片清凉。
伴娘裙在关键时候背叛了她。
按理说接到捧花是该上台祝福新人的，而她现在却进退两难。
犹豫着踏上台阶，肩上突然多出重量。
一件西装稳稳落在她身上，黑色挡住所有不安全感。
她一愣，回头看时，身后空无一人。
主持人有些话痨，唐语面上微笑感谢，实则焦急地寻找西装的主人。
但直到她下台，也没人找她拿回西装。
一场婚礼搅动多种情绪，以至于唐语连吃东西都没心情。
半夜一点，空瘪着肚子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再次有意识时，唐语已经跑到酒店旁边的罗森。
关东煮宽慰了五脏庙，她终于活过来。
半夜愁思不尽，她又进去买了包烟。
唐语的抽烟史，往前追溯要到高三，那时候压力真大，她躲着林生兰偷偷抽。
反倒工作后没怎么抽过。
今晚染上愁绪，她再次点燃火苗，猩红色于深夜像燃起的希望。
一根燃尽，希望也跟着消失。
旁边走来两只小猫，唐语从纸碗里拨出两颗鱼丸给它们。
而一块钱的打火机于第二次打火中罢工。
啧，果然便宜没好货。
唐语干叼着烟，继续坐在罗森门口的台阶上思考人生。
忽然，眼前燃起火苗，一道光一样。
橘调火焰于夜色中摇晃，像道轻盈的丝绸，危险又迷人。
耳边一道低沉：“需要火吗？”
逆着光，唐语看不清对方长相，捏着烟点燃，“多谢。”
对方：“不客气。”然后走进身后的罗森。
烟点燃，唐语却没那么想抽了，拿在手里静静地看着火星迸发。
她想，她确实得结婚。
但等这周结束吧，她想等等先前投的几家公司回复。
烟燃至一半，唐语捻灭。
又将剩下的鱼丸拨出给她身边的两只小猫。
小猫吃得慢，一点一点咬开，然后再吃得龇牙咧嘴。
唐语看着觉得很有意思，忍不住掀起笑意。
身旁一暗，起初唐语以为是路人经过，但那道阴影停得久，久到有些奇怪。
她终于抬眼。
是一盒创可贴。
唐语一怔，脚后略微刺疼才反应过来。
她接过创可贴，“多谢……”拿起地上的手机，“多少钱，我转账给你吧。”
那人摇头，“不用。”然后转身离开。
*
池叙从老友聚会离开，此刻有些酒精迷醉。
他今天婚礼来得迟，到宴会厅时婚礼已经接近尾声。
进入门内，先看见一抹淡紫色，然后才瞧见新郎新娘接吻。
浪漫的接吻结束，闹哄哄的扔捧花环节开始，大家一窝蜂地往一个方向钻。
最后接到捧花的是刚刚他瞥见的淡紫色。
伴娘服都是淡紫色，但是她的裙子颜色似乎格外鲜艳，也不知是不是皮肤白的原因。
主持人重复了几遍不见人上台，池叙再次抛去眼神，发现她闪躲之意，手紧紧把着后背处。
一双秀眉蹙起，衬得那双灵动的眼睛圆圆的，叫他想起从前在学校喂的流浪猫，只有受惊才会露出那份神情。
向来懒得管闲事的他怜生出几分爱心，脱下西装罩在她身上。
然后自然转身走向高中同学那桌，与大家寒暄。
闲聊中递出视线。
台上亮光叫人无处可躲，池叙这才发现她的眼睛狭长并非浑圆，是双狡黠灵动的狐狸眼。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重又融入周边话题。
婚礼结束，老友借着由头聚会。众人化身话痨，池叙无暇应付，喝了几杯便离开。
迎着湖边散步，阴影处忽跑出两只小猫，吓他一跳。
然而沿着小猫路径看去，又瞧见晚上看见的那只有着狐狸眼的小猫。
婚礼结束，她没再穿着那件淡紫色的纱裙，套着一件宽大的黑色短袖，风笼出身形，衬得越发单薄。
火苗蹭出瞬间熄火，她略暴躁地丢下打火机，嘴角一撇，干脆干叼着烟。
酒精催生出几分心猿意马。
他鬼使神差地摸着打火机走到她跟前，问需要火吗。
很老土的搭讪方式，他知道。
她犹豫的时间过长，他瞥见对方脚后的一抹红。
大抵因为疼痛，直接踩着鞋子后帮当拖鞋穿。
烟点燃，没了留下的理由。
他转头进了罗森，玻璃窗前映出单薄的背影，想了想，从前台拿了一盒创可贴……
电梯数字变小直至变成“1”。
门开后无人，他迈入电梯，即将按下开关时，一只手拦住电梯。
刚刚还在罗森的人，此刻出现在眼前。
对方微微喘着气，“……你的……衣服。”
池叙愣住，随即嘴角一弯，“你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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