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语负责过某大牌香水策划。
事前调查时，和设计师聊过，对方认为，香味是每个人独一无二的特征。即使是用同一款香水，在不同人的身上，也会呈现不一样的味道。
唐语好奇：“为什么？”
“除去香水的味道，每个人身上都会有气味，而最终呈现的味道是香水和自身气味的融合，千人千味。”
是以池叙问她时，唐语笑答：“味道很像。”
她是他离开后，才想起那股熟悉的气味的，淡淡的红茶夹杂冷调的柑橘香。
她在那件西装上闻到过。
唐语走进电梯，看向数字，发现对方比自己高一层。
数字到达“17”，唐语走出，“你在这等会儿，我去取一下，马上回来。”
她一路小跑，取完西装又赶着回去。
等到电梯跟前的时候，池叙已经出了电梯，靠在墙边等她。
刚刚在电梯里没好意思直视，现下正面相迎，唐语才发现池叙生得好看。
走廊灯光柔和，衬得五官也温柔起来。但细细看，还是能发现几分冷峻。
她下意识地脚步放轻，怕惊扰了这份安静，待走到身旁才开口：“多谢你的外套。”
池叙淡笑，“举手之劳。”
两人于电梯口分别。
*
高楼大厦中，掩藏不少广告公司。
白领精英纷纷带着急切小跑，半年前，唐语也曾是其中一员。
唐语在其中一栋跟前停下，转身拐进了一家星巴克。
等了半个小时，人才姗姗来迟。
吴泽清开口第一句就是让她别等面试，唐语还没问为什么，解释紧接而来：“张油的事情闹得挺大，加上先前薛沛的事情，广告业内都传遍了。业内出名的几家广告公司哪个内部是清爽的？你就算再有本事，人家也不敢在身边埋雷啊！”
张油是张利威的外号，而薛沛则是何茵揭露的吃巨额回扣的领导。
“你也是倒霉了，如果单只有你，这也就当个笑话看了，偏和薛沛的事情一起出来，传得多了，人家都以为是你们俩一起举报的，把公司两个领导拉下马……”
“广告公司就这样，好事传千里，坏事传万里……”
……
吴泽清的话太多，以至于唐语回到酒店脑波还在回震。
如果之前她还持保留态度，那吴泽清直接给她下了死刑。
怎么办……
有一种人生完蛋的感觉。
到房门口，唐语翻了翻包没发现房卡。
脑袋搅成一团浆糊，无法思考薄薄的卡片被丢在哪个角落，干脆下楼到前台找人开门。
工作人员带唐语上楼，间隙中她瞥见昨天的伴郎。
极端心情下，她并不能保证她做出什么事说出什么话，低着头躲开碰面的可能性。
开门后，唐语开始收拾东西。
昨天还和胡莉婧说要多待几天，现在她一刻也待不下去。
北城像一座永远低气压的城市，往常她可以借工作支撑精神。
现在没了支柱，整个人陷入一种无法畅快，难受至极的情绪里，像有人压在她肩上。
电梯门开，里面有人。
唐语拖着行李，往角落走去。
电梯下至13层，再次打开。
不想遇见的人终究还是这么遇见了。
伴郎破坏原有的平衡，插入她和另一人中间，开口便问：“要走了？”
唐语点头，“嗯。”
伴郎拉过行李，“我送你。”
唐语不欲和他牵扯，侧着身子想要抢过行李，“不用。”对方力道很大，唐语抢不过他。
“叫车了？”
“没有。”
“那我送你嘛！很方便！”
唐语还在拒绝，电梯已经抵达一楼。
她再次伸手，却意外挨上一片温热，“我送你。”温润清朗的声音。
唐语讶异抬眸，却撞进一片柔软的湖泊。
是昨晚送她创可贴的人。
伴郎和池叙比，体型不占优势。
他对伴郎说：“这是我的女伴。”行李箱就这么易主。
而唐语手心持续地感受着那片温热，直至坐进车里，魂还没归位。
池叙放好行李，回到车上，见到唐语失神，“抱歉，我只是想解围。”
唐语回神，摇头说：“不用道歉，你帮了我大忙。”
“去机场？”
“嗯。”
车内落入寂静。
唐语试着打破，“你是新郎的朋友？”
池叙点头，“我和新郎新娘是高中同学。”
唐语心底悄然裂开一道缝隙，没想到何茵竟是青梅竹马。
她面上不显，只是也没再打开话题。
“你呢？”池叙过了会儿问。
“……我是新娘的……前同事。”
“L.E.？”池叙记得何茵入职后请了他们吃饭，只是他当时出差，没能参加，因此被念叨了许久。
“嗯。”
酒店离机场并不远，唐语坐在车内，看见不远处的航站楼。
池叙停好车，唐语解开安全带，手刚扶上车把手，左手腕被虚拉住，整个身子坐回车内。
夕阳几分残影，落入眼里漾出柔光，车内氛围都变得微妙。
池叙说：“我叫池叙，之后回北城的话，我们可以交个朋友。”有些急切，但他觉得此刻他得说些什么。
唐语倒是没做多想，点头微笑，“唐语。”
不会回北城了。
这是最后一次见面。
迎着余晖，心头被晒得毛茸茸的。
她顺势贴上对方，蜻蜓点水般给自己的北城之行画下终点。
再见。
飞机落地南城时，已经8点多。
唐语给胡莉婧打了电话让她来接，从出口出来时，却看见他们夫妻二人。
胡莉婧娇羞遮掩：“本来我一个人来就行，老陈他不放心，非要跟着来。”
唐语不知该作何态度，笑夸了两句两人恩爱便拖着行李箱离开。
坐进车里方回神，想起机场门口那个轻描淡写的吻。
啧，活了28年，第一次这么大胆。
不过白，嫖，帅哥，是赚了。
车内两人对话彰显恩爱，唐语坐在后座，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干脆眼睛一闭装睡。
车停下，胡莉婧和唐语默契地一齐睁眼。
唐语揉揉眼睛，只想装睡的，谁曾想真睡着了。
她到后备箱拿行李，胡莉婧要跟着她上楼，被陈又峰拦下。
收到陈又峰的眼神，唐语附和： “我今天累了一天，你上去也是要立马下来。”
胡莉婧点头，“好吧。”又坐进车里，隔着车窗用力挥手。
到了楼梯间，陈又峰才坦白，“小婧她怀孕了，一个多月，还不太稳，所以……麻烦了。”
唐语知晓那停顿意思，是让她尽量不要麻烦胡莉婧，这段时间人家要安胎。
唉，她既为胡莉婧高兴，又为自己难过。
高兴的是，胡莉婧拥有一段美满幸福的婚姻，老公也体贴尽责；难过的是，她又要开始孤军奋战。
“我明白。”惆怅化作理解，唐语从陈又峰手中接过行李箱，和他再见。
*
回到南城，唐语又开始相亲。
和先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见面不同，她现在是真当上班去的。
林生兰很满意她的觉悟，又瞥见她火辣的装束，高兴生气两种情绪夹杂，实难分辨喜怒。
“你，你，你就穿这样？”
唐语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吊带裙，除了颜色鲜艳点，其他不是很正常？
她在北城的时候，上班就很累了，买了一大堆裙子没地方穿，现在回到南城，怎么也要穿个遍。
一不小心，又得罪了林生兰。
“穿得太漂亮，人家不敢继续聊下去了呀！”林生兰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一件格子衬衫丢给她。
唐语认命套上，各种不顺心在瞧见餐桌对面满意的神情下平复。
今天的相亲对象是大学老师，是教物理的。
偏从小到大，唐语都和物理不对付，先是初中物理老师开黄腔吓哭她，再到高中的物理老师孤立霸凌她。
她把对老师的恨意都浇筑在物理这门学科上了，听见“物理”便要抖三抖，以至于明明是理科生，大学却选了文科。
幸好眼前人并无她过去刻板印象，钟覃森一看就是个憨厚老实的人。
但未免太过老实。
两人对话四轮，唐语筋疲力尽。
对方总也不说话，她只能绞尽脑汁想话题。又因为高中物理学得歪七扭八的，她提及相关话题特别忐忑。
话题聊完，陷入尴尬。
唐语抿了口橙汁，不再说话，空气沉静下来。
过了会儿，钟覃森忽然主动展开话题，“你们广告公司平常都做什么？拍广告吗？”语气难掩紧绷。
她忽然不紧张了。大家都一样。
她笑着摇头， “我主要是写文案的。”顺势举例了一些著名广告词，最通俗易懂地解释一番。
涉及到大家共同的生活领域，气氛放松了些。
两人不停地找出这些广告词背后共通的童年，一时聊得酣畅。
吃完饭，钟覃森邀唐语去学校参观。
唐语权当消食，点头答应。
南城大学开学早，军训已经过半，饭点结束，遍地都是迷彩服。
两人穿插过迷彩，钟覃森忽然问她有没有考研的打算。
唐语脚下一顿，“怎么这么问？”嫌她学历低？
钟覃森意识到说错话，忙不迭摆手，“不是不是，我是觉得你一个人待着会无聊。”
唐语知晓他的意思，但是她也不打算从学习上给自己找挑战。有那个时间和闲钱，她还不如去旅游呢！
不过毕竟在相亲，话都是要绕着说的，“有机会的话，可以试试。”
钟覃森松口气，继续说：“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
“嗯。”唐语没打算让话题继续。
南城大学这两年新建了不少楼。建筑还是延续过去风格，青瓦白墙，在一派老旧建筑里，也并不违和，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但再好看，逛了半个小时也腻了。
这时，钟覃森的电话响起，听起来像有急事。
唐语让他先去处理，“我自己一个人逛也是一样。”
钟覃森为难之际，电话一个接一个，也不再拖延，只说让唐语离开的时候告诉他一声。
唐语点头。
等对方背影消失，唐语松口气。
找了一处树荫长椅坐下，解开衬衫，消散暑气。
南城的天湿热，9月的残夏未见比盛夏好多少。
一件衬衫穿得她背后汗水直冒。
校园内浓烈的青春气息倒叫那阵蝉鸣不显得聒噪。
坐久了，有些无聊。
燥热也早已消散，唐语干脆把衣服脱了，拉着袖子往腰间一扎。
起身时，迎面覆上阴影。
说着抱歉就要转身离开，手腕熟悉的温热触感，唐语惊讶抬头，瞥见来人，眼睛一下瞪成铜铃。
她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池叙穿着一件白衬衫，和她同站在树荫下，背后绿树衬着，难得显出几分少年气。
“秋招。”他冷淡答道，又皱眉问：“怎么不通过微信？”
唐语没想到那天的蜻蜓点水还有后续，收到池叙的好友申请，正犹豫着要不要加，忽被何茵一盆冷水浇下。
【池叙这人……你当心点儿。】何茵交代完自己给了池叙她的微信后，又留下这么一句。
唐语本来也不觉得两人会有后续，经此点拨，直接快刀乱麻，忽略了这条好友申请。
……也没想到两人会在南城再遇上。
唐语本来在装瞎和甩锅中犹豫不定，但池叙毫不在意，拿起手机晃动两下，“再加一下？”
莫名其妙加上了微信。
手机响了下，是她刚刚叫的车。
她刚接起，就被池叙拿走，轻声拒绝：“抱歉，我们不坐车了。”
长得好看的人真是在各种地方都受优待。
如果换个长得丑的这样做，唐语绝对巴掌都甩他脸上。
池叙挂断电话，将手机递还给她，“我送你？”
唐语讷讷，“哦。”
唐语只报了小区地址，池叙在小区门口停下。
感谢的话还未出口，池叙打断她，“……唐语，你有男朋友吗？”
像有什么东西轰然坍塌，唐语一双狐狸眼睁得浑圆，一时说不出话来。
心脏在用力博跳。
不知怎么地，唐语想到小时候看西游记，孙悟空吐出心脏那一幕，这一刻她紧张得觉得她的心脏也要从喉间吐出。
要真有那个能力，说不定她现在也能吐出很多个。
她下意识摇头。
摇完头又觉得不对，她虽然没有男朋友，但她有相亲对象。
又用力地摇了摇头，“不对不对……”
池叙被唐语的慌张逗笑，“什么不对？”
唐语觉得自己像做梦，一个月前的人怎么突然在一个月后出现了，还问她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
她捏了下自己的脸颊，“这是假的吗？”但手感又很实……
池叙握住她乱动的手，认真地回答她，“是真的。”
手心温度灼人，唐语觉得自己的脑袋像热敏纸一样，温度骤然升高后一片空白。
她慌张地收回手，发懵地盯着对方。
没等池叙再问，她叹口气说：“不行。”
“为什么？”
“我有相亲对象了。”唐语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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