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知道?”白帝写道。
“嗯。”漓江提笔道:“所以……那两只鸟很厉害吗?”
“你是想问,阿青他,是否会有危险吧?”白帝又道。
约莫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漓江也没再答话,白帝方提笔补充道:“也没有很厉害,就是兆头不太好。据《史典》所示:鹗现有大兵,鵕现有大旱。积石山毕竟扎堆了太多神界的后起新秀,若放任这两只凶鸟搅乱风水,对六界的灾难都是极大的。”
“要我说,比起猰貐,鼓与钦?却是更冤的。”漓江唏嘘写道。
白帝哑然,摇头沉吟了半晌,回了漓江六颗流金的小点。
……
对于鼓与钦?所受之冤屈,漓江始终是持反对并且同情的态度的。
沐淋曾很中肯的评价过漓江,“你的个性,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之表率的典型体现。”
漓江表示不服,一本正经辩解道:“所谓个性,怎么能够用‘典型体现’来形容呢?个性可以是果敢的,可以是善良的,却从没有听说过可以用‘典型体现’来形容的!你说的话连基本语意都不能通顺,更不必谈其表意的真实性与准确性了。”
那时,沐淋正在河边浣衣,听闻漓江如此反驳,气的高举搓衣的木板,骂骂咧咧质问道:“我说的,是词性么?!我说的重点,是个性!”
其实,客观来看,沐淋对漓江的形容,确是一针见血的。
同读《山海异闻录》的时候,沐淋喜欢精卫,喜欢水虺,喜欢夔牛,喜欢狻猊;而漓江喜欢什么呢?她喜欢饕餮,喜欢穷奇,喜欢睚眦,喜欢讹兽。
那个时候,饕餮贪食,生吞了自己一整副身躯的消息传至六界,招来了六界众生灵的一致讨伐与谩骂。更有史官誊笔,在《史典》里头给它扣上了一个凶狠贪婪,暴虐嗜吃的帽子。
唯漓江鼓着腮帮子,义正言辞地向沐淋道:“这世间,能为所执之事倾其所有,乃至献上生命之灵,少之又少。古有娲皇,为救苍灵以身补天;今有饕餮,为食百味有首无身。它怎么会是一头凶兽呢?它分明就是一头心思澄明,致力于填饱肚子的憨兽!如今搭去了身子不说,平白还遭了神人的构陷,简直是六月飘雪,冤枉至极!”
沐淋则不以为然地调侃道:“你冤枉?你给它吃呀!”
“我……”漓江语塞,撸起袖子,一把捏住了沐淋正欲扑腾的白翅……
而今,对于鼓与钦?之事,漓江还是继续保持反对并且同情的态度的。
她不明白,精卫溺毙与东海,心生不忿,衔石以填海;史官提笔,却赞她的精神为百折不挠、勇于抗争。梁祝执拗于厮守,相约于殉情,化作粉蝶还对对飞舞;凡人写书,却赞他们的爱情为情真意切、矢志不渝。
可,这些事放在了鼓与钦?的身上,他们兄弟情深,敢与天抗,好斗之心始终如一,却招致了要被赶尽杀绝的下场。
难道只是因为,精卫是天帝的小女儿,梁祝是爱而不能厮守之人的集体缩影么?
她也沉吟……
怀揣着忐忑难安的心情,一直苦熬到了结业当天。
……
当天,她果真见到了东方青帝,以及……同跟过来凑热闹的白帝玄嚣。
是夜,渺渺书院上下张灯结彩,一派喜庆。众学子都在焚烧艾结草以祝贺神界帝君兵不血刃斩杀恶鸟。唯漓江一人,借口不适逃离了觥筹交错篝火通明的欢庆宴。
她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散步到了渺渺书院后山的一处僻静悬崖边,意料之外竟撞见了皓月银辉下的青帝太昊。
还在书院求学之时,青帝便时常孤身来此瞻仰星辰,想不到今次在他的庆功宴上,他还能缺席,来此缅怀旧景。
漓江不由顿住了脚步,身后的喧嚣之声在此一刻也仿佛愈渐缥缈,为夜色所浸染掩没。
皎皎明月之下,唯剩帝君纤长的背影;流萤点点之间,那如绸的墨发垂散而下,随夜风的撩拨泛起了点点的星辉。
她痴痴望着这一切,心中竟无端升起了愈演愈烈的悲怯。
有风拂面,漓江觉察鼻尖似有若无地传来了一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清冷梅香——一个专司春季万物生发的神君,身上为何会终年沾染着唯有隆冬时节才会绽放的寒梅冷香呢?
她忽然意识到,原来……她从前真的都没好好地去了解过他。
……
四下一片无人,流萤蛰伏过半,漓江自信自己蹲守得已然是十拿九稳了!她攥拳,紧咬牙关,一鼓作气几个健步地迈到了距离青帝几米开外的青草地上,坐了下去……
她的面上状似波澜不惊,心口却在跳的混乱发虚。
她纠结,想隐晦的告诉青帝:“你看,今日竟这么的巧,你在这里看月亮,我也在这里看月亮。由此可见,我们的喜好那样相近,日后心有灵犀也不是件难事。”
可是……她只有勇气蜷在青草地上想想。
——这样的偶遇太过牵强,碰瓷的痕迹太过的灼烈,巧遇竟就显得……不那么光彩。
她自卑的觉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缠人的就像一只闻着味就会往上贴的苍蝇,咿咿嗡嗡的,比之蝴蝶还招人厌烦。
如此一想,漓江噌的一下,又气势汹汹的站起身来,惊的青帝不由对她投来了一个疑惑的目光。
漓江望着那样的目光,愣了一愣,最终在那样目光的目送下,她仓皇地、狼狈地、拔草引风地落荒逃远了……
……
月色澄明似水,山风唏嘘一片;巨石哐当处,唯留青帝呆怔,惊取蛙声一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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