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每天早上十点钟开始正式营业,作为一个把睡觉这件事看得比天还大的人,沈佑安为了自己的睡眠时间和质量,是不会在九点二十分之前出现在店里的。
然而,今天九点钟不到,他就已经在吧台后面擦拭咖啡机了。
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闪着寒光的机器,晨光勾勒出他瘦削的侧脸,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有几分像像拉花时不小心洒落的可可粉。
——丁零。
随着另一位早起的打工人进门的动作,风铃尽职尽责地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上班快乐。”沈佑安对着身后的人说道。
“上班快乐,学长,”尚予带着一身晨间的冷气走进店里,玻璃门上映照出他今天七点起床特意打理的发型。
他左手提着一个塑料袋,右手插在羽绒服的口袋里。
塑料袋在进门后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吧台上,那里面放了两份早餐——一份是给自已的三明治,另一个份则是“不小心”买多了的牛角包。
“学长吃过早饭了吗?”
“还没有。”
“要不要尝一下我买的牛角包,我一个人的话可能解决不了。”
“嗯,等会吃吧。”沈佑安放下手中的抹布,看了看桌上打包好的牛角包,从抽屉里取出一条灰色的围裙递给他,“既然来了,就准备准备学习吧。”
尚予从他手里接过围裙,指尖不经意间擦过沈佑安的手背。
—
“手腕要用力点,可以想象自己是在学校里压订书机。”沈佑安站在尚予身后指导,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近到能让尚予闻到他身上笼罩的淡淡的咖啡香,远到不会产生任何多余的肢体接触。
沈佑安今天穿了件白色衬衫,袖子随意地向上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
尚予假装笨手笨脚地调整磨豆机刻度,等沈佑安过来调整的时候趁机偷看他露出的手腕。
那里有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横在血管的走向上,痕迹已经很淡了,像一条蜿蜒在手腕上的奶泡,看起来好像烫伤的一样。
尚予盯着那道疤看了好半天,手下的力度不自觉地轻了许多。
“你是在磨豆还是在给它们按摩?”
沈佑安的话冷不丁从头顶飘过来:“冬眠的熊大概都没有你手下的咖啡豆过的舒服。”
尚予被这句话吓了一激灵,有一瞬间,他感觉又重新回到了学生时代。
心跳加速,和在桌洞里玩手机被年级主任发现时的反应一样。
他尴尬地笑了笑,赶紧收回目光,手下的动作也加快了几分。
咖啡豆在磨豆机里发出细碎的声响,有极其细碎的咖啡粉飘在空气中,咖啡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
尚予故作镇定地说道:“我只是在想,这磨豆机的刻度是不是有点问题,磨出来的粉好像不太均匀。”
沈佑安挑了挑眉,走到尚予身旁,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刻度盘,动作娴熟而流畅。
尚予的目光又不自觉地落在了他的手腕上,那道疤痕在灯光下若隐若现,仿佛带着某种隐秘的故事。
“好了,你再试试。”沈佑安将磨豆机递回给他,语气淡淡的,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尚予的走神。
—
午后的阳光透过咖啡店的玻璃窗洒进来,给整个空间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尚予和沈佑安刚刚送走了一波早高峰的客人,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这才正趁着短暂的闲暇整理吧台。
尚予仔细地擦拭着各式各样的陶瓷杯或者玻璃杯,余光瞥见沈佑安好像正在陶瓷杯里画着什么。
他走近一看,一个熟悉的图形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奶泡上面。
好像是……三角函数?
这么热爱学习吗……
察觉到尚予的目光,沈佑安急忙用勺子把咖啡杯里的东西搅匀。
沈佑安感觉自己尴尬的要死,脸颊有些发热,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微微发红。
看着学长脸红的样子,尚予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好可爱啊。”
“对了,”他想到什么,突然开口,“学长,你也教我拉花吧。”
沈佑安反应了几秒,等脸上的灼热感褪去一些,才开口说话:“……好。”
在第五次目睹了尚予惨绝人寰的抽象派作品后,沈佑安终于走上前去,拍开了尚予的手。
“……”
“……”
两个人相视无言。
沈佑安组织了一下语言,嘴巴张了张。
又闭上了。
他决定放弃思考。
—
午后的时光在轻松的氛围中慢慢流逝。到了下午,咖啡店也渐渐忙碌起来。
庄雨昕开店有讲究,她不论附近的同行是怎样,至少雨cafe这家以她的名字冠名的店绝对不会开通外卖。用她的话来说,如果要向不了解咖啡的客人送上糟糕的外卖咖啡,那会是对客人和咖啡师的双重侮辱。
这会儿,附近的上班族和路过的游客都陆续涌入,店里座无虚席。
尚予和沈佑安忙得不可开交,一个负责点单,一个负责制作咖啡,配合得默契十足。
“两杯拿铁,一杯卡布奇诺,一杯摩卡……”尚予一边记单一边喊道。
“还有提拉米苏……等下……”
“知道了。”沈佑安头也不抬,手中的动作却丝毫不乱。
午后的阳光晒软了客人们的语调。上班族急匆匆地拿了冰美式就走开,留下穿着漂亮衣服的男男女女挤在角落叽叽喳喳,有一位举着手机,好像在偷拍沈佑安拉花时绷紧的肩胛线。
尚予端着托盘经过,制止了那位偷拍的男生,直起身的时候好像听见“年下攻”“冷面受”的破碎字眼,一个没站稳,差点把冰美式泼在前面的一位客人的头上。
“他们说你像是……呃……雪顶咖啡。”回到吧台,尚予换了听起来很符合他认知的比喻,擦拭着虹吸壶,故意让金属碰撞声盖住心跳。
“那你是什么?”沈佑安正在给咖啡豆称重,电子屏幽光映得他的眉眼有几分冷,说出来的话却显得很有反差感,“会不会是加了双份焦糖的玛奇朵。”
两人相视一笑。
风铃又响了起来,一位穿貂皮大衣的阿姨推开门,裹着一层寒气冲进来:“小沈,还是老规矩哦!”
尚予看着沈佑安行云流水地组装起虹吸壶,侧过头向后看去,忽然发现他耳后沾着一片极小的咖啡渣——或许该提醒他的,可那抹棕褐色衬着冷白皮肤,竟比任何耳钉都好看。
—
忙碌的节奏一直持续到傍晚。天色渐暗,店里的客人也渐渐少了。
尚予终于有机会坐下来喘口气,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胳膊。
“累了吧?”沈佑安递给他一杯温水,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
尚予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笑道:“还好,就是有点饿。你呢?”
沈佑安摇了摇头:“我习惯了。”
低下头,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双手,手心里捧着两颗葡萄味的软糖,是沈佑安最喜欢的口味。
“谢谢,”沈佑安有些惊奇,伸手把糖果从尚予手中接过。
剥开包装纸,放进嘴里,原来是有夹心的葡萄软糖。
牙齿轻轻咬破糖衣的瞬间,外层软糖像云絮般陷下去。
一瞬间,舌尖立刻被熟悉的酸甜的葡萄香包裹,就像有人往味蕾上撒了一把包裹着晨露的葡萄一样。浓郁的甜味像海浪一样冲刷着他的口腔,伴随着吞咽的动作从舌根游向喉头,又在后味里带出一丝酸涩的气息。
尚予转过身,垂着眼睫假装在整理咖啡杯,余光却瞥向沈佑安,他骨节分明的手正擦拭着虹吸壶。晨间挽在手臂上的袖口已经随着动作滑下,那道淡疤已经被袖口遮住了一半。
灯光穿过吧台,斜斜地切进来,将吧台分成明暗两半。他正静静地站在光影交界处。
喉结滚动着咽下最后一丝甜味时,沈佑安突然发现糖纸已经被自己捏成了皱巴巴的形状,藏在另一个手掌里。
沈佑安感觉有一丝莫名的情绪在冲刷他的胸腔。
是因为葡萄夹心软糖吗?
还是是因为……尚予?
自从遇到了尚予,他感觉有什么自己从未体会过却又莫名熟悉的感觉,就像春笋一般,破土而出,疯狂生长。
心跳的好快,好奇怪。
—
最后一盏吊灯熄灭之前,研磨机的余温尚未散尽。
沈佑安将手冲壶倒扣在沥水架上,不锈钢表面凝结的水珠顺着弧线滚落,在落日余晖里划出短暂的银线。
尚予正蹲着整理底层的储物柜,突然感觉自己被阴影笼罩——沈佑安正弯腰去取一旁的虹吸壶支架,围裙下摆扫过他的发顶,带起一阵混着咖啡渣的风。
尚予下意识的想要抬起头。
“哎,当心头顶!”沈佑安的警告来得迟了半拍,尚予后脑勺已经撞上悬空的雪克杯架。
金属的震颤声里,两人同时伸手去扶摇晃的器皿,手指在铜制的冰滴壶上交叠。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冰冷的金属传导到两个人的指尖。
两个人默契地别开脸。
收拾到意式咖啡机时,尚予看到沈佑安用镊子夹起滤网缝隙里卡着的咖啡渣,精准的说出它的名字:“埃塞俄比亚耶加雪菲。”
尚予怔怔看着那粒微小的残渣,突然意识到,这人记得每粒豆子的归宿,记得每个常客的偏好。
好像偏偏……忘了他。
—
到了打烊的时候,尚予站在门外,看沈佑安给门上了锁,然后蹲来下把钥匙藏进门口左手边的第四盆花的底下。
“记住我把钥匙放到那里了没有,”沈佑安抬边往花盆底下塞钥匙,边起头看向尚予的眼睛,“明天八点二十,提前来店里练一下拉花。”
“水池下面的储物柜里有酱油和洗洁精,可以先用那个练手。对了,你别忘了回去找个教程看着琢磨一下。”
尚予“嗯”了一声,视线划过沈佑安屈膝时露出的半截脚踝,在路灯的照射下白得有些泛青。
他突然觉得喉咙发紧,顿了两秒钟,他张开口:“顺路走到地铁站?”
沈佑安点了点头,把手伸进口袋里,羊皮手套与毛呢摩擦出簌簌轻响。
风吹起沈佑安的长发,灯光拉长了街边两人的影子。
尚予低着头,踩着影子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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