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怕她们冷着,小丫鬟给正在给手炉里加碳。
宜真仔细打量着,她看起来比自己小一点儿,十五六岁的模样。
“你叫什么?”
见她发问,小丫鬟放下手炉,跪了下去,
“回二小姐话,奴婢叫秋兰。”
宜真没想到她突然朝自己下跪,吓得她赶紧扶人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以前在清安县时,她也见过大户人家不把奴仆当人看,单说那赵家耀,下马车都要家仆跪在地上做凳子。
秋兰被她扶到对面坐好,宜真又开口问她,
“你是侯夫人派来的人?”
毕竟秋兰和汪嬷嬷等人一同前来,哪想秋兰摇摇头:“奴婢是老夫人派来,在路上伺候二位小姐的。”
老夫人?
宜真幼时去过几回承恩侯府,待得最久的一次就是娘亲病逝时,被林茂升关在柴房的那几日。但都与老夫人无甚接触,她只依稀记得,已逝老侯爷和老夫人都算得上是和善的人。
宜真颔首,
“那你知道这次为何接我二人回去吗?”
秋兰又摇摇头,
“奴婢以前是在小厨房当差的。”
宜真理解,本来也不指望她能说出什么。
马车颠簸地行驶在官道上,她抬手挑开帘子的一角,立刻就有簌簌雪花飘进车内。
宜真抬眼向车外望去,天道不算好,估计要晚个一日才能到京城。后面汪嬷嬷几人的笑话声传来,但听不清具体说的什么。
秋兰拿出食盒里备好的糕点,宜真不太爱甜食,只拿了块小的。
宜安倒是拿了好几次,
“谢谢秋兰姐姐。”
她拿一次便说一次,弄的秋兰受宠若惊。
宜真瞧着好笑,别看宜安从前在家里虎头虎脑,但在陌生人面前却拘谨的很,话也不说,上车这么久,方才还是这二人第一次说话。
宜真细细地呡着糕,越吃越觉得出奇,
“这糕不是清安县买的吧?”
“回小姐,这是奴婢今早做的。”
怪不得,她从前没吃过这风味。这秋兰年纪轻轻,却有得这番好手艺,想来在老夫人面前也是得脸的。
宜安无声无息吃了大半盒,在她又要拿下一块时,宜真终于瞧不过眼,一把拍开她的手,佯装瞪过去,
“仔细你的牙。”
宜安“哦”一声,撇撇嘴,只好作罢。
.
马车上的时光百无聊赖,人拥着小手炉,靠着枕,感觉空气都懒懒的。几人睡得昏昏沉沉。傍晚,到了一家客栈门前。
路不好走,她们今晚准备宿在这里。
掏钱的事儿还轮不到宜真,她们静静站在一旁。
汪嬷嬷只要了两间房,分给了宜真一间房的钥匙。
“两位小姐早些睡,天一亮就得赶路了。”
还是那阴阳怪气的声调,说完,带着两个婆子进了另一间屋子。
宜真还没反应过来,寻来秋兰问:“那你们住哪儿?”
指的是她和那几个侯府家丁。
秋兰也不好多说些什么:“汪嬷嬷负责管银钱……我们找地方将就一下就好了。”
宜真蹙眉。
她听懂了,那汪嬷嬷这是将他们住店的银钱自己昧下了。
这里两钱才住得了一间房,都快抵得上他们十天的月钱了。但汪嬷嬷时侯夫人跟前的人,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但这一切都与宜真无关,她也没有多余的银钱和善心来同情别人。
果然,那几个家丁一合计,也掏钱凑了间房。
只剩下秋兰一个女子,宜真看着她准备掏荷包,叹气,
“你跟我们一起上去吧。”
秋兰一下子还没反应过她话里的意思,站在原地没动。
宜真都走了一半,见人没跟上来:“愣着干嘛呀,来啊。”
“......哦”
秋兰的腿仿佛都不是自己的,跟着她们上了楼。
客栈的床还算够宽,但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连翻身都困难。
宜真姐妹从小就在一起睡,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是秋兰成了最不自在的那个,一整夜,双腿绷得跟木桩似的。
.
第二日寅时半,姐妹俩就被秋兰唤醒了。
宜真不知她何时起的身,睁眼时,东西都已经收拾妥当了。
“汪嬷嬷说要今日连夜赶路,大概明早这个时候就到了。”
扁壶里已经换好了热茶,秋兰一边告知他们,一边打开油纸包,里面的饼子还冒着热气。
是她今早特地向客栈厨房那边买的。
宜真知道她是因为昨晚的事,接过纸包时,却发现只有两张饼。
“你用过了吗?”
秋兰点点头,神色有些飘忽。
宜真见状,直接撕了半块饼,塞到她手里。
“我胃口小,咱俩分着吃刚刚好。”
秋兰不知她话里的真假,拿着也不是,还回去也不是。为了省钱,她确实没买自己那份。
看她们姐妹俩吃得畅快,她这才低头啃起来。
自清安县到京城,先要越两座山路,再途径四个县。
一路上,土路逐渐拓宽成青石官道,漕运渡口开始多了起来。
夜已经很深,趁着马匹换粮之际,她们找了家店进行休整。
汪嬷嬷扭着腰过来:“已经到了七合里,再往东走五十里就到京城,今儿个就不找店住了,请两位小姐多担待。”
宜真才注意到她额头和左脸泛着乌青,应该是前天和赵家人动手时伤到的。瞧着像雷公脸,着实滑稽。
一旁的宜安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汪嬷嬷立刻瞪过去:“你笑甚!”
瞧这这俩人就不像是有规矩的,要不是实在没法子了,承恩侯府怎么会把她们接回来。
宜真走上前来半步,
“小妹生来就活泼爱笑,嬷嬷总不能教她哭吧。”
汪嬷嬷不屑与丫头片子斗嘴,“哼”一声,转身走了。
宜真看着还站在原地捂着嘴,笑得双肩直斗的幼妹,伸手轻弹她的额头。
“你在她面前横,小心她暗地里使绊子。”
宜安才不把汪嬷嬷放眼里,挥挥拳头,
“我才不怕她,王叔教了我功夫的。”
王叔就是小豆子他爹,在清安县衙门里做捕快,平时就爱带着小豆子和宜安练拳脚。
人小鬼大,宜真捏住她的鼻尖往外拉,
“侯府不是清安县,你现在还小,会功夫有什么用?”
宜安呼痛,当场求饶:“我不笑了我不笑了。”
来了个婆子唤她们二人过去吃东西,宜真应“好”,就听得一妇人凄厉地哭喊声,伴着瓦片碎裂的声音。
“春儿,春儿你怎么了?”
“求求你们,谁来救救我儿!”
宜真过去,见一年轻妇人发髻凌乱,跪坐在地,抱着一个女童哭喊。
那女童捂着脖子,喉间发出咯咯的怪想,面上眼见着泛出骇人的青紫,像一根要断掉的弦。
柳英此时已经绝望了,女儿柳见春刚才还好好地用着饭,转眼就变成了这样。她浑身冰冷,祈求着周围的人来救救她女儿。
深夜里,客人不过就几桌,久无人应答。
就在这时,她听见侧方传来声音:“快,把孩子给我。”
见情况危急,宜真没有犹豫,疾步上前救人。
柳英看来人是个年轻的娘子,顿了几息,把女儿抱给她:“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女儿......”
宜真接过女童,抵住她的后背,左手虎口卡在胸骨下方,另一只手攥拳收紧不断向上冲击。几个来回后,女童猛地呛出一口带血丝的食块。
宜真不断帮她顺气,柳见春瞳孔逐渐回神,面色开始回血。
柳英见状,浑身瘫软着跪下去磕头,声泪俱下,
“谢谢姑娘,大恩大德,当牛做马无以为报。”
宜真后背都渗出细汗,轻声嘱咐她,
“你女儿的食道应是伤着了,天亮后及时带她去医馆看看。”
柳英连忙称是,掏出钱袋子就要给她。
宜真自是拒绝,她救人不图钱财名利,内心驱使罢了。
“这钱我是万万不能收的,娘子有心的话可以代我上柱香,就当作是善业吧。”
柳英感怀之心无以复加:“春儿能脱险多亏了娘子,不知娘子姓甚名谁,改日若有机会,我柳英定当做牛做马报答。”
既不肯收钱,那总得知道恩人姓名。
宜真本不欲吐露,但耐不过她的恳切,
“柳娘子严重了,我姓陆。”
“我和舍妹还要赶着动身进京,就先告辞了,有缘再见。”
汪嬷嬷也在一旁凑热闹,见宜真还真救了人,撇撇嘴:“二位小姐快些用饭吧,别误了时候。”
这出救人的大场面,被二楼的三人一览无遗。
徐成则见儿子还在往下看,面前的饭倒是没动几口,已经凉了。
他长臂一伸,将徐昭的头转回来。哪想他就像个拨浪鼓,一声不吭又扭回去了。
徐成则:......
一旁的关朗瞧着好笑,出声开脱:“小公子许是没见过这等场面,不过确实稀奇,这陆娘子瞧着柔柔弱弱,却还有这般功夫。”
那女童救回来了还好,这要是没救回来,啧。
关朗没见过宜真,所以并不知她为自家郎君诊断过伤的事,还自顾自摇摇头。
徐昭听完,转过头盯着他,瞳孔微微放大,一副不赞成的模样。
宜真柔弱?
她可以一招放倒爹爹!
徐成则不语。
从宜真她们进店的那一刻起,他就认出了她,以及她脖颈上的布条。
前天早上她们下山后,过了三个时辰关朗就带人找了过来。因他伤势不详,当天就安排了马车回京。
原本以为同她不会再有交际,便吩咐王寿代赠一百两以为谢礼,没曾想今日竟在七合里又见到了。
关朗给徐昭换了一碗热羹,还在喋喋不休:“那位陆娘子也要进京,这般好功夫,不知是哪家的,以前竟从没见过。”
徐昭放下调羹,定定看着他:“宜真。”
关朗自是没听懂:“小公子说什么?”
徐昭又挺起胸,无比坚定又严肃地重复了一遍:“宜真。”
他那天在木屋听王寿叫了好多次,肯定不会记错。
说完,还期盼地看向父亲,企图获得认可。
徐成则不搭他的话,手指轻敲桌沿:“快吃饭。”
徐昭扁扁嘴,彻底不愿理他了。
无人再说话,只留下一脸困惑的关朗。
这父子俩在打什么哑谜?
徐昭:宜真可以一招放倒我爹爹[星星眼][星星眼]
徐成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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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七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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