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巳年冬月初六。
今日的大雪比昨日小了许多,却也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因为邪祟困扰,新月镇挨家挨户房门紧闭,接近年关,倒是看不出半点热闹的氛围。
相较于新月茶馆前的积雪,镇子内地上的积雪就融化得较快了,落雪一慢,地上便只剩一点冰渣和雪水,道路湿滑。
一处小巷内,两男一女的三人身着蓝色长衣,一看便是那种大宗门的年轻弟子正踏雪而寻,他们飞快地从墙檐上跑过,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快速奔跑的一抹红色身影。
三人对视一眼,皆看见了对方神情中的凝重。
他们是根据宗门罗盘的指引,下山来这寻找一株极其罕见的雪莲,此行匆匆,恰巧路过新月镇时,感受到了魔气波动,知道这个镇子被邪祟纠缠许久。
三人在城镇里晃悠了五天,也没找到邪祟身影,眼看着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于是把新月镇的坐标记下,以飞鸽传信禀报宗门,只求他们今日离开后宗门能快些派人来处理。
然而就在飞鸽飞出去的刹那,一道红光闪过,飞出去的鸽子眨眼睛便被一个红色邪祟抓在手里,那邪祟浑身冒着黑气,眼眶充血,煞气冲天。
事发突然,三人又只是初次下山,眼见着他将宗门专用飞鸽咬在嘴里,溅出的血落在白皑皑的雪地上,触目惊心,这才让他们回过了神。
反应过来的他们拔剑就要冲上去,就见那邪祟转头就跑,带着他们在这小巷子里七拐八拐。
眼瞅着这邪祟又要绕过拐角,唯一的女子到底是按耐不住,她朝墙檐上奔跑的男子喊了一声:“洛师兄!”
洛兆眼神一凝,抬手在空中飞快划出一道符纸,朝那邪祟背后拍了过去。
符纸飞速贴到那邪祟身后,红色火焰以符纸为中心,迅速包裹住了邪祟。
“啊——”邪祟发出凄厉地惨叫,速度慢了下来,眼见着就要拐向另一个小巷。
“还想跑!”洛凝提剑上前,朝那邪祟砍了过去,然后她看见,那邪祟转头朝她咧嘴一笑,手往拐角处一抓……
“师妹,别!它手中有一个孩子!”身后传来苏熙元焦急的提醒,却是来不及了。
拐角处被抓出一个衣衫破烂的小孩,看上去不过七八岁,身形消瘦,脸上也灰扑扑的,有些惊恐地瞪大了眼,看着朝自己刺来的剑。
“!”洛凝瞪大了眼,下意识想要转过手腕,却见那邪祟顺势把小孩往自己剑上一推。
来不及了。
“铮。”剑停在了距离小孩不过一寸的地方,就见着被一只白皙的手,用两根手指轻轻夹住。
三人停下了脚步,洛凝有些不可置信,试探性地拔了拔,没拔动。
“咳……”轻微的咳嗽声从前方传来,“应该是最后一个了。”
听着眼前人说的话,手心处传来转动感,洛凝来不及反应,直接松开了手。
下一秒,雪白的剑身直接被抛向天空,白皙的手举起,抓住了剑柄,随即一剑,刺穿了那邪祟的胸膛。
“啊——”邪祟尖叫着,下意识松开了抓着孩子的手,闻昼另一只手一抓,将那孩童抱在了自己怀中。
随后,面容冷漠,缓缓吐出一个字:“灭。”
蓝色的火焰沿着剑柄,瞬间席卷邪祟全身,在凄厉的惨叫中,邪祟化为烟尘,消散在空气中,那把剑也在空中转了个圈,然后咻得落在地上,插入旁边还未消融的雪堆里。
四周安静的可怕。
闻昼低下头,看向怀中明显已经呆愣的孩童,蹲下身将他放在了地上,柔声安慰:“你还好吗?”
孩童虽然是呆愣的,但那双眼睛格外的亮,眼中倒映着闻昼略显苍白,却依旧微笑的面容,似乎还有星光点点。
小孩身上灰扑扑的,看起来有些狼狈,光着脚踩在地上,已经被冻得通红,手上缠满了早已破烂不堪的绷带,有些干枯的头发一看就是许久未曾打理,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雪。
闻昼皱了皱眉,虽说这双眼睛让他怪熟悉的,但也不知这是谁家小孩,这么冷的天穿成这样出来,也不怕冻死?
这样想着,他起身脱下了外面的斗篷,露出有些单薄的衣服,却不怕寒冷般,将斗篷罩在了孩童身上。
斗篷对于七八岁的孩童来说还过于宽大,却能很好的将整个人罩在里面,那里面闻昼还塞了五个保温符。
于是刚罩上去,孩童便能感觉到自己冻僵的身体在慢慢回暖,他有些惊奇地低下头,看着把自己裹入怀的斗篷,眼中划过一道亮光。
“前辈。”闻昼刚想再询问什么,便听见后方传来别人的喊声。
他左右看了看,周围只有他一个人,估计是在叫他。
洛凝已经拔了剑,抱着剑柄,和其他两人一起站在了他的旁边。
洛凝满脸都是激动,刚刚的一幕她离得近,看得一清二楚,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她心潮澎湃:“小哥,你刚刚的那套动作好帅啊,能冒昧问一句是从哪学的啊?”
“方才多谢前辈出手相救。”相比起洛凝的激动,洛兆就沉稳许多,他双手作揖,行了个标准的礼。
虽然眼前这位看起来也不过二十来岁,但方才他出手时,洛兆明显能感觉到对方实力的深不可测,远在他们之上,无论如何这声前辈也是该唤的。
闻昼看了他们一眼,瞥着熟悉的服饰,面容古怪了一瞬,这么巧……?
“你们……是慕玄宗的弟子?”闻昼又盯着洛兆和洛凝看了会儿,又觉得他们的面相十分眼熟,恍然大悟。
洛兆三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犹豫和警惕。
闻昼看出了他们眼中的意思,无语地抬手指了指他们的服饰,眼神嫌弃:“慕玄宗乃当今天下第一宗门,你们这宗服百年未见换一身,但凡是个人也看得出你们的身份。”
“而且你们腰间挂着的是慕玄宗的宗门弟子玉佩吧,橙色的玉佩……你们三个都是内门弟子吧。”话虽是问,但语气却十分肯定。
这下洛兆三人真的震惊了,面前这位神秘的前辈,竟然对慕玄宗知晓那么清楚?
闻昼也不管面前之人怎么想,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明明三千年后的慕玄宗明确规定,凡下山弟子皆不许穿宗服,更不能将宗门玉佩挂在外面,怕的就是被人认出。
慕玄宗出门历练的弟子虽已有自保能力,但慕玄宗自创立以来仇敌众多,实力分布也十分不均,特别是和其他宗门争夺资源更多。
而游历免不了与人打交道,若是对方实力比游历弟子强太多,便只有挨打的份,保不齐还会因此丢了性命。
怎么三千年前没有想到这一点呢……闻昼觉得,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时代在进步。
反正这规定究竟是如何定制的,闻昼也不大清楚,三千年后宗门长老也没怎么提。
“行了,这一片的邪祟已经处理干净了,你们有事做事,没事便早些离开吧。”闻昼摆了摆手,转身就走,决定不再与这三人浪费时间。
毕竟这天气实在是太冷了,他现在只想回茶馆缩在被窝里,免得到时候乌沧没找着,倒先把自己冻死了。
嗯,以后每天找两个时辰吧。
他盘算了一下,每日两个时辰,等到来年春,刚好可以把新月镇逛完。
“……”三人对视一眼,苏熙元率先开口,“还未知晓前辈名讳,也不知如何才能还前辈这一恩情……”
闻昼没有回头,只是打了个哈欠:“免贵姓闻,名昼。”
“若是真要还这个恩情,便帮我打听一下有没有一个叫乌沧的人吧……”
哦,原来前辈是来寻人的啊……
对了,刚刚前辈说自己叫什么来着?姓闻……名昼?闻昼?是闻风而动的闻?昼夜的昼吗?闻昼??
嘶……
三人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对视一眼皆是看见了对方眼里的震惊。
不为其他,闻昼这个名字,在修真界属实是……如雷贯耳。
“是……是那位前辈吗?”洛凝声音有些颤抖,她一想到刚才自己冒失的行为,就有些脸红懊悔。
如果真的是……她刚刚,到底在说什么啊!
洛兆:“……他腰间那柄雪白的剑应当就是玄沧剑了,应该是他,而且他也在找乌沧……”
传闻闻昼在三百多年前突然出现,那时的他嘴里说着奇怪的话语,看上去神神叨叨,字写得虽很标准,但连起来却叫人有些看不懂。
拿出的钱财也是十分奇怪。
但这并不影响闻昼三百多年前的成名之战响彻九州。
那日是各宗门弟子进入秘境探索,能进入秘境的,皆是各派天骄,实力在同龄人中也算是数一数二。
谁料被邪祟双面埋伏,那秘境不知为何对邪祟并无限制,导致大量修为高的邪祟进入了秘境,开始对人族和仙族后代进行残害。
那时不但秘境外面饱受邪祟困扰,无法与秘境中的人取得联系,秘境内的人也被邪祟赶尽杀绝。
危急关头,是闻昼及时赶来,掏出腰间佩剑,一剑光寒,邪祟瞬间全军覆没,秘境也被他强制重新打开,仅用一刻钟便救出了所有剩余弟子。
那一战,闻昼彻底出名,所有宗门给他抛橄榄枝,却都被婉拒了,理由也很简单粗暴:“你们宗门有个叫乌沧的人吗?”
各宗门:“……”没有是真的,不敢撒谎也是真的,于是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闻昼满脸失望地离开,继续游历寻找所谓的乌沧下落。
更有人说,乌沧若是在哪个宗门,闻昼怕也会留在哪了。
至于他俩为什么知道那么清楚……还不是因为他们那宗门老祖们不闭关修炼的时候就喜欢坐在路边唉声叹气,然后随机抓一个路过的弟子,不厌其烦地诉说自己当年如何被闻昼所救,又是如何邀请闻昼几百次加入慕玄宗都被拒绝了的经历。
虽然也不知道说的是真是假,毕竟都三百年过去了。
慕玄宗弟子:……
慕玄宗弟子:(╯‵□′)╯︵┻━┻(撤回版)。
慕玄宗弟子苦不堪言。
缩在墙边的孩童慢慢抬起了头,身体的暖意让他能够有意识地将三人的话听了进去。
他抬头看向三人时,目光已不似刚刚的惊恐和喜悦,眼中毫无半点光亮,目光沉沉,眼底似有阴郁涌动。
转头看向闻昼离开的方向,抓紧了身上的斗篷,眼中闪过一道暗光,他是孤儿,没有名字,若非不是闻昼出手相救,他就要死在这个冬天了。
乌沧……很好听的名字,也很配。
从现在起,他便叫乌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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