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桂花的甜香，掠过溪市一中的教学楼，却吹不散江婉宁心头的紧绷。
她攥着笔袋的手指微微泛白，帆布笔袋上绣的小月亮被捏得变了形。
转来高二（六）班没几周，就要赶上全校联考，连教室后排的挂钟滴答声，都像在敲打着她的神经。
“婉宁，别攥那么紧，笔袋要被你揉坏了。”
宋倾仪从书包里掏出一颗青柠味的硬糖，塞进她掌心，塑料糖纸的凉意透过皮肤钻进去。
“不就是一场考试嘛，上周小测，你的语文作文都被老师表扬了呢，没事哈，不紧张。”
江婉宁把糖攥在手里没拆，视线落在公告栏的考场安排表上。
红底黑字的表格里，“高二（六）班江婉宁”和“高二（六）班宋倾仪”紧紧挨着，都在二楼的考场，高一（3）班教室。这是她转学过来第一次和其他同学一起考试，可陌生的考场、混杂的年级学生，还是让她忍不住发慌。
“我怕考砸。”她声音很轻，像落在水面的羽毛，“这里的题型和以前学校不一样，万一……”
“没有万一！”宋倾仪拉着她往教学楼走。
小白鞋踩过满地的银杏叶，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你笔记记得比谁都认真，连老师都说你悟性高，紧张啥？”
“走，咱们先去看看考场，看看我们坐哪。”
江婉宁跟着她走上二楼，走廊里已经挤满了人。
各个年级的班混在一起，她们穿着校服，蓝白相间的布料晃得人眼晕。
她下意识地往宋倾仪身边靠了靠，低着头避开往来的人群。
转学这几周，她还是没习惯被陌生人打量的目光，总觉得自己像株刚移栽的含羞草，稍微碰一下就想蜷缩起来。
“就是这儿了！”
宋倾仪推开高一（3）班的门，回头冲她笑：“走吧，我们进去找找座位。”
江婉宁跟着进去，环顾四周，开始找着桌子左上角贴的考号和名字。
就在她找下一个时，宋倾仪的声音传来。
“婉宁，婉宁，我在第三排靠窗位置，你就在我后面。”
“一会儿写完还能看看楼下的香樟树放松眼睛，视野绝佳！”
江婉宁刚把笔袋放在桌上，就听见教室后门传来熟悉的笑声。
她回头，看见孟泽勾着沈承宇的肩膀走进来。
孟泽是隔壁（五）班的，他们已经见过两次面了。
她看着沈承宇从教室后门进来。
沈承宇穿着灰白的短袖，他露出手腕上磨出细痕的黑色手表。
他额前碎发被风吹得翘起来，正偏着头听孟泽说话，嘴角弯出的弧度像被阳光晒软的糖。
江婉宁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橡皮。
这几周来，沈承宇会把老师落下的板书偷偷抄给她，会在她被提问卡壳时，悄悄在草稿纸上写下答案，可越是这样，她越不敢和他对视，总觉得自己太平淡，配不上那样耀眼的人。
“江婉宁？宋倾仪？你们也在这考场？”
孟泽先看见了她们，挥着手跑过来，把书包往宋倾仪前面的座位一扔，“太好了，本来还怕考试太无聊，有熟人在就有意思了！”
沈承宇也跟着走过来，目光落在江婉宁攥着笔的手上。
她的指节都泛白了，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他脚步顿了顿，弯下腰，声音放得很轻：“紧张吗？”
江婉宁猛地抬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
他的瞳孔是浅棕色的，像盛着融化的焦糖，温和得让人心慌。
她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脸却先红了，连耳朵尖都烧得发烫：“我还好，就是有点不习惯跟这么多陌生的同学一起考试。”
“没事的，你看我们不是在这一起的吗。”沈承宇笑了笑。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草莓味的软糖，放在她的笔袋旁边，糖纸是粉粉的，印着小小的草莓图案，“这个给你，吃点甜的能放松，紧张的时候吃颗糖，脑子会转得更快一点。”
宋倾仪在旁边看得直乐，用胳膊肘碰了碰沈承宇：“你倒挺会照顾人，怎么没见你给我带糖？”
“刚在楼下小卖部买的，就剩下两颗，本来想给孟泽一颗，现在看来……”沈承宇故意顿了顿，挑着眉看向孟泽，“某人好像不需要安慰。”
孟泽立刻假装委屈：“凭什么啊？我也紧张！沈哥你偏心！”
三个人的笑声让教室里的陌生感淡了些，江婉宁偷偷把那颗软糖攥在手里，糖纸的纹路硌着掌心，却让她莫名觉得安心。
她抬头看了沈承宇一眼，刚好对上他的目光，他冲她眨了眨眼，小声说：“加油，你比自己想的厉害多了。”
监考老师拿着试卷走进来的时候，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金属探测仪划过桌面的声音格外清晰，江婉宁拆开那颗软糖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散开，带着淡淡的草莓香，原本发紧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
试卷发下来，江婉宁先浏览了一遍。
语文题不算难，默写题都是她背过的，阅读理解的文章是篇关于秋日的散文，文字暖得像晒过太阳的被子。
她握着笔的手不再发抖，笔尖落在答题卡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偶尔抬头的时候，她会下意识地看向沈承宇的方向。
他坐在斜前方，脊背挺得很直，握着笔的手稳定地移动着，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有一次她抬头，刚好撞见他也在看她，他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嘴角弯着好看的弧度，江婉宁轻轻嘴角上扬又赶紧低下头，心跳的又像要蹦出嗓子眼。
考数学的时候，江婉宁卡在了最后一道大题上。她盯着题目里的几何图形看了半天，辅助线画了又擦，擦了又画，草稿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离交卷只剩十五分钟的时候，她几乎要放弃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杆，突然想起沈承宇给她在草稿本上画过这图。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笔，试着换了一种思路。也许辅助线不是画在三角形里面，而是往外延伸？
笔尖落下的瞬间，思路突然通了，她飞快地写着步骤，计算过程顺畅得让她自己都惊讶。等她算出答案的时候，交卷铃声刚好响起，她长舒一口气，靠在椅背上，看见沈承宇正回头看她，眼里带着笑意。
最后一门英语考完，铃声响起的瞬间，整个教学楼都沸腾了。
学生们涌出教室，走廊里瞬间充满了喧闹的声音。
宋倾仪把书包甩到肩上，拉着江婉宁就往外跑：“终于考完了！沈承宇他们说要去吃新开的那家汉堡店，说是有超厚的芝士培根堡，要不要一起？”
江婉宁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回头，看见沈承宇和孟泽走过来，沈承宇手里拿着两瓶冰镇可乐，瓶身上凝着水珠，递到她面前：“那家店我知道，在步星街尽头，上周我表弟跟他们朋友去过，他说味道超赞。”
“那必须一起啊！”孟泽拍了下手，把另一瓶可乐塞给宋倾仪，“我请客！就当庆祝咱们考试顺利结束！”
宋倾仪看向江婉宁，眼里带着询问。
江婉宁攥着冰凉的可乐瓶，指尖都被冻得发麻，却觉得心暖暖的：“嗯，好。”她小声说，声音比平时大了一点。
沈承宇好像松了口气，笑着说：“那就走吧，刚好我跟别人借了一俩自行车，婉宁同学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坐我的车，我骑慢一点。孟泽，你带宋倾仪，你那辆山地车不是号称‘飙车之王’吗？”
“那必须的！”孟泽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宋倾仪你放心，我骑车稳得很！”
江婉宁跟着沈承宇走到校门口的车棚，看着他推出一辆黑色的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个浅蓝色的书包。
他把书包递给她：“你帮我拿着这个，里面有纸巾和湿巾，等会儿吃汉堡能用上。你坐稳了，我骑得慢，不会让你晃到的。”
江婉宁接过书包，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两人都愣了一下。沈承宇的手很暖，和她冰凉的指尖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并不在意，很快收回手，“上来吧。”
江婉宁小心翼翼地坐在后座上，双手不知道该放哪里。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抓住了自行车后座的边缘。
沈承宇好像感觉到了，回头说：“你可以抓着我的衣角，这样更稳，前面有个小下坡，别摔了。”
江婉宁的脸瞬间红了，她迟疑了几秒，伸出手，指尖轻轻碰到了他白衬衫的衣角。
布料很软，带着阳光的味道，还有淡淡的洗衣液清香。沈承宇骑着车慢慢驶出校门，风从耳边吹过，带着路边桂花的甜香，吹得她额前的碎发飘了起来。
“刚才数学最后一道题，你做出来了吗？”沈承宇的声音被风吹过来，很轻。
“做出来了！”江婉宁的声音比平时都响亮，带着点小骄傲，“多亏了你之前给我画了一个图形，我换了个思路就想通了。”
“我就知道你可以。”
沈承宇笑了，骑车的速度又慢了点，“你笔记记得那么认真，连老师没讲到的细节都标出来了，怎么可能考不好？其实你不用总低着头，你认真做题的时候，眼睛亮得很，比窗外的太阳还好看。”
江婉宁的心跳猛地加快，脸颊烫得像火烧。
她微微低着头，看着沈承宇的背影，他的肩膀很宽，让人心安。
“我总觉得自己很普通。”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里的话，“转学过来之后，我怕跟不上进度，怕和大家合不来，怕你们觉得我很闷……”
“才没有。”沈承宇打断她，声音很认真，“你只是慢热而已。”
“上次语文课上你分享阅读理解的技巧，说得比谁都透彻；还有上周体育课，你帮崴了脚的同学拎书包，细心得很。普通不是缺点啊，就像楼下的香樟树，安安静静的，可夏天能遮凉，秋天能落叶子给人当书签，多好。”
江婉宁愣了一下，眼眶突然有点发热。
她从来没听过有人这么说，以前的同学总说她“太内向”“不合群”，妈妈也总让她活泼一点，可沈承宇却说，她这样很好。
“前面就是步星街了！”孟泽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回头冲他们喊，“那家汉堡店就在前面，我已经闻到香味了！”
沈承宇笑着加快了点速度，江婉宁抓紧他的衣角，风里传来汉堡的香气和孟泽、宋倾仪的笑声。
她抬头，看见天边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云朵像棉花糖一样软乎乎的，沈承宇的侧脸在晚霞里显得格外温柔。
汉堡店的玻璃门被推开，暖融融的香气扑面而来。
孟泽已经抢先点好了餐，端着四个个超大的芝士培根堡冲他们挥手：“快过来！刚出炉的，超香！”
宋倾仪拉着江婉宁坐过去，沈承宇坐在她对面，把刚点的草莓圣代推到她面前：“给你点的，你不是说你喜欢草莓味吗？”
江婉宁看着面前的圣代，奶油上顶着颗鲜红的草莓，旁边的沈承宇正笑着撕开汉堡的包装纸，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身上，暖得让人心里发甜。
她拿起勺子，挖了一口圣代放进嘴里，冰凉的甜意漫过舌尖，好像连之前所有的紧张和不安，都被这甜味融化了。
沈承宇咬了口汉堡，含糊不清地说，“明天给你带草莓糖。”
江婉宁抬起头，对着他笑了笑。这一次，她没有低下头，眼睛里亮闪闪的，像盛着星星。
“好啊。”她说。
窗外的晚霞更红了，晚风卷着桂花香吹进来，带着秋天独有的温柔，也带着少年少女之间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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