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嬉云堂时,天已近三更。
湘云心有余悸,走路有些打晃。翠缕见到她来,急忙扶住她:“景爷儿带您去了哪儿?”
湘云急急去倒了一盏茶水,喝下润了喉,也稍微将那跳动狂乱的心压回。
“没去哪儿。”
湘云想起杜霖说的话,再想想前世所经历的一切。对卫若兰的恨逐渐布满心胸。她生性豁达,即便重活一世也不曾丢弃过多直爽性子,几乎没有这么恨过谁。
湘云面色发白吗,状态看着并不好。翠缕直觉不信,可她不说,她一个做奴婢的没好再问。
夜风吹拂进屋,翠缕铺好湘云的床褥:“很晚了,姑娘早点儿睡。明日大爷儿要下葬,事还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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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阵凌乱地嘈杂人声吵得湘云脑子发疼,睡梦中硬是被惊扰醒来。她撑着床面起身:“外头怎么了?”
天才蒙蒙亮,她昨儿睡得晚,这会儿只觉得头脑胀痛,她单手扶着太阳穴轻轻按揉。
翠缕人未到声先至:“是官府的人来了,说景爷儿下狱了……夫人这会儿在闹呢!”
“嗯……”、
湘云脑袋一凝,反应过来:“你说表弟下狱?怎么回事?”
翠缕已进了屋,立在床边道:“他说大爷儿是他杀的,把东安郡王给换出来了。”
“……”
史景州是提过这事儿,但湘云以为自己拒绝后他便不会再有所为。
谁知……
“我去看看。”
湘云忙不迭从床榻起身,翠缕为她梳洗过,忙到前头去。
史景州不在,官老爷也不在,仅有个官兵打扮的人立在花厅里头。
一身素衣的周氏站在后头,拭泪哽道:“是不是抓错了?他们乃是亲兄弟,他怎么可能杀害大哥!”
那官兵一正言辞道:“起初以为是东安郡王,可仵作验尸果儿已出了。那是被箭矢所夺走性命的,但东安郡王不会武,就算会武,他常年病痛缠身,也拉不开弓。”
“反倒是史景州不仅给出物证,还给了人证。念在他自主站出承认错误,大人已经免了他死刑。侯夫人莫要要求太过,否则他连命也保不住了……”
传话的官兵老爷说完,笑眯眯扬长而去。
周氏愣在原地,几欲悲恸昏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史玉微在一旁扶着她,忧虑道:“娘要保重身子啊!”
“保重……我两个儿子都没了!再保重又有何用!”
周氏恸哭喘不过气,花厅里头的下人们都深沉垂下脑袋,并不敢多看。史鼐不在,花厅里气氛沉重,一时只听得周氏的哭声。
周氏哭了会儿,忽然想到什么,恶狠狠看向史湘云:“是你撺掇的是不是!一切都好好的,自从穆莳来到府上,与你扯上关系后,破事儿便一桩接着一桩!”
湘云干愣着说不出话。
史雍的确死在她手里,先是东安郡王,现又是史景州,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的沉默于周氏而言便是默认,周氏被悲恸冲昏了头脑,满脑子都是自己即将失去两个儿子,她不顾形象扑上前,扬起手就要打湘云:
“我当初就不该心软收留了你!你就是个祸害!”
湘云下意识侧身躲开。腰肢碰到茶桌,碎裂的茶盏和茶水滚了一地。
周氏的一巴掌打了空,史玉微急忙上前拉住她:“娘!您这是做什么!表姐什么都没做,您怎能全怪她!”
史玉微一人拦不住周氏,她忙招呼其他婆子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拉夫人回房休息!”
几个婆子丫鬟忙赶上前来,将周氏往下拉。
周氏只一个劲儿的哭,早忘了挣扎。口中不忘怒骂湘云。
湘云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在原地一动不动。
也不知怎会如此,昨夜跟史景州分别,将杜霖和陈廷树都分别安排好了。她并未察觉史景州任何反常。
只是到府内,史景州便给了她一串钥匙,说那是开关押杜霖和陈廷树院子的钥匙。
现在想想,那怕是史景州提前就准备好的,他早就打定主意了要去替代东安郡王?
“表姐……我娘也是打击过度,大哥才死,二哥就……你可不要怪她。”
史玉微弱弱的声音响在耳边,湘云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史玉微终归是要嫁给卫若兰的,但别说穆莳,就说自己,这辈子还会让卫若兰活吗?
湘云没看史玉微,慢慢离去。
/
下葬的钟敲响,史雍的棺材被几个长随抬起,一步步往山外去。
就算再不情愿,湘云也得跟着去。一路上遇到不少人指指点点,有人庆幸不学无术的史雍死了,也有人惋惜史雍死在兄弟手里实在可怜……
湘云全都置若罔闻,只跟随棺材一步步上山去。
直到史雍的坟埋好,看着那一捧新坟的黄土,湘云想起前世穆莳的坟来。
时隔不久,湘云却又真真切切活到了第二世。
周氏趴在坟边哭得泣不成声,几近晕厥,最后由几个婆子给搀扶着下山。史鼐还是没有出现,不知去了何处,竟也无人过问。
下葬后回到府内,下了一场雨。
大雨冲散七月的暑热,空气里凉爽的雨丝飞落,飘荡着新泥的芬香。
雨后不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色下的侯府陷入寂静,仅有下人们收拾丧葬后事的忙碌声响。
湘云手里拿着史景州留下来的钥匙,心里忐忑。
穆莳应已回来,她可以将从杜霖那儿得来的消息告诉他。
翠缕打着帘子进来,收拾好床褥道:“云姑娘歇吧?今日可真够累的了。”
“你先下去吧。”
翠缕撑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去睡了。
湘云静坐了会,决定去找穆莳。
风吹过,廊下传出阵轻荡的敲门声。
湘云忙去拉开门,视线里闯入穆莳的身影。
夜光流泄在他周身,将他轮廓扯出柔和的光影。高挺的鼻和长长的睫毛落在眼里,熟悉的五官让湘云鼻酸。
只在牢狱里关了两日,他变化没有很大。仅仅是面容更惨白,脚步更虚浮。
湘云二话不说把穆莳拉进房内,砰地关上门,后猛地扑入穆莳的怀中。
突如其来的满怀香玉让穆莳愣住。
直到听见怀里低泣的哭声,穆莳方才回过神来,他小心翼翼地回抱住湘云。又担心逾越,只那么半无半有的搂着。
“哭什么?我这不是出来了?”
他一出来便想来见她,奈何身上都是牢狱里的潮湿血腥味。觉着实在埋汰,这才拖到夜里。
等外头的人都散了,才跟做贼一样进来。
湘云也不顾什么时候,更不顾他这般夜半三更出现在这里有违传德,还赖在他怀里不肯出来,仰起头来下巴抵在他胸口,眨眨泪眼朦胧的双眼说:“我都知道了,你之前……是为了替我顶罪才死的,是吗?”
穆莳愕然。
垂下的眼睛满是无奈,这下总算敢抱她了,下巴抵在她头顶:“我也是怕你愧疚,才没对你说。”更怕她心中装着卫若兰,更不敢说。
若是让她知道,保不齐以为他在挑拨离间。本想一步步来,等除掉卫家后再告诉她所有。
湘云嗅着他身上的药味儿,这两日惶惶不安的心才得以安稳,她道:“卫家谋逆,与西海沿子勾结。当初皇上命人彻查此事,又正好我爹护送赈灾款,卫家便借此机会杀害我爹,劫走赈灾款,将信筒留在他身上。”
“想要以此从谋逆一事中脱身。周氏和史鼐从卫家拿走了大半赈灾款,从此与他们沆瀣一气。我全都知道了。”
穆莳叹了口气:“恨吗?”
“恨。但理智大于恨。现在该做的是为我爹伸冤。”
穆莳理了理她的鬓发,眼里满是心疼。
他两世都想护着的人,还好这一世护下了。
穆莳道:“那信筒是卫家与西海沿子连通的信号,你无意间将其释放,提前了西海沿子的发兵。算算日子,探春怕是也要提前和亲了。”
湘云不知探春嫁到西海沿子过得如何,但至少她躲过了贾府的一劫。
湘云道:“前世史家被抄,便是因为这信筒,是吗?是你主动担了这个责,皇上才没有斩史家的人头,但你却为此赔了命。”
她就说,前世的穆莳为何死的突然。
他临死前几日来看她时,目光为何那么不舍和空寂。
原是他早就独自揽下一切。
穆莳拉着湘云坐下,道:“前世我无能,没能逮住卫家确凿的证据。这次不同,我能护住你。你若愿意,我……”
穆莳抿抿唇,别开头欲言又止。
湘云清楚他想说什么,很快接话道:“我自然愿意。”之前拒绝是她不知内幕,如今清楚他做的一切,她又有何拒绝之理?
她不怕嫁给两世对她都好的人,只怕嫁给一个毫不了解像卫若兰那样的人。
哪怕她对穆莳更多是感激之情。可情愫也未必没有。
也许卫若兰杀了她,便是因为他足够明白,逆境中的女子得一人中龙凤所救,朝夕相伴,有几个能不动心的呢?
穆莳扭过头来,欣喜又不大确定地看着她。
她道:“姨娘和史雍刚走,我怕是不能那么早与你成亲。”
穆莳将她搂到怀里:“不急。咱们先好好对付对付那些奸人,也好给你出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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