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内,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受着内心那股热气的驱使,冲了几次的路云和,终究还是在关键时刻怂了。
他倏然出现在阿白面前,桌边三人又一次齐刷刷地震惊了。
“不是,你到底想干嘛?”阿晋腾地一下站起来。
他再也忍不了这个神经兮兮的人了。
大过节的,可别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
阿白依然淡定,震惊之后,上扬的眉眼缓缓平和了下来,淡淡扭过头,继续做事。
路云和:“……我、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阿兰看他怂得可以,起身没好气地把一叠红纸拍在他胸口上,“呐,没事儿干的话,写福字去吧。”
路云和哦了一声,乖顺地将纸放在桌上,正要写,就听阿兰说,“去那边写,别在这儿打扰我们。”
路云和:“……”
“哦。”他撇撇嘴,委屈兮兮地抱着纸回了屋。
这回,他才终于开始后悔起,一开始凭借着那股子冲动劲儿为什么不说。
这下子,勇气是真聚不起来了。
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就这么说出来,显得太轻浮,不够隆重。
他想好好措措辞,好好动脑子想一想,然后挑个黄道吉日,将心里话全部告诉她。
转眼,元日已至。
别说,路云和写的福字,以及他们剪的简易窗花,还真就踩着元日的点儿,给周围的三邻四舍卖了几张。
虽然赚得不多,但是买些肉食和几斤清酒,总还是够的。
已经太久没吃过肉了,自从路云和受伤以来,他们的伙食水平就大打折扣。
阿白去到隔壁,把老太接了过来。
她扶着她慢慢地走。
脚踏过薄雪,踩进泥里去。
老太张着没牙的嘴,每条褶子都写满了高兴。
她好像久不见天光似的,眼巴巴地望着灰蓝的天,喉咙里滚出一串笑声。
“好天气,好天气哟。”
阿白知道她这是高兴,就算是天上下刀子,她也依然乐呵呵的。
“您慢点。”她帮她提了提裙摆,提醒她注意脚下。
老太身材臃肿,腰背佝偻,走一步挪两步,那树根做成的拐杖,就是她的第三条腿。
“好,好,好孩子。”
她咧着漏风的嘴,不住地称赞。
进了小院,她四下里一打量,说这院子干净整齐,一看就是小姑娘的手笔。
那不,窗户缝儿里,还夹着片枯黄的叶子呢。
阿白记起来,那是阿兰从院里的树上摘的最后一片落叶,彼时它正挂在树梢上摇摇欲坠,还没有全黄透。
夹在那儿,就留住了最后一点秋意。
可殊不知,即便是秋意,也会凋零。
路云和迎出来,扶住老太另一边,将她接进屋子。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上台阶的时候,阿白好像听见老太漏风的嘴说了一句,谢谢你们小两口了。
老太一进屋,就要去看望陈郎中。
二人年龄差不多少,只是老太看起来更苍老些。
儿女久不在身边,身子又久被病痛纠缠,一入冬,病情就更重了。
阿晋早些时候去看过,说是只能用汤药吊着命,但那对老人而言,也是一种折磨。
痊愈是几乎不可能的。
老太于是便摆摆手说,不治了不治了,不费那心,生死由命。
孩子们劝说过几次,见老人家执拗,也就只好不再说,也算是仁至义尽。
她一进屋就极热情地问候,“身子可好些了?白丫头在我跟前,可没少提起你……”
陈郎中连忙招呼阿晋给老太搬凳子。
老太坐在陈郎中床边,俩人很快聊开了。
丈夫妻儿,总是他们绕不开的话题。
分明是第一次见面,两位老人却熟得跟老友似的。
几个小辈围在桌边包角子,阿白把馅又搅了搅,安顿说,“尽量包小些,两位老人家好下咽。”
然后又朝灶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说:“我去看看肉煮得怎么样了,你们继续。”
她进了灶房,先是把布底下盖着的面团揉了揉,重新盖好,然后才揭开大大的木制锅盖。
那锅盖甫一打开,一团白气就乍然而起,阿白眯着眼往后躲了躲,待白气淡去,才伸长脖子去看肉的成色。
鲜红的肉已经变成淡褐色,她撒上一把盐,调了萝卜和葱花进去,用筷头戳了戳肉,又搅了搅汤,将锅盖扣回去。
还差点火候,再煮一阵子就差不多了。
树梢上挂上了红色的纸灯笼,轻轻随风而动,远看跟枯树开花了似的。
每扇木门上都贴了福字,甚至连酒窖和大黑狗窝的门也没放过。
大黑身上穿着阿兰用旧布料缝的小红衣裳,脑袋上还顶着个栓了红绳的小葫芦,脖子上系了个铃铛,走起路来叮叮当当乱响一气。
在红色的映衬下,它全身的皮肤黝黑发亮。
但在阿白眼里,红配黑实在有些不伦不类,可大黑它老人家不觉得,正摇头晃脑地招摇过市,四处显摆它全新的“战袍”
房屋的窗扇上贴了一水儿的红色窗花,大大小小,质量不一。
一看那豁了口的,就是出自和某人之手,光荣地被阿兰姑娘,移驾去了树干上,倒是和凹凸不平的树干,产生了某种莫名和谐的气场。
阿白关上灶房的门,安心踏入这座,被称之为家的小小院落。
推开屋门,阿晋不知又何处招惹了阿兰,两人正你追我赶,如火如荼。
阿兰举着一双沾满了面粉的白爪子,张牙舞爪地追在阿晋身后。
阿晋身姿灵巧,每次都在惊险的时刻,堪堪与“魔爪”擦肩而过。
俩人闹得不亦乐乎,包角子的重任,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路某人肩上。
只见他把那小小的面团,使劲儿地攥进掌心里,五官也跟着用力。
然而摊开手掌一看,包起的面皮上,依然没有褶皱,更不像元宝那样有圆圆胖胖的肚子,反而四平八稳,像个睡扁了的枕头。
他看看阿白包出来的,堪称模板的角子,齐整的花边,弯起的月牙儿,饱满的小肚子,然后又看看自己的……当即泄了气。
包角子也太难了吧!
他正愁眉苦脸着,就见阿白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温婉的笑,“你是想用自己的手指,在上面印出花纹吗?”
她拿过一张面皮,坐下来,用小勺子挖了馅儿进去,“褶儿是一个一个慢慢捏出来的,没关系,我教你。”
路云和好容易才将目光从她脸上拔出来,看向她手里的角子。
可是很快,注意力又都被她修长纤细的手指给吸引走了。
那手指又瘦又白,灵活柔软,只几下,一排漂亮齐整的褶就诞生了。
真神奇啊……路云和看得如痴如醉。
“就像这样,学会了吗?”
她举着角子,期待地看着他。
他如梦初醒,茫然地啊了一声,“哦,会了会了。”
他说着拿过一张面皮。
阿白磨了磨牙,一看刚才就没有好好听,看你怎么发挥,她心想,然后就看他笨拙的手指在上头捏来捏去,最终捏了朵紧凑在一起的菊花出来。
“我刚才动作那么慢,一点一点的教你,你看到哪儿去了?”
隐隐听出暗藏的火气,路云和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即垂下了头,闷声说,“对不起,我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
阿白眉毛一跳:“你……你说什么?!”
角子=饺子,宋代的叫法,百度上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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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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